第一百零一章英雄珍重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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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長風用開水衝淋茶壺,待茶具停幹,才放入茶葉沖水,他全神貫注,動作緩慢而優雅,不一會兒,茶香便彌散開來。

他微微一笑,做了個請的手勢:“我很少給人泡茶,你嚐嚐看,與別人的有何不同?”

“你明知以我的水平是品不出來的。”方拓悻然。雖然這麼說,卻雙手捧過茶碗,小小地抿了一口。有些心不在焉,她知道今晚柳長風肯定要對自己說什麼了,她手指摩挲著茶碗邊緣,一邊受那溫熱的觸,一邊思索著等下該如何應對。

柳長風注視著茶碗上升騰的熱氣,口中用那種聽上去漫不經心地語調說:“泡茶最重要的,是好茶好水好用具,幕白準備得很周到,你這裡都有了。若非如此,我也不敢獻醜。”頓了一頓,他深深望向方拓,道:“你也該好好學學,將來…嘿,總不能每次到你住處做客,都要我們自己動手煮茶,這可不合待客之道啊。”方拓輕笑。抬眼,卻正見他直愣愣的看著自己,心頭突地一跳。連忙低下頭去,沉思良久,突然說道:“今夜氣候正好,長風兄可有興趣聽個故事麼?”盧喜妍在巷子裡徘徊許久,卻不知該敲響哪家的門。

“你真記不清是哪家了?”她回頭問提著燈籠的丫環。

“奴婢離得太遠,等趕到巷口,裡面已經沒人了。”那丫環面懊惱之:“姑娘,都是奴婢辦事不力。”

“算了,說到底還是我考慮得不夠周全。你不會武功,能跟到這裡已經不錯了。”盧喜妍有些煩躁地擺手,低頭想了想,又吩咐道:“你先回去吧,小心不要讓人看到。”

“啊?”丫環驚訝地看她:“那姑娘你…”

“我?”盧喜妍抬頭看向星辰閃爍的夜空,曼聲道:“我自有辦法…”等丫環提著燈籠走了,這遠離市集的小巷徹底黑了下來。盧喜妍察探左右,見此地確實再無其他人,便選定一個方向,縱身翻過了院牆。

其實她也不知自己要找的人住在哪裡,但在這夜晚挨家敲門詢問實在魯莽得很,可若等明,恐怕又來不及,所以只能出此下策,希望以那人的武功,能覺察自己的到來。

中,盧喜妍躍上一座屋頂,四外一片寂靜,只有幾處還透著光亮,正考慮先去哪邊。驀地,耳朵捕捉到一絲聲響,那是茶杯墜地碎裂的聲音,她微微一愣,便循聲遁去,因為覺告訴她,她要找的人就在哪裡。

果然,還沒等靠近,便聽到一陣談聲,兩種嗓音她都悉至極,她身子略微一頓,便又轉了個彎,落到那院外的樹枝上,居高臨下,院裡的境況盡收眼底。

這麼晚了,他竟還留在這裡。望著院中那一高一矮的身影,只覺得心頭陣陣酸楚。但這也只是剎那功夫罷了,下一刻,她的注意力就放在兩人談話的內容上。

“我以真心待你,你竟拿出這種荒謬絕倫的故事出來,是瞧不起我麼?你我相識多年,如今竟連句真話也不肯說了?”柳長風怒視著眼前的人,心頭充斥著因被忽視而帶來的羞惱和憤怒。

方拓的視線定格在地上那掃落在地,變得粉碎的茶具上,面前石桌上昏黃的燭火跳動不止,隱約可見她那青白的,沒有半點血的面龐:“兄長待我情義深重,我自是明白。我遭遇奇特,來歷匪夷所思,原打算長久隱瞞下去。但造化人,沒想到會發生這麼多的事情…”說到這裡,她抬頭打算正視對方,卻有連忙垂下了眼睛,只因那眼光中蘊著的傷痛,讓人不忍。深呼口氣,她努力使自己的聲音顯得平和有力:“我先前之言聽上去雖然荒謬,但卻句句屬實,絕無半點虛假。”

“是啊!為什麼早不說完不說,偏偏現在告訴我?”柳長風*動嘴角,看樣子竟還有些不信。突然近,雙手扣緊了她的肩膀:“你難道沒有其他解釋了?”方拓不願躲避,任他抓著,只是她從未見他用過這麼大的力氣,十指彷彿要把她的骨頭捏碎了,痛得皺眉,心中卻覺得於對方有所虧欠不敢掙脫,只能苦忍著。

“你還要什麼解釋?”她淡淡地問。

柳長風將她上上下下重新打量個遍,這才澀聲道:“當我孩兒滿月,你白衣赤足,落魄瘋癲,前娶盧喜妍,你黯然離去,而後在大雁塔酒醉一夜。我一直以為,你是對我有情的。這是我自欺欺人麼?為了你,我失去了一個子,死了一個孩子,這些年更是受盡煎熬,這些你能視而不見?難道你竟無情到這種地步了?”方拓驚訝地抬頭,旋即出愧疚痛苦之,久久不能言語,心中更是複雜苦澀,百集。

見她不答話,柳長風以為自己說中,雙眸迸出強烈的光彩出來:“我說的都是真的,對不對?對不對?”他此時已顧不得儀態了,失聲大喊著,似乎只有這樣才能讓自己的信心更足一些。

他正待緊追問,卻沒料到方拓輕輕一嘆,身子竟然矮了下去,等反應過來,方拓已經雙膝著地,跪在自己面前。

他不敢置信地後退數步,到了院門前才停住:“你,你這是做什麼?”聲音顫抖,面上更是透出了驚恐,只因他知道依照方拓高傲的子,輕易是不會給人屈膝下跪的。

方拓低垂著頭,顫抖著聲音道:“我一直視長風如兄長,絕不參雜半點其他情誼。”她深深地拜了下去,以頭觸地:“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只怪我行為乖張,讓人誤會了。”好似一盆冷水從頭澆下,冷到了骨頭裡,方拓的話更像是錘子,將柳長風那凍成冰的心臟一點一點,一下一下敲得粉碎。

“你,你…”他哆嗦著,竟是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出來。

“我今生只有一個願望,若能達成自是無話,否則,也只有披髮入山,絕不與塵世再有半點瓜葛。”方拓一直沒有起身,更不抬頭,但話裡卻出一往無前的決心,認認真真,擲地有聲:“這也算是我的誓言,若違此誓,我必喪命於親人之手,死後永受輪迴之苦。”過了很久,柳長風才恢復了冷靜,至少在表面上不再似先前那般失態了。他怔怔望著伏在地上的身影,心頭突然湧出強烈的不祥之,他嚥了咽口水,艱難道:“那豈不是一生孤苦?何苦立下這種誓言,大不了,我不再你就是了,你…你還是不要如此決覺得好。”方拓坦言道:“這與他人無關,完全是我自己的想法。若要我同男人生活在一起,還不如死了乾淨。”卻不知為何,說到這裡的時候聲音抖了一下。

“你這一句話便讓我們所有的努力化為烏有,是不是太絕情了?”柳長風本還要說什麼,但看到方拓眼底那股掩飾不住的悲涼之,只能虛弱地擺擺手:“算了,我先回去了,你自己還是好好想一想吧。”說完便不再看她一眼,轉身離去。

方拓長長一聲嘆息,身子萎頓下去。心裡只覺得疲憊無力,看柳長風離去時的樣子,分明並不相信自己來於千年之後且本身是男人的事實。只希望自己今晚的所為不要讓他受到更大的傷害。

正胡思亂想,突然衣袂破風聲傳來,一道高挑優美的身影瞬間閃到她的面前。

“是你?”方拓抬頭看清來人,吃驚道:“你什麼時候到的?”聲音裡卻顯得有些慌亂,難道一切都被對方看到了?

“我剛到不久…”盧喜妍居高臨下望著她,因為背對著桌上的燭火,方拓看不清她的臉:“只看到你們吵得厲害。”方拓蹣跚著起身,坐回到石椅上,輕輕地回答:“我們只是談到一些往事罷了。”

“我竟有些可憐他了。在我看來,你們確實是最相配的。”盧喜妍湊近她,突然說了這麼一句話。

方拓被她的話怒了,冷冷地回道:“長風是你的丈夫吧?難道你也希望他快點和別人在一起?”她在“也”字上加重了語氣,因為突然想到了那個蘇婉。

聽出她的不悅,盧喜妍卻是一下子笑了起來:“我知你心情一定不好,可也不能拿我出氣阿,我可沒得罪你吶!”接著面一整,認真地說道:“這段時,我多少對你有了些瞭解,方才所言真的是我自己的想法,你得聽我說完啊。”方拓面依舊陰沉,卻也不再言語了,聽她繼續講下去。

“你與那小相公現今應已形同陌路了吧?那就不說他了。馭風公子余文傑我曾有過一面之緣,據我瞭解,他是個狂的人且早就心有所屬;惜花公子冷幕白雖然情溫順卻風,就算近兩年有所收斂可也難免在將來朝三暮四,不值得託付終生;聽說契丹的燕王與你有些情,但依我看你們不可能。你與契丹的關係緊張,他不像是能為了你可以放棄權勢的人。算來算去,也只有柳長風了,雖然已經娶,可男人三四妾實屬平常,而他也對你一直念念不忘,更何況…”她小心地看了方拓一眼:“更何況他還看過你的身子,只怕在心裡早就將你當成了自己的‘囊中之物’了。”這番話雖然不甚準確,卻也頭頭是道,條例分明。

方拓卻是怎麼聽怎麼覺得對方在諷刺自己,卻又不好反駁,“我的誓言想必你也聽到了。”她有些難堪地說道。

“你這又是何苦?為了不想嫁她,竟然立下那種誓言。”盧喜妍幽幽一嘆:“其實在來此之前,我對你還是多少有些…嗯,埋怨的。”她想了想才找到埋怨這個詞。

“你是該恨我才對。”方拓面古怪地說道。她實在不知道該用何種態度對待盧喜妍,不得不說,她現在與對方之間的關係實在是微妙尷尬。

“我想你還為我在岳陽的所為生氣吧?”盧喜妍看著她,眼裡多了一絲瞭然:“我是小氣了,也不該派人監視你,可我也是迫不得已啊!換了任何一個人也不可能完全不在意自己的丈夫心裡有其他的女人。”她抿了下嘴,才又接著說道:“到現在,我也有些理解柳長風的前了,我與他成親完全是為了家族利益,本沒有多少情,但成親這幾來也因被冷落而心中不忿,活得難受。也難為她竟忍受了幾年的同異夢。換誰都受不了,瘋狂是早晚的事。”說完,她長嘆口氣,臉上緩緩浮現一縷悲涼的微笑。

“是啊!都是我的錯。”方拓痛苦地道。這幾天她一直在想,如果開始就將自己的身份亮出來也許就不是這樣一種情況了吧!其實她又何嘗不知,這只是一廂情願的想法罷了,有幾人會相信這麼荒謬的事?

盧喜妍不知她的心思,只以為她對蘇婉心懷愧疚,便開解道:“你沒錯,情之事怎能勉強?即便你委屈自己成全了他,但你們的關係能融洽下去麼?也許以後的子只會讓兩個人陷入無邊的痛苦。”說到這裡,她的眼光投向虛空,悠悠地說:“可看了今晚的情景,我又有些可憐柳長風了,他追求心中所愛也沒有錯啊!我也曾因被無辜牽扯進來而怨恨過,可仔細想想,你沒錯,柳長風沒錯,我也沒錯,要怪,就只能怪這造化人了!”

“造化人?”方拓亦有些失神,她想到了自己的遭遇,自己不就是某個執掌天命之人的玩物麼?

兩人都陷入了沉思,不在開**談了,這種氣氛延續很久,盧喜妍才想到了自己前來的目的:“我來是要通知你一件事情。”

“什麼?”方拓愣了一下。

“我師父玉夫人來了。”盧喜妍看向她,見她面帶困惑,便面複雜地解釋道:“我師父不知從那裡聽到了你和柳長風的事情,所以…”

“要來找我麻煩麼?”方拓自嘲地笑了笑。

“絕對不是我叫她來的。”盧喜妍怕方拓誤會,連忙澄清。

“我師父年輕的時是位妃子,後來不知為何離開了皇宮,入山開創了天闕宮,她脾氣執拗,最看不得男人朝三暮四和狐…”狐狸三字要脫出口才猛覺不妥,連忙收住。

但方拓卻已聽明白了,唯有自嘲地苦笑:“那你要我怎麼做?”對方前來絕對不會只為了通報一聲這麼簡單,所以她直接了當地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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