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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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想法裡,如果我回到北韓,就表示我已經完成任務,並因此成為祖國的英雄人物,想必可以住在平壤政治軍事大學附近十號一帶的房子,並且獲得朝鮮勞動黨中最高級的配給。那應該是相當舒適的好生活。
可是,我實在無法原諒赤座,所以一直在想要如何懲罰他。我不希望他那樣卑鄙的小人做我的同志,而他也還不知道我已經知道他的行徑,所以我很輕易就可以讓本警方逮捕他。我知道他會在哪些地方使用偽鈔,要將那些地方告訴警方就可以了。
然而這樣做就是背叛祖國。這次的作戰計劃動用了很大的預算,也牽連到許多優秀的人才,我的告密行動將使整個作戰計劃化為泡影。為了祖國,我不能告發赤座使用偽鈔的事情,對於他的惡行,我也只好當做沒看到。於是我決定繼續執行作戰計劃,等待計劃成功後和你媽媽結婚,然後帶著你們去平壤。可是,你卻突然說你不去了。這樣一來,你媽媽也不會去,因為她曾經說過,如果兒子不去,她也不想去。
我深受打擊,因為我沒有想過事情會變成這樣。不過,後來我再仔細想,或許這是天意,我也只好接受了。我想:放任讓那樣卑鄙的殺人犯道遙自在,還能談什麼革命的理想?還憑什麼建立人間的樂土?本就是褻瀆祖國。那個時候的我,還一心想為祖國的理想效命,而赤座偷雞摸狗的惡行,是極端自私的,是中產階級殘忍的表現。於是,我讓
本的警方逮捕了赤座,讓他在
本的監獄裡償還殺害真由美的罪行。我覺得,就算他被判死刑,也是罪有應得。
我很快就把真鍋印刷廠賣掉,買主是蘇聯那邊的人,他們以前就曾經跟我接洽過了。如果我向本警方告發赤座,赤座理所然地會供出印刷廠所在地,以及我們一夥人,所以我一定要在他供出我之前,趕快離開
本。
這些就是事件的原貌。我為曾經騙你之事,向你道歉。那時的我,既不是本人,也不是朝鮮人,過著別人不瞭解的生活。可是,那樣的我卻在f市獲得快樂的生活。我在那個小城市裡,遇到我此生最愛的人,從此才知道生存的意義與喜悅。這是一件極其重要的事,或許還比我的國家更重要。
以前的我一無所有,以後的我也將一樣。而現在的我,雖然生活在彷彿地獄底層的地方,但是隻要一閉上眼睛,我的靈魂就會飛到本海邊的那個小小城市,和那個聰明又羞怯、有上進心、經常看著天空,
出害羞笑容的少年在一起。和他在一起生活的那幾年,是我人生當中最快樂的
子。我現在終於瞭解,那裡才是我所追求的人間樂土。
可惜當年的我沒有發現到這一點,才會輕易地放掉手中的幸福。這實在是愚蠢至極,但不管現在怎麼後悔也無法挽救了。
除了要告訴你前面我所寫的那些事外,我現在最大的希望,就是你們母子能得到幸福。我祈禱你和你媽媽——美麗的千鶴——都能幸福。她是我一生中唯一愛過的女人,她對我微笑,和我說話,向我揮手的模樣,就是我每天生活的糧食。我每天都希望能夠和她廝守在一起,不管在哪裡都好。
雖然我們不能再見面了,我仍然要祝福你們,願你們每天都活得很有神。小陽,希望你活得健康、長壽,能為你自己的國家效力;不要像我一樣生活在地獄的底層,你一定要堂堂正正的活著,一定要獲得成功。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的。身在地獄的我,能做這樣的祈禱。
獻上我對你們深深的愛。
真鍋平吉信看完了,我整個人也呆住了。我呆住了,說不出話來,心靈深受震撼。我覺到剛才心裡那種懷念的情緒,漸漸演變成刺人心扉的悲傷。服務生送上來的那杯咖啡,已涼透了。
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這麼慘呢?這是誰的錯?是哪裡出了錯?還有,我現在終於知道那個透明人之謎了。原來就是這麼一回事嗎?
我靜下心來,漸漸想清楚許多事情,以前想不透的事,現在終於明白了。其實我並沒有真鍋先生說的那麼聰明,在看真鍋先生的信之前,我本沒有把偽鈔事件和真鍋先生的印刷廠聯想在一起,更沒有想過製造誘明藥的小屋,竟然就是印刷偽鈔的秘密工廠。
我覺得呼困難,
覺好像有東西掐住了我的
口,讓我疼痛不己。我試圖尋找那個“東西”並且很快就找到了。那“東西”就是從我嘴裡說出來的一句話。我曾經對真鍋先生說“我討厭真鍋先生”這句殘酷的話讓他了解到我們母子不會和他一起去北韓。如果不是那句話,真鍋先生現在應該就是他祖國的英雄了。
因為他想和我媽媽結婚,所以他必須向我表示他喜歡媽媽。可能當他要向我表明這件事的時機非常不好;大概沒有任何時機比當時更不好的了,所以他說的話,變得非常沒有說服力。於是,他就在那一瞬間做了決定,決定放棄用偽鈔癱瘓本的計劃,然後告發赤座,提早獨自回到北韓。就是這個決定,讓他墮入地獄般的收容所。
這封信也傳達了一個很深切的訊息,那就是他非常非常的愛我媽媽。我想媽媽一定也一樣的愛他,所以才會單身到如今。
現在我也瞭解什麼是透明人了。當時真鍋先生為什麼會一再地提起誘明人的事呢?其實他說的就是他自己。他以北韓工作人員的身分來到本生活,所以他在
本的時候,就像透明人一樣,別人看不到真實的他。雖然他擁有真鍋平吉這個名字,卻沒有一個
本人知道真鍋平吉到底是怎麼樣的來歷。因此,就算他的能力很強,也只能做一個無名小卒。
我也瞭解他所說的外星人是什麼了。用英文alien這個字來思考就知道了,這個字有外星人的意思,也有外國人的意思。他說的外星人,並不是從外太空來的,而是從這個國家以外的地區來訪的外國人。他對我說的話,完全是有憑據的,不是空泛的言論。
我從他信中察覺到,恐怕他已發現自己在祖國也成為透明人了。長時間的間諜工作,讓他變得既不是本人,也不是朝鮮人。他徹底變成透明人了。
我一滴咖啡也沒有喝,付了錢就離開“r”咖啡店。晃盪過黑暗的道路,來到多摩川河畔,高聳的住宅大樓出現在我眼前。真鍋先生離開了二十六年後,我和媽媽才好不容易擁有如今的生活。媽媽現在就在這棟大樓八樓的某一間房子裡等我回家,她並沒有像真鍋先生所想的那樣和別人結婚。
走進靜悄悄的電梯,來到我住的八樓。一出電梯,就嗅到一股新房子特有的氣味。我站在自己家的門前,故意不用鑰匙開門,只是按了門鈴。我知道媽媽會出來幫我開門。
有人在門內從窺視看我,然後就聽到金屬門鎖打開的聲音。門開了。玄關的燈光下,媽媽一頭白髮,眼袋浮浮的,臉頰和下巴已有贅
,她已經老得無法和f市時代的她做比較了。
那時媽媽的身材纖細,臉上的皮膚白,相當可愛。媽媽已經老成這樣,真鍋先生又會是什麼樣子呢?我一直很想再見到真鍋先生,很想看看他變成什麼樣子。可是,現在我腦中一片空白,什麼也想不出來。
“還沒有吃晚飯吧?”媽媽問著。她的臉上沒有笑容。
“嗯。”我回答道。喪失微笑的人老得快。我默默地把那封厚厚的信遞給她。
“這是什麼?”媽媽說。
“真鍋先生的信。”媽媽的臉上因為這句話而有了吃驚的表情。
“他,死了嗎?”媽媽的聲音好像是硬擠出來的一樣,這讓我很驚訝。原來媽媽是這樣想的嗎?
“不是的。”我說。不過,除了這個之外,我不知道我還能說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