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七年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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蜘蛛人的世界有了月亮。l1龐雜體被引人它的同步軌道,就在普林頓上方。以大多數可居住的世界的標準來看,這是個可憐巴巴的月亮,從地面幾乎看不到它。阿拉克尼上方四萬公里處,星光和陽光照耀下,這堆鑽石和冰塊組成的龐雜體反出黯淡的微光。但是,它是最有力的證據,告訴整個阿拉克尼,宇宙並不是他們過去所想像的那樣。

龐雜體前後是一串小星星,星光一年比一年明亮。這是蜘蛛人的營帳和工廠,藉助反重力物質升空人軌。最初幾年裡,它們是所有曾經進入太空的人造製品中最簡陋、最原始的:糙、笨拙、擁擠。但蜘蛛人學得很快,學得很好…阿拉克尼主營帳裡曾經舉辦過國宴。第一支飛赴特萊蘭的艦隊出發時,國王甚至親自到了空間軌道。那支艦隊由四艘飛船組成,配備了反重力裝置—卡沃萊特已經成為他的王國和整個阿拉克尼最重要的產業。那支艦隊中不僅有青河人、特萊蘭人和從前的易莫金人,還有傑里布·賴特希爾和拉奇納·思拉克特領導下的兩百名蜘蛛人乘員。他們裝備了第丫批經過改進的磁場附式推進器和冷凍裝置。更重要的是,他們還帶著鑰匙,能解開長久以來穿越無數光年向特萊蘭和堪培拉閃爍的秘密。

為了送別那支艦隊,將近一萬名蜘蛛人進人了太空軌道。國王本人乘坐的是第一批完全由蜘蛛人縱的渡輪。那次國宴持續了三百千秒。從那時起,近地空間內的蜘蛛人數量便超過了人類。

範·紐文認為,這種情形再正常不過了。行星周邊本來就應當由客戶文明自己控制。對青河人來說,本地人的作用正在於此:提供港口、船塢,以維修、改裝星際飛船,將行星周邊變成一個大市場。正是由於這個原因,跨越星際的長途貿易才會贏得豐厚的回報。

第二支艦隊即將啟航。主營帳里人來人往,跟當年離開特萊蘭時一樣擁擠。但這一次的宴會規模小得多,與會者只有十幾個。範知道,這是伊澤爾、奇維、特里克西婭和維基有意安排的,讓參加宴會的人能夠彼此談,談話不至於被喧鬧的人聲淹沒。對於從過去的災難中倖存下來的人來說,這也許是同處一室的最後機會了。

阿拉克尼人主營帳的大廳是宇宙中的新玩意兒。蜘蛛人進入太空的時間只有短短二百兆秒,相當於本地的七年時間。這是蜘蛛人首次嘗試在無重力太空中追求氣派堂皇的效果。他們對青河造園術中的基因生化技術不是很興趣。絕大多數蜘蛛人還沒有認識到,對於星際旅行者來說,生態園最能展示其威力和技術。但國王手下的設計人員只借用了青河的無機材料建築科技,竭力使零重力建築與他們的傳統建築風格協調起來。毫無疑問,再過一個世紀,這次嘗試準會讓他們自己笑掉大牙。但也有這種可能:這一次的錯誤將融入未來形成的傳統,成為傳統的一個組成部分。

大廳外壁是欽金屬鍛造的柵格,柵格上鑲嵌了數百塊透明薄片,有些是鑽石,有些是石英,以範的視力,還有些甚至是不透明的。蜘蛛人喜歡以天生的視覺器官直接視物,覺得人類的壁紙系統和影像科技不適用。鑲拼而成的外壁向外凸出,形成一個直徑五十米的氣囊。氣囊底部向上拱起,形成一層層臺地,最上面便是餐桌。以蜘蛛人的標準,臺地的坡度很小,梯級十分寬大。但在人類看來,這塊臺地高高聳起,陡峭險峻。梯子卻寬得不成比例,怪模怪樣。但無論對蜘蛛人還是人類,整體效果都相當不錯。在餐桌邊就座以後,半個天空盡收眼底。主營帳是個長條形結構,穩定得很好,大廳位於面向阿拉克尼的一端。直視前方,蜘蛛人世界佔據了大半個視域;向側面望去,龐雜體和人類營帳列成一條線,一年比一年長,排得整整齊齊;另一側是皇家船塢,遠遠望去,像一簇星光,不時閃爍一下。建造飛船需要許多工具,蜘蛛人目前正在加緊製造這些工具。再過一年左右,他們就將開始鋪設第一艘阿拉克尼磁場附式飛船的龍骨。

按照約定的時間,安妮和範準時來了。儘管大廳並不太大,但主人待客的規格卻十分正式。兩人飄上一層層臺地,不時在梯級上輕輕一按,調整方向,最後飄到最上層的大圓桌旁。主人已經恭候多時了,有阿拉克尼人,也有人類:特里克西婭和維基,奇維和伊澤爾,還有其他幾位。安妮和範來得最晚,他們是即將遠航的貴賓。

眾人落座後,蜘蛛人侍者從臺地底層飄上來,分別端著適用於人類和蜘蛛人的食物。兩個種族都覺得對方的食物怪誕到極點,但同桌共餐還是可以的。

按照蜘蛛人的風俗,大家靜靜地吃著表示歡之意的開胃小吃。接著,和蜘蛛人坐在一起的特里克西婭·邦索爾站起身來,發表事先準備好的演說,跟上次送別傑里布時同樣正式。範暗自呻了一聲。除了貝爾加·昂德維爾,在座的都是好朋友。他知道這些人跟自己一樣不喜歡這種正兒八經的場合。更讓人難受的是,大廳裡一股憂傷氣氛,比平時分別更加傷。他悄悄打量著桌旁。太嚴肅了,人類個個身穿零重力環境中最正式的禮服,這種服裝樣式的歷史至少長達一千年。看樣子,大家並不是為了遵循什麼外禮儀才打扮得如此鄭重。參加宴會的人中,昂德維爾可能是最古板的,但就算是她也不熱衷於正規儀式。有人發言也好,不然的話,這頓飯真的有可能直到最後都靜悄悄的。

特里克西婭結束髮言重新坐下後,範輕輕地將半升紅酒朝空中一倒。紅酒漿在空中來回晃盪著,讓人看得提心吊膽。要是它真的潑灑在誰身上,那就尷尬了。範的一手指朝酒裡一伸,輕輕攪動著,從這團全靠體表面張力繃著的酒漿里拉出一。這下子,他可真的把桌邊人的注意力全引過來了,蜘蛛人更是大興趣。範擺擺手,讓拿著真空附式餐巾飄近的侍者退下,朝自己的觀眾咧嘴一笑“這一手玩得還行吧?”奇維傾身過來,道:“要是你有本事讓它乾淨利落地著陸,那就更漂亮了。”她滿面笑容“那才叫難度呢。我知道,我女兒也常常拿她的飯菜這麼鬧著玩。”

“嗯,只要我樂意,讓這玩意兒穩定多長時間都沒問題。”他的手輕輕一晃,將拉成一線的酒水重新混成一團,連袖口都沒溼。奇維帶著專業興趣,專注地望著他的動作。她曾經穩定過數十億噸岩石,其原理跟範的小把戲完全一樣。看樣子,那個小丫頭凱拉·文尼一利索勒特也喜歡這麼擺自己的食物。範一點也不懷疑。哼,奇維說不定還慫恿那個小鬼頭這麼幹哩。

他引著那團紅的酒漿飄到自己上方,招手讓侍者上下一道菜。

“等會兒再給大家耍點小戲法,你們等著瞧吧。”維多利亞·賴特希爾從她的棲架上欠起身,用進食肢幫著調整聲音,發出憂傷的卿卿聲。

“戲法…很久,悲傷,走了…卿卿。”在範聽來,她說的就是這些字眼。有了語音調節裝置,蜘蛛人發出的音節總算能全部聽清了,但過了這麼長時間,人類還是不大能聽懂他們的意思。蜘蛛語比他知道的所有人類語言都難得多。

坐在賴特希爾身旁的特里克西婭笑著替她翻譯道:“我們會想念你的戲法的,魔術師。”她的聲音和蜘蛛人一樣傷。真該死,他們是鐵了心要把這頓飯得跟守靈一樣還是怎麼著?

範假裝沒明白對方的意思,開心地笑起來。

“是啊,再過不到一兆秒,安妮和我就得跟大家說再見了。”和他們一起動身的還有一千多人,易莫金人,前聚能者,甚至還有一部分青河人。三艘飛船,加上一千餘名乘員“回來時可能已經過了兩個世紀了。喂,別擔心,在我們青河人中間,分別是常事兒,經常比這更久。我知道你們的船塢裡也在造船。”他朝維多利亞身後遠方天空中的點點光斑揮揮手“你們中的許多人也會踏上星際航行之路,很可能會在太空中再次見面的。到時候,咱們好好聊聊,看雙方這次分手後都有什麼故事。青河人和有星際航行能力的行星居民向來都是這麼做的。”伊澤爾·文尼點點頭“是啊,就算不知道我們會怎麼見面,在哪兒見面,但以後總有見面的機會,這是肯定的。”可伊澤爾沒敢直視他的眼睛。伊澤爾把這次任務得到的紅利的一半給了範和安妮,讓他們能準備得更充分些。但在內心深處,就連伊澤爾也憂,口f衝j衝。

奇維把手放在丈夫肩頭。

“我說,咱們也學學那些大家族的做法,設定個會合點吧。”一個時間,一個地點,地點在遙不可及的遠方,時間是常人的一生。她望著安妮,笑道。現在,奇維既是一位工程師,又是一位母親。絕大多數時間裡,她似乎是這兒最快樂的人。但範有時也能看出一絲陰霆,那是她想起自己的母親的時候。凱拉·利索勒特,和奇維的女兒同名。奇維支持這次巴拉克利亞遠征。要不是為了伊澤爾、孩子,還有這個她正在創造的新世界,範敢打賭,她一定會參加的。伊澤爾很擅長管理,自從當上了名副其實的艦隊主任,管理所有人類成員以來,他這方面的技能更是突飛猛進。但伊澤爾必須依靠奇維的天才,只有奇維才能判斷蜘蛛人最重視哪種技術。要不是她談判達成的易,蜘蛛人的船塢至今仍將是個無法實現的夢想。但他們真的明白自己所創造的有多麼偉大嗎?我懷疑。他們有了孩子,喬新和麗塔也是,還有其他許多人。岡勒和本尼為所有小傢伙建起了一個幼兒園,人類孩子和小蜘蛛人在這裡嬉戲,他們的父母則攜手合作。年復一年,人類與蜘蛛人的共同事業飛速發展。奇維和伊澤爾或許從來沒這麼想過,但是,青河活動空間的這一端勢必興旺發達,迸發出萬丈光芒,成為無數個偉大文明的發祥地。這樣的成就,連堪培拉和納姆奇都難與比肩。

迸發出萬丈光芒,對呀!

“好,咱們定一個時間!下次新太陽出現的時候—唔,或許再晚個幾兆秒,我記得新太陽剛頭時,這兒的環境有點不是太好。”大約兩個世紀。完全可以和我的其他計劃配合起來。

維多利亞通過特里克西婭道:“行,那就定在下次光明期。地點就在這兒這個大帳,到那時,它肯定比現在強得多。”輕輕一笑“我得記下來,千萬別睡過了頭,或者跑到多少光年以外去。”

“同意。”

“太好了!”桌邊一陣七嘴八舌。

貝爾加·昂德維爾發出一陣嗡嗡聲、噬噢聲。跟平時一樣,她的話範一個字都聽不清,只覺得對方的語調兇巴巴的,絲毫不相信大家的話。好在她是國王的情報局長,請得起全職譯員。坐在她身旁的津明·布魯特帶著微笑,傾聽她的話。津明似乎喜歡這個老潑婦,真是讓人難以置信。她說完以後,津明不笑了,換上能充分傳達昂德維爾語意的兇狠表情“這是徹頭徹尾的愚蠢,或者說,是一種我無法理解的人類的瘋狂。你只有三艘飛船,就憑這個,你就想摧毀易莫金人的大帝國?七年來,你們一直說,我們蜘蛛人毋須擔心外來人侵,說一個擁有高科技的行星文明一定可以建立起有效的對外防禦體系。但在他們的地盤上,易莫金人準有幾千艘戰艦,你卻想打垮他們。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你一直在對我們撒謊?要不就是你的一廂情願。”維多利亞·昂德希爾嗡嗡著提了一個問題,簡潔明瞭,用不著特里克西婭翻譯。

“但是…也許…援兵…來自遠方青河?”

“不,”伊澤爾道“我…我可以坦白地告訴你們,青河人不喜歡戰爭。更容易的做法是本不理會那些暴君。我們有句老話,等他們‘自取滅亡’去吧。”安妮·雷諾特一直沒作聲,這時開口道:“你有這種想法很正常,伊澤爾,沒事的。你有疑慮,但你照樣為我們提供了巨大幫助。”她轉向貝爾加·昂德維爾“將軍閣下,這件事必須有人去做。易莫金人和聚能,這種事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不理會他們,他們只會變得越來越強大。總有一天,他們會找上門來,噬一切。”懷疑和拒絕真是昂德維爾的專利,她長長的肢腿揮動著“說得好,但這就更矛盾了。這些年來,你們一直勸說我們在正常貿易之外為你們提供幫助,重新裝備你們的飛船和武器系統。”如果她是人類,準會意味深長地朝維多利亞·賴特希爾的方向瞧一眼,畢竟國王對她言聽計從“但我們的努力豈不是全部費了嗎?你們這是自殺。實力對比明擺著。”安妮仍舊微笑著。但範看得出來,這些問題讓她十分不安。貝爾加在許多正式場合反覆強調這些觀點,當然,這兒的人是不會支持她的。這些問題同樣困擾著安妮。但貝爾加不知道的是,安妮·雷諾特慣於以弱擊強。跟她以前的戰鬥相比,現在的實力對比已經是最接近的了。

“不是自殺,將軍閣下。我們有自己的優勢,範和我又知道如何利用這些優勢。”她一隻手放在範手上“人類歷史上,只有極少數將領打贏過這種仗。我請的人正是其中之一。”是啊,斯特倫曼人那次也是同樣的處境。但願老天助我一臂之力。一時間,沒人開口。那團紅酒向上飄去,範將手指進酒漿中央,將它輕輕牽引到自己座位前面。

“除了我的指揮,我們還有一些更加具體的優勢。安妮對那個系統瞭如指掌,理解之透徹,不亞於任何統領。”他們的小艦隊上還有些能讓易莫金人大吃一驚的新硬件,人類和蜘蛛人合作開發的新技術的第一批成品。但這仍然不是艦隊最重要的力量。它的力量在於,三艘飛船的乘員絕大多數都是前聚能者,深刻理解易莫金人的那套自動化機制,跟安妮一樣迫切希望徹底粉碎那個機制。乘員中還有一些原來沒被聚能的易莫金人。範發現,喬新正專注地望著他,聽著他說的每一個字—而麗塔正望著自己的丈夫,神情同樣專注。要不是因為有了三個孩子,他們準會參加這次遠征。就算現在,機會仍然存在。範還有四天時間可以勸說他們。這次阿拉克尼遠航之前,喬新就是飛航主任,替勞的叔叔幹活。來自巴拉克利亞的最新消息顯示,勞的家族又重掌大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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