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深綠衣裳小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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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忽然憶及舊事,心內,隨之一痛,輕輕咬了瓣,
一口氣,強迫自個忘掉。
隨著樂陽和幾個宮人,輕輕來至正殿,自偏殿而入,靜靜候於殿內。隔了數道帷幔,隱隱聽見正殿之內人聲,想必這會子,朝臣還未散去。
十四忽然有些好奇,顧不得忌,悄悄移了絲履,穿過數間殿室,向著人聲覓去。行至距離正殿最近的殿室內,始停下絲履,將小臉貼近帷幔望去。只見數重簾幕之外,君王高坐於鑾座之上,殿內,尚跪了數位臣工。
其中一位,十四看得面,猛然憶起,他,他不就是當
因了月焰將十四拘於京兆府大牢內的嚴正思嚴府尹麼?因了十四的緣故,錢鏐特將他自京兆府府尹晉封為正三品太常卿。
只見他重重再拜下,高聲回道:“稟陛下,微臣倒認為趙將軍所言極是,我吳越國雖與那南漢好,但事關國家安危,又豈能心存婦仁?此番大梁再遣使臣,誠邀我與其一同出兵南漢,我國一旦拒絕結盟,必然因此得罪那石敬瑭,此人心
狹小,睚眥必報。他屢次示好,而我竟不受,必然會因此惱羞成怒。等其伐完南漢,未必就會就此罷手,屆時,一旦大梁舉兵來犯,反陷我吳越於水火。臣斗膽,懇請陛下三思!”話音未落,殿內復有數位臣工一齊跪倒,懇請聖駕再思。
樂陽以為我等得心焦,在旁低低勸道:“小主莫急,奴婢剛問了執事的,這應是最後一撥等著覲見的朝臣了,前面才走了一批,還有幾個叫聖上駁了回去。再等片刻,怕就好了。”我搖頭,原來,君王這般辛苦不易,十四原本就有想到,卻不曾想到如此深度,心內,不覺有些愧疚。
只聽錢鏐淡淡道:“杜愛卿的意思呢?”其中一位大臣聞言,立即上前數步,弓身施禮回道:“稟陛下,微臣也贊成對南漢用兵!”話音甫落,其他數位朝臣即刻又附和道:“臣等懇請陛下三思!”錢鏐似笑了下,依舊波瀾不驚地道:“爾等的意思,朕聽明白了。爾等是否認為朕被南漢國君的美人計衝昏了頭,以致心懷婦仁,不忍重拾屠刀?”君王語雖輕,但其意深重。兩位朝臣嚇得立即跪倒,另有三個低頭沉默,不敢輕言。
錢鏐再接道:“朕,確實心懷惻隱,卻不是懷柔其南漢。天下割據久,連年征戰,狼煙不斷。以致民不聊生,百姓屍骨盈野。我吳越雖富庶強盛,但若想長久立國,則須心懷蒼生,順應天道。楊吳與大梁,征伐不歇,擾民
甚,數載之內,必定亡國。南漢雖小,既順服我國,其危難之時,豈能輕撕盟約,背信棄義?今
毀約,
後,我吳越國又何以取信於人於世?朕,並非迂腐拘謹之人,若此時對南漢用兵,於我吳越有一絲獲利,朕,決不會心慈手軟,揹負婦人之仁。但,
亡齒寒,百害而無一利之事,朕,也決不會逆天道而行之。”話音甫落,一時殿內鴉雀無聲。良久,始聽到嚴正思“撲嗵”跪倒,長聲泣道:“陛下聖明,微臣愚鈍!”隨之,殿內數人,皆一齊跪倒,口呼萬歲萬歲萬萬歲。
依十四聽來,這些讚語,看似並無一絲誇大奉之意,象均出於真心歎服。
錢鏐只淡淡一笑:“爾等平身吧。若無其他急奏,就先退下吧,明早朝再議吧。”那幾位臣工聞聽,趕緊屈膝再拜,口呼萬歲,齊齊弓身退去了。
樂陽在旁連喚我數聲,我均沒有聽見,到最後一聲,樂陽走至我身前,低道:“小主?”我猛得驚醒,不覺紅了臉頰。十四極少看見君王在朝上的形容,方才,十四心裡忽然覺得有一絲恍惚。眼前,這個心機謀略冠絕當世的君王,何以…會心儀小小的十四?十四,第一次覺得…惶恐,與不安。
李裕掀開帷幔,走了進來,弓身像我施禮道:“娘娘,聖上在等著娘娘吶。”我扶了樂陽的手臂,輕輕隨他行至君王跟前。
他走下鑾座,只著一身家常的月白衣衫,卻仍是那麼的溫潤如玉,不相識的人,一定會誤以為他僅是一位翩翩佳公子,待走至近前,卻往往會被他眸中的光芒嚇倒,那樣的眼眸和霸氣,卻不是任何一個佳公子可以擁有的。
他笑:“十四等急了麼?”我搖頭,卻不知為何,突然覺得有些羞怯,只得略略垂下眼睫,避開君王的視。十四,不想讓他看出自個心內的軟弱。
他似並未注意到我的失態,攜了我一齊驅車前往建章殿,去見元瓘。
見我一直不說話,他低頭溫言道:“十四,擔心元瓘忘了自個這個孃親?”我咬緊瓣,只是將小臉更緊地偎入他懷內,不肯作答。他失笑,托起我的下頷:“戴十四,你這個樣子怎樣當人家的孃親?”車輦剛停,眼見那座夢裡不知來過多少次的朱門,再一次矗立在十四跟前,十四,只覺渾身無力,膝蓋一直在顫抖,幾乎站立不穩。必須要靠扶著樂陽的手臂,才能繼續前行。
守門的宮人看見天子駕到,齊齊跪倒駕,口呼萬歲。聽了一旁李裕的通傳,隨之再向我行禮。
我仿似沒有聽見,眼光只看向門內,面如金紙。
錢鏐看我一眼,忽執過我的隻手,緊緊箝於他的大掌中。汩汩的溫暖隨即傳入,我抬頭望向他,君王卻未看我,只淡淡一笑,攜了我向前而行。幾乎是拖拽著,拉著我大步而入。
穿過外殿正殿,只見遠遠的,有數位宮人正圍著一個小小的孩童,立於中庭內。不過是垂髫年紀,額髮已經能盡數束起,頭頂一隻小小的玉冠,身穿一件深綠的家常袍服與黑
的軟靴,手中,握著一
孩童所使的馬鞭,正與宮人們玩耍。
李裕才要通傳,始出聲,錢鏐止住了他。但服侍的宮人已看到君王一行,即刻翻身跪倒,齊齊地跪了一地。
小小的人兒,也回過身來,粉雕玉琢一般,但眉目之間,已顯出幾分男兒初長成的桀驁。瞳仁,薄,與其父,同出一轍。
看見錢鏐,立刻扔了手中的鞭子,起錦袍,不慌不忙地屈膝跪下,高聲道:“瓘兒見過父皇!”錢鏐笑:“瓘兒今
可曾給朕惹禍?”元瓘皺下眉,似有些不樂,卻依舊依禮回道:“回父皇,瓘兒再不敢了。”錢鏐復笑,但未及他開口,元瓘已瞧見了君王身後的我。
他有些好奇,看了我半,小臉上有些不解,又有些疑惑,和錢鏐道:“父皇,她是你宮裡的宮人麼?”錢鏐看我一眼,帶笑搖頭。我漲紅了小臉,俯下身,顫聲道:“瓘兒?”他蹙眉,冷道:“你是誰?竟敢直呼我的名諱?!”人雖小,但那份冷淡與氣勢,竟一點不遜於其父。我被他搶白得怔住,反倒一時語結,求助地望著錢鏐,希望他能幫十四解圍。
還未等錢鏐反應,元瓘已指著我道:“你剛被人打過麼?怎麼全身是傷?還是你稟頑劣,惹上頭生氣叫人責罰了?”錢鏐大笑。我氣結,蒼白著小臉,看著眼前這一對十四前世的冤家,氣得說不出話來。元瓘見我不答,上下復打量了我有片刻,忽而嘴角
出一抹笑意,仰起小臉朝向他父皇道:“父皇,兒臣喜歡這名宮女,她比父皇上次賞給兒臣的聞喜還要好,兒臣不要聞喜,兒臣求父皇將此女賜予瓘兒!”我目瞪口呆,小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錢鏐不動聲地笑,俯身向著跪於自個面前的元瓘道:“哦?瓘兒覺得她比聞喜還要好麼?”元瓘再看我一眼,點頭道:“回父皇,此女兒臣要了!”我身子晃了晃,兀自瞪著面前大笑不止的君王,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如此小的年紀,都已經知道私納悅目之人,老天,他
其長成,豈不是比其父還要風
好
?!
元瓘看見我的形容,似有些惱了,哼聲道:“爾,不願意?!”錢鏐斂了笑意,再問道:“那瓘兒跟朕要了她何用?”元瓘想了片刻道:“等兒臣大了,就納了她。”見我面慍
,元瓘怒道:“爾,好大的膽子,莫非你看不上小王不成?!小王不過看你比長公主年紀相仿,看著面善,爾,竟敢不識抬舉!”我氣得身子直顫,卻說不出話來。
錢鏐不慌不忙地俯下身,一把將地上跪著的小小人,舉起,淡淡道:“瓘兒,你給朕聽著,此女,朕,已經先你一步納了她,你來遲一步,就只能企盼來世了。”我咬牙低道:“錢鏐…”他大笑,抱著手中不過四歲的孩童,向我道:“瓘兒,還不叫母妃?”元瓘皺眉,不肯開口。
我幾乎要落下眼淚,背過身,不願再看他們父子。
錢鏐始正道:“瓘兒,她是你的生母,還不快叫孃親?”元瓘似仍在沉默,半晌才聽見他答道:“父皇是誆孩兒的麼?她不過比長公主一樣大,又怎會是孩兒的孃親?父皇放心,父皇既納了她,兒臣不會再僭越。”錢鏐大笑不止,高聲讚道:“瓘兒,不愧是朕的血脈,眼光獨到,見解
闢,絲毫不遜於朕當
。他
,兒定能有大出息!”話音未落,將手中的孩童置於地上,長臂一攬,再將我抱入他懷中,似有無限之開懷。
我氣得捶打他,眼淚不爭氣地盈落。十四的孩兒不但不肯認母,竟然還要納了十四,而這個始作俑者,竟然笑得如此暢快。他們一個個,竟不知十四心內思念的苦楚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