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回十二玉樓空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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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崔嵬回到小二客棧,他先走了片刻沒有看到後來的突變,更不知道聖香今夜血負傷,求援被拒。回到客房之後他先熱了一壺酒,有滋有味地喝了兩杯,拿出李陵宴給他的解葯,看了兩眼,從懷裡拿出個小瓶子收了起來。
等他又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手握《落花捲》看了半本,才聽到門外有人回來的聲音,一回來門外已經響起駭然的驚叫聲,客棧掌櫃嚇得幾乎昏倒“你是誰?快出去…這裡不是你待的地方…”玉崔嵬聽那腳步,鼻中嗅到一陣濃烈的血腥味,眉梢一揚開門出去,只見一個血人穿得滿身破爛,被客棧掌櫃推出門去“嗯?”客棧掌櫃剛剛把這半死的乞丐趕出門去,突然身邊掠過一陣微風,屋裡那有錢的客人突然已經在門外雪地裡把那乞丐撿了回來,抱進房去,揚聲說以百兩白銀請大夫,越快越好。客棧掌櫃還未來得及想清楚“百兩白銀”是何概念,裡頭突然“嚯”地掠出一把錚亮飛刀,於門口入地三寸有餘,裡頭的客人半句話也未說,掌櫃的嚇得魂飛魄散,立刻奔出門去親自請板渚最有名的歐雲良歐大夫。
聖香滿身血汙幾乎半被冰封半已乾透,那身乞丐衣裳貼在身上竟然撕不下來。玉崔嵬毫不留情一下把他丟入溫水澡盆,泡了半天那結冰又幹涸的血才化開,等到把他洗乾淨換身衣服丟上去,澡盆裡的血水已經倒掉四盆。聖香肋下和背上的傷口變得蒼白,清晰異常,玉崔嵬給他上了薄薄一層金創葯,他卻似渾然不覺身上兩道重創的痛,手指牢牢抓著
口的衣裳,不住地
氣,一張玲瓏
緻的臉上滿是冷汗。
這情形比他上次在梨花溪病倒嚴重得多,玉崔嵬雖說大風大見得多,生死離別他早巳麻木,這時卻皺起了眉頭。
“大玉…聽我說…”聖香等他幫自己收拾好傷口才微微睜開眼睛,他居然一直沒有昏,此時半撐起來抓住玉崔嵬的衣袖“聽我說…你能不能去…保護李陵宴…”玉崔嵬一笑“我那好溫柔的小舅子鐵了心要殺人?”他雖然不知聖香究竟怎麼會
得如此狼狽,但是肋下那一記劍傷是碧落宮嫡傳劍法,他卻是認得的。
“他要殺人我攔不住…”聖香臉蒼白,嘴角微揚卻仍似帶笑“但是李陵宴不能死,絕不能死…我要他即便自殺也不行…大玉你去…保護李陵宴…等…”他猛地換了一口氣“你去…等…李陵宴的人出現,告訴他們碧落宮的落腳地在嘉京園…”玉崔嵬心念一轉,難道聖香說服宛鬱月旦不殺李陵宴不成,居然掉過頭來陷害碧落宮?念頭轉了轉,曬然笑笑,這是他玉崔嵬的念頭,不是聖香的“你要怎樣?”
“我要等容容遣兵…”聖香低低地道“我要等容容遣兵埋伏…嘉京園…李陵宴若有伏兵一定反抄嘉京園…那是惟一一個…能夠與他兩軍對峙的時候…”他滿頭冷汗臉煞白“我要先等容容伏兵,然後再等李陵宴揮軍入伏…在此之前李陵宴萬萬不能死,也萬萬不能讓阿宛知道我拿他做餌…”他
了好幾口氣,才繼續說:“我說服不了他不殺李陵宴,所以你…你一定要保他不死…我不管你有多恨他…”
“你家容容要是已經死在京西府呢?”玉崔嵬柔聲問“他要是遣不出萬餘人馬,事情敗已死多時呢?”聖香死死咬著嘴
,那嘴
即使咬了也顯不出血
來“那麼…那麼…我救不了你…害了則寧…你會看到李陵宴死,看到阿宛獨霸江湖…看他為了碧落宮走上李陵宴的老路…看到洛陽動亂…還有…還有…那些所謂的‘江湖白道’永遠都在那裡…”他的指掌冰涼,緩緩鬆開玉崔嵬的衣袖“不過,我相信不會。”這個孩子,直到如今依然期待著,他想看到的那些讓人快樂的東西…壞人受到懲罰、謊言被人揭穿、真相被人知道、做好事受到讚美…他至今不信風淒雨冷,不信窮途末路,不信他或者其實什麼也做不到、什麼也改變不了。
“我可以保李陵宴不死,七之後容容要是仍然沒有消息,我帶你回秉燭寺。”玉崔嵬柔聲說“好不好?”聖香淡淡一笑“要是容容沒有回來,我真是…真是…”他沒有說下去,卻是無聲地笑了出來。容隱要是沒有回來,此戰聖香若不能得勝,他便是四面楚歌舉世為敵…被父兄趕出家門,被朝廷排斥,為李陵宴勁敵,又復與碧落宮分道揚鑣,為白道中人所不齒…昔
奢華燦爛的相國公子…怎會落到如今這一步?
是為了他玉崔嵬?
不是。
聖香總是為了一些零零碎碎的理由…為免皇上對趙家之猜忌,他離家;為證明他一時之善,他敢與“江湖白道”為敵;為求兵不血刃一戰全勝,他與宛鬱月旦分道揚鑣…總是讓人覺,他在這漂浮的塵世裡,總想抓住一些什麼、證明一些什麼、找到一些什麼讓自己覺得人世很美好…聖香的臉
變得很灰敗,彷彿至此身上那兩道傷的痛才上了他的身。側臥著躺在
上,他雙眼微閉,剛換的中衣微微泛著血
,卻沒有一點鮮活的
覺。他沒有叫痛,就這麼靜靜地躺在
上。玉崔嵬突然覺得靜得有些可怕“哪裡痛?”他柔聲問。
聖香眼瞳微睜,有氣無力地看了一眼窗外,喃喃地說:“你…去李陵宴…那裡…”
“我會去,等大夫來了就去。”大夫來了又去。
第二天午時。
聖香才從昏睡裡醒來,玉崔嵬真的不在,滿屋空曠,只剩下他一個人。
靜靜望著屋頂,偶然有一刻他錯覺彷彿在家裡,只要他呼喚一聲“小云”就會有俏丫頭進來端茶遞水,只要他高興起來換新衣服出去,院子裡就有兔子可以玩,有泰伯心疼。彷彿…還害怕趙普從門口經過怒斥他沒有讀書又在偷懶,彷彿屋裡掠過的不是寒風,是暖花開四月天的薰風“爹…我頭痛
痛背痛…我覺得我要死了…”聖香對著空無一人的房間喃喃說“岐陽呢…我不舒服…我要死了要死了…”一迭聲地叫苦,叫完了才發覺無人回答,聖香咳嗽了一聲突然有些清醒過來,一時間卻還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在這裡。
想了很久才醒悟…原來自己早就沒人理會…親生爹孃不要他,爹怪他老是胡鬧,大哥、二哥非常討厭他…平生幾個好朋友,成婚的成婚,搬走的搬走,事到如今想找一個人說話,卻不知道誰還有空。
又過了好半晌才又想起,原來自己被趕了出來,皇上要殺他,他不能留家裡了…而踏入江湖,為何人人要與他分道揚鑣各走各路,甚至以他為敵,現今想起來也很茫然…大概他真的太胡鬧老是不聽話,不能隨俗入,不肯和大家相信同樣的道理走同樣的路,非要救古怪的人非要做奇怪的事,所以…所以才會這樣吧?又過了很久他才想起來聿修被容隱派遣去找岐陽,容隱卻給他自己派遣去借
軍,最後玉崔嵬也給自己派遣去保護李陵宴,陪伴在身邊的人一個一個被他“派遣”走,所以他就剩下自己一個。
想到他如此把人一個一個“派遣”走,他嘴角一揚差點笑了出來,若不是傷口劇痛,他說不定就“撲哧”笑出來。頓了一頓,以一雙清明的眼眸靜靜望著屋頂,事到如今…事到如今…說沒有想過會輸沒有想過死是騙人的。半昏半醒的時候他甚至期望聿修永遠找不到岐陽永遠不回來,容隱被姑拖走
本去不了借兵,甚至玉崔嵬就此逃走…期望阿宛簡簡單單殺了李陵宴,藉此威震江湖求得他碧落宮的太平;又期望那意料中的北漢軍半路潰散早就逃得不知去向…期望爹平安長壽出戰順利;期望皇上勤理朝政善待百姓;期望大哥、二哥忘了有他這個三弟,勇武康健常常回家;期望泰伯老胡長命百歲;期望小云嫁給她喜歡的那個在麴院街畫畫的傻小子;期望小灰越長越胖;期望容容和姑
生個像容容的兒子;期望六音和皇眷生個像六音的女兒…他越想越想笑,如果人人都像他期望的這樣,他就算其實不曾存在於這人世,又有什麼不好?
“咿呀”一聲門開了,撲鼻一陣微微的幽香。聖香轉過眼眸,卻見聞人暖身披夾襖,提著一籃東西推門而入,她背後跟著個面容清秀的小姑娘。見她推門進來,聖香先是一呆,然後笑了起來“啊,阿宛居然派人跟蹤我。”聞人暖眼圈微紅,臉上卻笑得溫暖“月旦雖然不肯聽你的話,卻是關心你的。傷口痛嗎?”她進來仔細關上門窗,只把順風的窗戶開了半扇,把竹籃放在桌上,那好奇打量聖香的小姑娘已端了一桌子的湯湯水水出來。
“你就是昨天晚上闖咱們家的那個乞丐?”何曉秋好奇地看著聖香,上的人面容
緻玲瓏,眼眸微動還有幾分優雅之意,怎麼看都不像昨天血淋淋的乞丐。
“這位是當朝丞相的公子,聖香少爺。”聞人暖微笑“曉秋你沒大沒小的,也不怕聖香笑話。”何曉秋還沒回答,聖香瞪眼說:“現在本少爺不是當朝丞相的公子,我爹也不是丞相,難道死丫頭你就可以縱容同門對本少爺沒大沒小?”聞人暖“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是是是,一定對你有大有小,行了吧?”說著拿起桌上一個葯瓶,右手給他把了把脈,看了看傷口“傷得不太重,就是血
得多了。碧大哥劍下分寸總是掌握得恰到好處,僥倖你背上的傷也不重。”聖
被她翻動了一下,額上微微有冷汗滲出,嘀咕著:“阿宛不聽本少爺的話,只會派美貌的女大夫來騙本少爺的
情。”聞人暖微微一笑“他本要派個男大夫來騙你的
情,被我替了出來。”聖香嚇了一跳“男大夫?阿彌陀佛,本少爺沒有大玉那種嗜好…”聞人暖忍住笑,一本正經地道:“最可怕的是那個不只是男大夫。”
“哦?”聖香睜大眼睛揚眉。
“那還是個老大夫。”聞人暖正說。
聖香嗆了一口笑了出來,何曉秋跟著笑岔了氣“咳咳…那是阿暖她爹,沒見過這樣編派自己親爹的,活該是個死丫頭。”聞人暖見他笑了,心情愉快得多了,拔開手裡葯瓶的瓶“歐雲良那庸醫治不死你,也醫不好你,這是碧落宮固本培元的‘玄黃丸’。”她倒了三顆出來,用水化開了給聖香服下。曉秋幫著用剪刀剪開聖香傷處的衣服,解下繃帶換上新葯,纏上新的白布。
聖香被兩個姑娘侍候得很舒服,他本是慣於被人侍候的人,等到傷葯換到一半,已經沉沉睡去,居然沒對兩個姑娘有半分戒心。聞人暖正在調葯,見狀微微搖頭,輕輕嘆了口氣,眉頭微蹙:聖香神甚差,大病之身加上兩道創口,元氣大傷,實非她三顆“玄黃丸”救得回來的。還幸好他從小到大調養得好底氣深厚,否則早就…早就無救了。旁邊的曉秋見她的神
,突然一怔“阿暖?”聞人暖茫然問“什麼?”
“你發的什麼呆?”何曉秋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突然問“你不會出門一趟…喜歡上他了吧?”聞人暖呆呆地看著何曉秋的臉,半晌苦苦地微笑“我也不想啊,喜歡上了有什麼辦法?”
“天啊,小月知道嗎?”何曉秋看看聞人暖,再看看睡著的聖香,壓低聲音說“他好像是小月的敵人呢…”
“他知道。”聞人暖輕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