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瘋雨/胭脂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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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子東還從未見過這樣的大鳥,便突然改變了伏擊野鴨的計劃,而將心思用向了這隻白*的大鳥。蘆葦叢中,他躬著
,朝那棵槐樹輕手輕腳地摸了過去。
不一會兒,他的目光穿過密密匝匝的蘆葦,隱隱約約地看到了那棵槐樹,並隱隱約約地看到了那隻白鳥———它耷拉著翅膀站在一高枝上。
邱子東仰望著它,並舉起了槍,一邊瞄準著,一邊向前近。
邱子東像一股空氣過蘆葦叢,沒有發出一絲響動。
那隻白鳥像是覺得枝高風寒,輕盈地扇動了一下翅膀,落到了一伸向水面的顯得更加平穩的矮枝上。
邱子東的槍口就慢慢地跟著下降,當槍管落成水平時,他不一陣驚愕,槍差一點兒從手中掉落在地:槍口對準的竟是一個人的後腦勺!
邱子東很快從極其悉的背影認出了那個站在水邊樹下的人:杜元
。
杜元對他身後的蘆葦叢中的動靜,顯然沒有絲毫覺察,還是一動不動地站在那兒。
邱子東的槍口本來是慢慢地往下降落的,但當槍口降落至杜元的後背時,那槍口遲疑著停在了空中。不知過了多久,這黑漆漆的槍口就又慢慢地上升,直至上升到原先的高度———對著杜元
的頭顱高度。
這是一個遠離村落的僻靜之處,四周空無一人。
除了雲彩、夕陽、晚風,便只有初開的蘆花、槐樹、白*大鳥和水面上的細密波紋。
杜元一直面向水面,有風吹來,掀動著他的衣角和一頭乾淨的頭髮。
邱子東的槍口十分準確地對準著杜元的頭顱,但他的雙手卻在不停地顫抖,繼而腿雙也開始顫抖,直至全身開始顫抖。如此顫抖,使他周圍的蘆葦也跟著顫抖。他竭力想使自己平靜下來,但,衝著他的並不寬闊也不魁梧的背影,卻使他心裡
到了無底的虛空與膽怯。
有一陣,他閉緊了雙眼。
但槍卻一直舉著。
不知過了多久,杜元好像聽到了動靜,將身體側向太陽將要落去的地方。
過了一會兒,采芹出現了。
杜元縱身一躍,跳了下去,緊接著發出嗵的一聲。
邱子東推斷出,那岸邊早停著一隻小船,杜元跳到船上去了。果然,杜元
將手伸向了采芹,並說道:“往船上跳,別怕,我在下面接著呢。”不知為什麼,采芹竟掉轉身來,向蘆葦叢中觀望著。
而那時的邱子東,依然舉著槍。
采芹看了一會兒,這才轉身抓住杜元的手,輕輕一跳,杜元
順勢將她接到了船上,他們的身影頓時消失了。
邱子東的槍卻還舉在空中。
那隻白鳥撲著翅膀飛走了,邱子東一陣虛脫,竟跌坐在蘆葦叢裡,槍也掉在了地上。風吹來時,他這才到自己早渾身泡在了冷汗裡。
太陽落下去了。
邱子東拖著槍,撥開蘆葦,來到槐樹下。他向水面眺望時,只見一隻小木船已駛進遙遠的霞光裡…
這年的夏天,油麻地野花盛開,到了傍晚,那花浸了水,空氣裡香氣
淌,加之天氣炎熱,一個個都顯得有點兒昏昏然,心煩意亂,直至天又開始下雨,才漸漸從清涼中清醒過來。
雨是從這天早上下起的。
一年四季,油麻地也不知道究竟下了多少場雨,沒有幾個好天,大部分時間都在雨裡———各種各樣的雨。油麻地下的雨,很少有同樣的,一場與一場不一樣。夏秋冬,每一個季節所下的雨,都只屬於那個季節,而每一個季節裡的雨又都是各有各的樣子,各有各的味道,各有各的脾氣,各有各的下法。油麻地的
常話題,十有八九與雨有關。油麻地人的語言修辭也總離不開雨:“這雜種,什麼怪脾氣?狗
雨!”
“李家二媳婦乾淨得雨洗出來似的。”如果將油麻地人說的雨編成一本小辭典,沒有百頁怕是下不來:呆雨、清雨、濁雨、草雨、雨、鈴雨、香雨、苦雨、豔雨、骨雨、青雨、泡泡雨、紅雨、牛雨、蛇雨、螢雨、蛙雨、梅子雨、母雨、雄雨、招魂雨、爛腳丫子雨、槐花雨、桂花雨、花菊雨、海棠雨、薔薇雨…假如油麻地人在彌留之際,腦海裡一定會有什麼景象的話,那既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獄,而是雨。
梅雨季節,一雙鞋放在下,幾天沒穿,再拿出來一看,鞋殼裡竟長出了幾朵怯生生的白蘑菇,而一把木頭椅子天天被人坐著,哪天低頭一看:後背的縫隙里長出了一溜黑木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