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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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理住院醫師羅傑·麥克尼爾在解剖室套間裡把作眼觀察所需要的一切東西差不多都安排停當,就等著約瑟夫·皮爾遜大夫了。

和其他許多醫院一樣,三郡醫院也是在大體解剖①之後,第二步就作眼觀察。半個小時以前,停屍房的喬治·林恩把這個星期作的三個大體解剖所取下來的器官都送了過來。現在,兩套器官放在白搪瓷桶裡,旁邊有三個裝著三具人腦的玻璃缸,整齊地排列在地上。大體觀查室中間有一個石桌,桌上裝了一個大水池,上面有個水龍頭。現在,水龍頭打開了,沖洗著第三套器官上面的福爾馬林藥水以及器官散出的臭味。

①大體解剖:醫院行話,屍體解剖亦稱大體解剖。

麥克尼爾往四周看了看,做了最後的檢查。如果東西不稱手,皮爾遜就會發火的。麥克尼爾心想,這間屋子死亡的氣息真夠濃的——過幾分鐘把器官往臺子上一擺,可真象是個鋪似的。他看見過有的醫院的解剖室一切設備都是用不鏽鋼作的,可是三郡醫院病理室還沒有這樣的現代化設備。現在,他聽到那悉的有點踢裡趿拉的腳步聲走近了。皮爾遜進了屋子,照例帶進來一縷雪茄煙霧。

“不能再耽誤時間了。”皮爾遜很少說什麼客套話。

“自從我把歐唐奈頂了回去以後已經一個多星期了,我們的工作還沒趕上來。”雪茄在他的嘴角上下顫動著。

“做完了這批以後,我要求把剩下沒做完的外科病例都查一查。第一個病例是什麼?”他一面說著一面穿上黑膠皮圍裙,戴上膠皮手套。

現在他走到中間的石桌旁坐了下來。麥克尼爾在對面一個凳子上坐下,看著病歷。

“五十五歲的婦女。醫生診斷死因是房癌。”

“讓我看看。”皮爾遜拿過病歷。和在其他問題上一樣,他這個人是沒有一定之規的。有時他坐在那裡只聽住院醫師講述;有時他又什麼都要自己親自看看。

“嗯。”他放下病歷,關上水門。然後伸手在桶裡摸到心臟。提出來,用雙手把它打開。

“是你切開的嗎?”住院醫師搖搖頭。

“我猜就不是。”皮爾遜又看了看心臟“是登斯嗎?”麥克尼爾勉強稍微點了一下頭。他自己也注意到這顆心臟切得不怎麼樣。

皮爾遜笑道:“瞧這個刀口,象是佐羅大俠留的印記①似的。唉,登斯上哪兒去了?”①佐羅大俠留的印記(markozorro):傳說中的蒙面大俠佐羅,殺傷某人之後:用劍留下z字印記。

“可能外科有什麼手術,他想去瞧瞧。”

“告訴他,就說是我說的。調給病理科的住院醫生必須參加大體觀查②。

②大體觀查(grossconference),亦稱眼觀察。

好吧,咱們開始。

“麥克尼爾在膝上放好夾紙板,準備記錄。皮爾遜口述道:”僧帽瓣略為增厚,隆起。瞧見了嗎?

“他拿給麥克尼爾看。

麥克尼爾俯身過去,答道:“是的,瞧見了。”皮爾遜繼續口述道:“腱粘連、縮短、增厚。”又隨口補充說:“看樣子她曾經患過風溼熱症。但這不是致死的原因。”他割下一小塊組織放在一個有墨水瓶大小的貼有標籤的小玻璃缸裡,留備以後作顯微鏡檢驗用。然後用多年練就的嫻手法把其餘部分一拋就拋到桌子那頭的漏斗裡。漏斗下放著一個金屬廢物箱。過一會兒就要把箱裡的器官放在一個專用火化爐裡火化成灰,清除這些東西以後,再把廢物箱清洗乾淨。

現在皮爾遜又拿起肺,象打開一冊書那樣把肺葉打開,然後向麥克尼爾口述道:“肺臟有許多轉移瘤。”他又拿給住院醫師看。

正要看第二葉肺時,他身後的門打開了。

“皮爾遜大夫,你忙嗎?”皮爾遜氣哼哼地轉過身去。那是病理科化驗員組長卡爾·班尼斯特的聲音,班尼斯特把頭探進來,身後邊還有一個人,在走廊裡站著。

“我當然在忙。幹什麼?”這是皮爾遜和班尼斯特說話一貫用的半嚇唬、半玩笑的聲調。這兩個人多年一起工作,都習慣了;如果換一種客氣一點的口氣,雙方可能倒鬧不清楚什麼意思了。

班尼斯特毫不在乎皮爾遜說話的口氣。他衝後邊的人招手說:“進來吧。”然後他對皮爾遜說:“這是約翰·亞歷山大。記得嗎?我們的新化驗員。你在一個星期以前僱用的,他今天上班。”

“噢,對了。我忘記是今天了。進來吧。”皮爾遜的聲音象是比剛才和班尼斯特說話時客氣一些了。麥克尼爾心想:這可能是怕第一天就把一個新僱員嚇住吧。

麥克尼爾用好奇的眼神打量著新來的人。他猜這個人有二十二歲(後來證明他猜得正對)。他聽說亞歷山大剛從大學畢業,有醫學技師的學位。嗯,這裡需要這樣的人。至於班尼斯特,他肯定不是路易·巴斯德①那路人物。

①路易·巴斯德(louispasteur,1822——1895):法國化學家、細菌學家。

麥克尼爾轉眼看了看這位老化驗員。和往常一樣,班尼斯特的外表就象小一號的皮爾遜。他那短的身體罩在一件油汙的化驗服下面,化驗服沒有扣扣子,裡面的衣服沒有洗燙,顯得破舊不堪,頭髮差不多快掉光了,剩下的也是從來不梳理的樣子,十足一副窮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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