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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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內軟榻炭盆一一俱全，一路上走走停停，無霜時而清醒時而昏睡。

一傍晚，無霜伏在軟榻上沉沉睡去，輕雲怕她受顛簸，在一處樹林停下馬車。

斜陽西下，餘暉透進樹林，灑下寂寥的光暈。

輕雲步下馬車，望向遠處的的長草野花，靜穆的眸子有模糊不清的無奈和傷。驀地，聽到車內有低微的聲音傳出，輕雲慌忙回身掀開簾子，無霜已經醒來，神似乎好了一些。

“怎麼停下來了？”她的聲音低微而虛弱，淡淡地傳入輕雲耳中。

輕雲伸手扶住她，溫言:“怕擾你睡不好，外面景緻不錯，我抱你下來歇一歇。”無霜本想催他趕路，然而看到輕雲關切的眼神又不忍拂了他的意，微微點了點頭。

輕雲抱她下車，放她在一處光滑的石頭上坐下，讓她靠在自己身上。

夕陽斜斜地掛在天空，金的光暈映在林間小道上，一陣風吹過，滿樹黃葉簌簌而落。

“我記得在茗都大街第一次遇見你也是在這樣一個傍晚。”輕雲忽地低聲說了一句，將她的手緊緊握在手裡，將暖源源不斷送入她身體。

“…我記不起來了啊。”無霜沉思良久，懊惱地低聲回答“我只記得南旭請你來替我治病…那是我第一次看見你。”輕雲微微一怔，在那之前他早就暗中調查她許久，為了尋找燕楚易他才故意接近她，甚至一度想要殺她，這些事情他從來沒有對她講過。包括南旭的死。

“不知道南旭如今怎樣了？”身旁的女子忽然喃喃嘆息，眼神空。

輕雲眸光變了一變，低聲回答:“應該生活得很好吧。”他已然沒有勇氣告訴她事實的真相。過去了那麼久，曾經想要傷害的人。如今他只想要她活著。

“也是…那樣好地一個人，上天必會厚待他的。”無霜淡淡說著，眉梢已有一些倦意，沒有辦法凝神去想一件事，連身旁輕雲講話的聲音也聽得模糊不清。

輕雲知道她倦了。溫和道:“我們回車上去。”言畢，便抱起她進馬車。

剛剛躺下，她忽然又清醒起來，只握住輕雲地手催促:“我們快些趕路…楚易，楚易在等我啊。”

“好。”輕雲安撫她睡下，心中的恐懼一更甚一，有深切地哀傷從他眼底淌過，緩緩催動馬車前行。

一路上無霜睡睡醒醒，醒醒睡睡。大多時間都是渾噩不清。醒著的時候腦海裡又都是從前的事，彷彿是怕忘了，總是絮絮對輕雲敘說個不停。來來回回，一遍又一遍。

輕雲面溫和。凝神看著她。只是聽著，偶爾溫言提醒她休息。

已經過了伊伶那村寨。到帝都還有一半的路程。無霜的身體每況愈下，車速一再放慢，但是路途顛簸依然讓她疼痛難熬。輕雲只得帶著她在客棧落腳，無霜不依，輕雲慢慢哄她，只說是住兩就走，無霜才依了下來。

第二中午，無霜醒來，看了看天，催促輕雲上路。輕雲看著她，平和地面容上是掩飾不住的疼痛和憐惜，依舊只是哄她多住幾。

“我想快些回去…”她一遍一遍喃喃說著，緊抓著輕雲的手哀求。

輕雲望著她衰弱不堪的面容，平和的眸子忽然湧起溼的覺，內心底裡有深切的哀傷，低聲勸:“等你身體好一些我們再走。”無霜神智模糊，或許是沒有聽清輕雲的勸說，只是喃喃重複著那樣一句話:“我想快些回去啊…”又過了兩，天氣有些涼，陽光暖暖照著。無霜神忽然好了起來，居然能下走路了。

看到無霜面含微笑站在院子裡，輕雲驀地一愣，繼而有無窮無盡的哀傷從臉上傾瀉出來，緩緩走到她身邊，“我們今天走吧，我身體好了很多呢。”無霜笑著說。

輕雲笑容溫和，彷彿有和煦地陽光落在他臉上:“我寫封信讓太皇來接你，我們在這裡等他，可好？”無霜微微一笑，低聲道:“不要在這裡等，我們也慢慢走著，也能及早與他會和。”輕雲沉片刻方才點頭。

無霜出一抹微笑，臉上有反常的紅暈，依稀可見絕代芳華，她忽然移開步子往屋裡走:“你等我一下，我寫封信讓你一起送去。”話音未落，無霜腳下虛浮，猛地就往地上栽去“啊----”輕雲驀然心驚，身形一動，穩穩將她托住，扶著她慢慢走回屋裡。

取來了筆墨，無霜默默想了一會，提筆而書，寫寫停停，大半個時辰才寫好，給輕雲。

帝都城中，榮安王潛入王府，當場被捕。奈何再怎麼嚴刑供，榮安王硬是不說出夏無霜的下落，燕楚易一怒之下將其五馬分屍。其後派人四處搜尋夏無霜。

接到輕雲地信件，燕楚易興奮不已，然而看了無霜的信，燕楚易地臉驀然陰沉下來，當即馭千里靈騎趕去接夏無霜。

林中小道，馬車緩緩而行。天氣有些陰沉，黃葉簌簌而落。

輕雲凝視著軟榻中地夏無霜，她消瘦地仿若一片樹葉，風一吹就會隨風飄逝。

“輕雲…”她忽然急切地喊了一聲，驀地側身吐出一大口血，濺得衣服被單上點點猩紅。

輕雲慌忙扶住她，讓她依在自己懷裡，臉上漸漸湧起難以言喻的悲傷。心脈受損便會吐血不止，如此下去，她已然撐不了多久了。

他想替她療傷。然而雙手竟是止不住地顫抖，就那樣手足無措地緊緊盯著她，心如刀割。

“抱我…下車等他。他會來地。”她用極低的聲音叮囑輕雲，眼睛微微闔著。劇烈地息，彷彿透不過氣來一樣。

“好。”輕雲溫柔地答應了一聲，快速而平穩地抱她下車“你撐住，他一定會趕來的。”他一邊說著。一邊抱著無霜飛快狂奔，極致地輕功讓夏無霜免受顛簸之苦。

“你要堅持住…我送你去見她。”他低頭看一眼懷中的人，發瘋一樣飛快地在林中奔跑。此時此刻，他只想滿足她的心願，讓她在離去前見到燕楚易。

“沒有想到…是你，陪我走過…生命最後一段時光…”無霜嘆息，聲音低不可聞，微微出一個笑容，蒼白地面容有絕望的悲傷。劇烈地息慢慢變得微弱…

輕雲驀然停住了狂奔的腳步，愣愣地低頭看懷中一動不動的人兒，良久。頹然跪倒在地上，強烈的痛苦急速地撕裂開來。彷彿要將他的心化為齏粉。他狠狠一拳砸在地上。劇烈地悲憤在心中起伏，狂一樣洶湧。

懷中的人一動不動。彷彿睡著了一般，蒼白的面容上有不曾逝去的哀傷和遺憾。

“啊----”眼淚落下的一剎那，他忽然發出一聲沖天的嘶吼，震得滿林樹葉簌簌而落。

連她最後一個願望他都沒有能夠滿足！

他低吼著，發洩心中極度的痛苦。

彷彿受到了驚嚇，林中經過的馬兒忽然發出嘶吼。輕雲抬頭相望，平和的面容有難以置信地嘲諷笑意。

匆匆下馬的人正是燕楚易！

為什麼現在才到，只要提前一刻啊，她就能見到他了。而現在她就這樣與自己心愛的人天人永隔！

“無霜…”懷中地人被狂奔而來的燕楚易搶抱過去，輕雲彷彿毫無直覺，只愣愣地後退，平和地眸子裡有大起大悲後地死寂。

看著她蒼白死寂的容顏，楚易心裡陡然一涼，彷彿明白了什麼，驀地緊緊抱住她，悲憤加，無盡地痛苦洶湧而來，似乎世間的一切都在破碎和倒塌。

同樣的絕望和痛苦，他在三年前就已經深深體會過。那個陰沉的早上，當他跨進慕央宮的大門，抱著她冰冷的身體時，那樣一種絕望已經到了生命能夠承受的極限，而此刻，再一次經歷這樣的生離死別，他已然承受不起。

他的手中依然緊緊握著她的信，因為連捏在手心，上面的字跡已經模糊不清，勉強可辨。

“路茫茫，黯相望，踽踽獨行，不得歸航。恨不能伴君側，同攜手，共白頭。

萬世滄桑，多少多少榮華錦繡，終歸塵土，不戀世間萬物，唯念君一人，不滅亦不休。

然天之妒，人不能相抗，吾命有期，怕不及君至。莫言恨，莫言痛，若無緣相見，望君珍重！”莫言恨，莫言痛…

要如何不恨？如何不痛？

他用盡一生的力氣想要抓住自己心愛的女人，然而終究還是抓不住！

“天之妒，人不能相抗。”燕楚易緊緊抱著夏無霜，喃喃念出口，眸中強烈地悲憤傾瀉而出，彷彿能夠毀滅天地間一切，他忽然爆發出震天的嘶吼“蒼天不仁，奪我至愛滅我心魂！誰言天意不可違天命不可抗？我必毀其天道，以祭吾！”天地間陡然陰沉下來，籠罩起陰寒的氣息，彷彿有妖魔快要降世，轟隆隆的雷聲從天滾落，烏雲一片一片壓下來。

他要大做什麼？他要天下做什麼？這世間他想要的唯她一人，然而上天一次一次將她奪去！

要如何不恨！

天愈發昏暗，林中千年古樹彷彿受到了惡的召喚，緩緩挪動著縱橫錯的莖。鳥類蠢蠢動，鳴叫不絕於耳，彷彿到了宇宙重新開化之時，世間的一切將失衡錯亂，妖魔入道，為禍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