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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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爾薩斯知道自己將永遠記得那鐘聲。它們只有在重要的國事時才會鳴響——王家婚禮,繼承人誕生,國王的葬禮,所有這些記錄著一個王國的歷程的重大事件。但是今天,它們是為歡慶而鳴。他,阿爾薩斯·米奈希爾,回家了。
他在凱旋前便傳回了消息。講述瞭如何發現瘟疫的幕後主使,如何找到並殺了它,還告知了這個子,他榮歸故里的
子。當他大步走向都城,沒有騎馬,
接他的是歡呼和掌聲,
他們熱愛的王子將整個國家從危難中解救出來。他理所當然的接受了,但心中只想著覲見久未謀面的父王。
“我想單獨和您談談,父王,告訴您我的所見所聞,”他在信中寫道。
“我敢肯定,您已經與吉安娜和烏瑟爾談過。我可以想象他們會說些什麼——來離間您和我。我向您保證,我所作的一切完全是為了洛丹倫人民的最大利益。最後,我消滅了將瘟疫帶給我們子民的惡徒,勝利而歸,渴望帶給我們的王國一個嶄新的時代。”跟在他身後行進的人都帶著面甲,和他一樣沉默。人們似乎也沒有要求他們對這熱烈的歡作出反應。堅固的吊橋放了下來,阿爾薩斯大步跨過。這裡也有歡
的人群,不過不再是普通民眾,而是來自
靈、矮人、侏儒族的外
官、下等貴族和其他顯要。他們不但站滿了庭院,還擠滿了高處的瞭望室。粉
、白
、紅
的玫瑰花瓣如雨般落向歸來的英雄。
阿爾薩斯恍然憶起,他曾經想象著吉安娜在婚禮那天站在他面前,花瓣落向燦爛的笑顏,她抬臉親吻他。
吉安娜…
阿爾薩斯被這情景觸動了,用帶著手套的手接住了一片紅花瓣。他若有所思的
撫著它,接著便出現了一塊漬痕,他皺起了眉。瘢痕在他眼前擴散,乾枯,整片花瓣都被毀了,最後在他掌心變成了棕
。他迅速而不屑的扔掉了這片死物,繼續前行。
阿爾薩斯推開悉的王座廳巨門,大步上前。他快速的看了泰瑞納斯一眼,丟給父王一個幾乎完全被兜帽遮住的微笑,便恭順的跪下,把霜之哀傷握在身前,它的尖鋒觸著刻在石地板上紋章。
“啊,我的兒子。看到你平安回來真讓我高興,”泰瑞納斯說,一邊顫顫巍巍的站起來。
泰瑞納斯看起來身體欠安,阿爾薩斯想道。過去幾個月裡發生的變故使他老了不少。他的頭髮更加灰白,眼裡充滿了疲憊。
但很快就會沒事了。
您不用再為您的子民犧牲,不用再承受王冠的重壓。我會照料好一切。
阿爾薩斯站起來,盔甲鏗鏘作響。他一手褪下兜帽,觀察著父王的反應。當泰瑞納斯看清發生在他獨子身上的變化,不由瞪大了眼。
阿爾薩斯的頭髮曾經是金黃,正與餵養子民的小麥同
。而現在,變成了骸骨般的慘白。他知道自己的臉也一樣慘白,彷彿血
全被
乾。
是時候了,霜之哀傷在他心中低語。阿爾薩斯移向遲疑的呆立在臺階上的父王。大廳裡站著幾個衛兵,但他們明顯不是他和魔劍,還有兩個隨從的對手。阿爾薩斯毫無忌憚的大步踏上鋪著地毯的臺階,抓住父王的手臂。
他提起了劍。霜之哀傷上的符文發出急不可耐的熾光。緊接著傳來又一句低語,但這次不是來自於符文劍,而是來自於回憶————那是一位黑髮王子的聲音,彷彿是從前世傳來——“他是被刺殺的。一個信任的朋友…她殺了他。剛好刺中心臟。”阿爾薩斯擺擺頭,那聲音也隨之沉默。
“這是怎麼回事?你要做什麼,我的兒子?”
“繼承您…父王。”接著霜之哀傷的飢渴便得到了滿足——只是一時。
阿爾薩斯的隨從——對他絕對服從的新部下——不用再遮遮掩掩。國王的衛兵見勢不好衝了上來,但解決他們易如反掌。他旋即出門回到庭院,不帶任何情。
全瘋了。
狂歡變成了狂亂,忘情歡慶變成了拼命求生。這些排隊等了幾個小時來接王子迴歸的人,現在絕大多數都躺倒在地,絕少逃脫。血
凝結在他們駭人的傷口上,四肢折斷,軀幹破碎。大使和平民,男女老少,在這恐怖的死亡面前一律平等。
阿爾薩斯並不關心這些人最終的命運——是喂烏鴉還是成為新部下聽命於他,這些給副官法裡克和馬文處理,他們和阿爾薩斯一樣蒼白如骨,而且比他還無情幾倍。阿爾薩斯沿來路前行,他心裡只有一個目的。
一清開擋路的或動或靜的屍體,他便狂奔起來。如今沒有馬願意載他,一聞到他和他追隨者的氣息,它們便驚惶發狂。不過他發現自己變得不知疲倦了,只要霜之哀傷或者巫妖王對他低語著,他便力無窮。他跑得飛快,不覺間便到達了某個多年未來過的地方。
聲音在他腦海裡盤旋,那是記憶中的一些對話片段:“你知道現在還不能騎它。”
“你逃課了。又一次…”不敗的痛苦嘶鳴在他心中迴響。而聖光,在那尷尬的一刻遲疑著,彷彿在確定他是否值得這樣的榮光。還有他提出分手時吉安娜的表情。
“聽著,小子…這片大地已經淪陷!陰影已然降臨,不管你做什麼都不能阻擋…你越是力圖殺死敵人,就越快把你的子民送入他們手中。”
“…這可不是長蟲的蘋果,這是一整城的活人!”
“…我們瞭解的太少了——我們不能因為自己的恐懼就這麼把他們當成牲畜一樣屠殺!”
“你對你的人撒謊,還出賣了幫你打仗的傭兵!
…
不像泰瑞納斯國王的孩子。”吉安娜——烏瑟爾——泰瑞納斯——穆拉丁,他們什麼也不知道,什麼也做不了。他們全都在不同的時候,用言語或者眼神告訴阿爾薩斯他是錯的。
來到牧場,阿爾薩斯放慢了腳步。他的部下已經來過,現在這裡只剩下僵硬的屍體。阿爾薩斯認出了他們,一男一女,還有一個跟他年齡相仿的年輕人,他們死得快,算是幸運的了。可莫名的痛楚襲來,他不得不強壓下去。
還有那些金魚草…今年似乎瘋長了許多。阿爾薩斯走近一步,伸手觸摸這淡藍紫,幹莖纖長的美麗花朵,他遲疑了一下,又想起那些玫瑰花瓣。
他不是來看花的。
阿爾薩斯轉身大步走向一座墳墓,到現在它有七年曆史了。雜草覆蓋了它,但墓碑上的標記仍然清晰可辨。他不用看也知道這裡埋著誰。
王子佇立良久,墳墓裡這位的死比被他親手所殺的親生父親之死更觸動他。
這力量是你的了,傳來低語聲。做你想做的吧。
阿爾薩斯伸出一隻手,另一隻緊握霜之哀傷。伸出的手周圍旋起幽光,並越來越亮。它像毒蛇般從手指探出,有節律的波動著,扭曲著,擴散進土裡。
阿爾薩斯覺到幽光連結到了地下的骨架。歡欣之情淹沒了他,淚水刺痛雙眼。他抬起手,把這復活的駿馬從寒冷黑暗泥土下的七年的沉睡中拉了起來。
“站起來吧!”他命令道,話語彷彿從喉中暴發而出。
墳墓頓時噴發,泥土四。只剩骨頭的腿扒著土,蹄子在滑動的泥土中尋找落腳點,緊接著頭骨猛然向上一頂,衝破了墳墓。阿爾薩斯無法呼
,極其蒼白的臉上現出微笑。
我見證過你出生,他想道,憶起那個溼漉漉的新生命裹在胎膜中的情景。是我幫你來到這個世界,也是我促使你離開它…而現在,借我之手,你又重生了。
骷髏馬掙扎著,終於破土而出,接著前腿踏穩,撐著整個身體站了起來。它昂首騰躍,眼中燃燒著赤紅火焰,儘管筋
早已腐朽殆盡,它還能發出喜悅嘶鳴。
阿爾薩斯顫抖不已,向這隻死靈生物伸出手,後者輕鳴一聲,用骨頭鼻子摩挲他的手掌。七年前,他曾擦乾冰凍在臉上的眼淚,舉劍刺進了愛馬的心臟。
為此他一直滿懷負疚。但現在他意識到——那正是他命中註定的。如果他沒有殺死自己的坐騎,現在就不會再次得到它。因為如果它還活著,就會懼怕他。而現在它成了兩眼噴火的死靈,是阿爾薩斯用巫妖王賦予的亡靈巫術把它的骨骼連結在一起。現在駿馬和騎手終於重聚,正如他們所願。七年前的他並沒有錯,那時沒錯,現在也沒有錯。
是的,絕不會錯。
這就是證據。
霜之哀傷上還染著父王的鮮血。死亡將蔓延現在由他統治的土地,鉅變將臨。
“這個王國將滅亡,”他抖開披氈騎上骷髏馬,對著他的愛駒許諾。
“在它的廢墟上將誕生一個顛覆世界的新秩序!”骷髏馬發出嘶鳴。
永遠不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