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嚴父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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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也迢迢水也迢迢,山水迢迢路遙遙,盼過昨宵又盼今朝,盼來盼去魂也消。夢也渺渺人也渺渺,天若有情天亦老。歌不成歌,調不成調,風雨瀟瀟愁多少,愁多少…”

“小姐!”柳媽一聽西廂傳來的歌聲就忍不住看向紫薇,她知道自己照顧到大的小小姐又會不高興了。果然,紫薇輕輕的皺起眉峰,但並沒有說什麼,再次提筆開始練字。柳媽嘆了口氣,關緊紗窗走到紫薇身邊伺侯著,悶了一會兒實在沒忍住勸說道:“小小姐,你娘心裡頭苦,不唱她只怕會燜出病來。”可是,她唱了只怕很多人會煩出病來。紫薇心裡譏嘲,搖搖小腦袋示意柳媽不用多說,左手提著袖子開始寫大字。不一會兒門外步廊處傳來腳步聲,紫薇微側著腦袋斜起眼角給柳媽遞了個眼,柳媽忙不迭的幾步跨至木扉前打開房門。

外側的夏老爺脫下斗篷與柳媽,由得丫鬟們掃了掃周身的寒氣。稍息,夏老爺衝著柳媽稍一頷首,擺手揮退下人,抬步跨入書房。紫薇不慌不忙的放下手中的竹筆,整了整衣袖,待夏老爺入座方邁步行至跟前恭敬施禮。瞧見紫薇大氣端莊,氣度不凡的模樣,夏老爺雖不開口心底也難免讚歎了一回,剛有些高興轉而又為此女的身世暗暗嘆息。

“紫薇,今天你也就八歲了。有些事我該告訴你了。”

“是的,外公。紫薇洗耳恭聽。”夏老爺滿意的點了點頭,讓紫薇坐下,清了清嗓子道:“原本這是件醜事,我並不想說,等你大了自會有你娘告知你。可是這些年我冷眼看你,卻是個難得的孩子,你娘被你外婆寵壞分不清對錯,我不想讓她把你教壞了。”夏老爺取過茶几上滾著熱茶的瓷杯,不是滋味的喝了兩口,長長嘆了口氣,“我們夏府的家門雖說算得上嚴謹,可也不幸出了你娘這樣的孽女,想必你從小風言風語也聽了不少。如今,你才八歲我就告訴你那些事,有人或許會覺得我老了腦子不好使,八歲的孩子能懂什麼?可我怕,怕你走你孃的老路,等人大些定了,再要改卻是難了。”

“而且,我知道你懂,你不像你娘知書卻不達理。何況也不知道你娘什麼時候,會在你耳朵邊說些什麼,讓你誤入歧途。與其後悔,不如我早些告訴你。”夏老爺擲下茶杯,拍著桌角道:“當年你娘去別院小住,在路上救了個男人,偷偷藏在別園裡。不想一來二去你娘對他生了情愫,未提婚配之事就行周公之禮,結果那男子有事一去不返,而你娘十月懷胎生下了你。到今已經八年,而這八年之中那男人始終沒有捎來一字一語,你娘卻痴痴的等著,等著男人來接她…”說到最後,夏老爺語帶哽咽。夏雨荷再不孝也是自己的閨女,虎毒尚不食子,他就算再氣女兒不爭氣,看著女兒一天比一天消瘦又怎麼能不傷心?夏老爺閉上溼潤的眼睛,再睜開已是滿目的厲,也有些尷尬,畢竟周公之禮這等隱晦之事對一個小孩子說簡直不合時宜,但想到紫薇小小年紀看過大半房內的藏書,其中也有女則女經和成婦說,應該有個一知半解。大清女子十一二歲便可成婚,八歲也不算小了,無況紫薇怎麼看都不像個懵懂的孩童,故而也說的坦然。他盯著紫薇道:“你能聽懂嗎?”

“是。”紫薇點頭。

夏老爺抿著嘴嗯了聲,背靠紅木椅訊問:“那麼你是怎麼看此事的?”

“這件事上母親有錯,錯在她救人後沒有告訴外公外婆,如果她說了,外公一定會勸著孃親的。”紫薇靜思片刻,凝目望著夏老爺貞靜的回道。紫薇表面不,心底早就把夏雨荷狠狠罵了一通。夏雨荷豈止有錯,她簡直是找死!看到男人就把持不住,失貞不說,還鬧了個未婚先孕。她是運氣好有夏老爺這麼個有錢的爹,若不然早被沉潭浸豬籠了。而且,為了個男人連家門名聲都不要了,何止忘了爹孃的養育之恩,簡直是鬼心竅不孝至極。

是啊,女兒如果當時告訴他,事情何至於此?夏老爺聽著紫薇的話,不住點頭。

“那麼,那個男人你怎麼看?”

“那男人也有錯,錯在孃親既然是他恩人,豈能…”紫薇想說無媒苟合四個字,但想想自己的年歲,還是改了口道:“怎麼能做出對不起孃親閨譽的事?何況,他做了錯事卻一走了之,豈非害慘了孃親?這樣的男人怎配做我的父親!”紫薇暗中怒罵,真是個小畜生,自己把嘔心瀝血掙來的家業整個大清天下給他,而這個不孝子居然幹出這麼一通好事!那時候他還沒死呢,竟然就陽奉陰違玩起漢人女子,還沒有善後。這麼沒擔當的人,豈能坐視大清天下指點江山?

“說的好!”夏老爺拍案而起,抱起恨不得衝到乾清宮把弘曆一腳踹下皇位的紫薇笑道:“說的好啊!這才是我夏家的女兒,我的好孫女。”紫薇壓下怒意,小臉微笑道:“其實,這事裡還有錯處。”夏老爺臉一怔,疑惑地看向紫薇問:“你是不是怪我和你外婆沒有教好你孃親?”紫薇姣好的臉蛋浮現驚訝之,她搖了搖小腦袋辯駁道:“紫薇怎麼能怪外公外婆?這世上除了外公外婆還有誰對孃親是真好?”夏老爺緩下神,受用的點頭問:“那麼你說的是?”

“我是說伺侯孃親的人。孃親當時救人知道的奴才一定不少,雖說孃親下過口令,她們不告知外公外婆是她們忠於孃親。可是,她們也該知曉好賴,有些事主子做的不對就該規勸,而不是隱瞞讓主子一錯再錯。”

“想不到你小小年紀有這份見地?”夏老爺驚愕的凝視著懷裡的紫薇緩緩頷首。平,他不怎麼待見這個給自家蒙羞的外孫女,一直是冷眼旁觀。也不知從何時起,覺得紫薇穩重懂事從來不哭不鬧,周身透著一股子貴氣,除了學字也不太親近自己孃親,他想紫薇或許是聽到下人們議論她的身世了,可從來未見這小女孩氣急敗壞過,一舉一動都那麼雍容大氣,不過才是個八歲大的孩子實屬難得。聽女兒說,紫薇爹是當今皇上,倒也能說得通孩子的靈氣,可沒想到竟這麼聰慧。

紫薇彎腿坐於夏老爺胳膊間沒有話,等著夏老爺述說今天的來意,她可不信夏老爺會無緣無故跑來說這些陳年舊事。果然,夏老爺慨過後,抱著紫薇再次入座,對臂彎裡的孩子口吻上親暱了許多。

“紫薇啊,外公在四十頭上才得了你娘,而今六十四歲了,你外婆也年過花甲。你那些個叔公嬸婆,還有他們的一大家子都眼饞我們夏府,你娘又出了這種事,現在你也大了,我想把夏府慢慢到你手上,今後就算我和你外婆死了也能瞑目。你娘她是指望不上了。”

“外公的意思是不是讓我回城裡的大宅?”紫薇不愧是九龍奪嫡中脫穎而出,掌控大清江山十幾年的人物。夏老爺還沒講明白,已知七分內情。夏雨荷的爹孃看女兒整在往情愛中無法自拔,知道是沒救了。旁觀了她幾年,覺得她是個可塑之材故而想把她接回濟南城好好教養,今說的話不過是試探,看她是不是如同夏雨荷般無藥可救。

“不錯。”夏老爺欣的拍拍紫薇的小胳膊,聽著遠處傳來嫋嫋的琴聲皺眉道:“你娘這樣,可憐帶累你一直住在別院,今後夏府只怕還要你當家,不能學你娘只會琴棋書畫,對俗務卻一竅不通。來,去把東西收拾了,和外公一起回家。”紫薇由得夏老爺從懷裡放下她的小身子站定,文靜的行了一禮告退。邊走邊想,他再世為人已經八年了,曾經身為雍正時他信佛,死後入陰司沒有絲毫不措,只是沒想到會與死去的父親兄弟相見,而且被牽著鼻子走重生贖罪。現在他才明白,閻王為什麼讓他們看那麼多書,那書裡的情節也許就是他這一世的經歷。有些不希望發生的事,也許可以憑藉記憶一一躲過。

但他沒想到的是,他雍正居然會成為夏紫薇,他前世兒子的私生女。他到底是來歷劫的,還是來幫兒子善後的?紫薇握緊小拳頭,咬牙切齒的詛咒了弘曆一番。心道,自己生前也算是個嚴父,怎麼就生出這樣的孽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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