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腦海裡清晰浮現第一次跟她來時，她跳下車、快步奔向沙灘的情景。

雖然之前總共來過五次，從來沒有一次看到夕陽，但她仍會除去鞋襪，在沙灘上赤足行走，並任由海拍打腳踝和小腿。

我瞥了她的腳一眼，她蹬著一雙鞋跟並不算低的黑皮鞋，小腿裹了淡茶的絲襪，這樣大概不可能會再除去鞋襪吧。

沙灘依舊被海水成深淺兩種顏，她踩在淺的沙灘上，踏步甚輕，生怕不小心髒鞋襪。

『終於看到夕陽了。』我轉頭朝向西邊，海上的夕陽一團火紅。

“是呀。”她也轉頭“終於看到夕陽了。”是啊，看到夕陽了，然後呢？會覺得漫嗎？

情若不在，費盡心思摘下來的星星大概也不會閃亮。

“你的學業如何？”葦庭問。

『還過得去。』我說，『你呢？工作順利嗎？』“剛開始到臺北時不太適應，現在好多了，也漸漸有了成就。”『恭喜你。』“謝謝。”她笑了笑“那你其它方面嗎？”『其它方面？』“我現在有男朋友。”她看我似乎不懂她的意思，便又開口。

『喔。』我說，『如果是這個意思，我現在沒女朋友。』“都沒對象嗎？”她問。

『目前還沒。』我說。

“為什麼不找呢？”『課業太忙。』“可是…”『你還是喜歡追問一連串的問題。』我打斷她，『這種問題對你來說，難道有特殊的意義嗎？』她楞了一下，然後說:“對不起。我沒別的意思。”雖然有些不高興，但我突然想到:在今天的重逢中，我發覺她每一方面或多或少都變了；唯獨不太識相地追問問題的方式，竟然跟我們第一次談時相同。

想不到我反而因為這種被惹的覺而找回當初的她。

越想越有趣，不齒而笑。

她看我突然由不高興變成開心，可能覺得很納悶，便盯著我瞧。

『你男朋友一定很漫吧。』我輕咳了兩聲，試著轉移話題。

“算是吧。”她說“他曾在情人節送我九百九十九朵紅玫瑰。”『真是大手筆。』我說。

“數量倒是其次，但他讓我覺得他很用心。”『用心？』我將左手放在耳邊假裝講電話，『喂！請問是削凱子花店嗎？我是冤大頭先生。麻煩你送九百九十九朵紅玫瑰到某某公司，並附張卡片寫上:柳葦庭小姐收。錢我會再跟你們算。』我放下左手，看了看錶後，說:『只要有錢，不用一分鐘就搞定了。』她聽出我話中的刺，臉一沉，說:“或許你覺得我膚淺，但對收到這麼多朵玫瑰的我而言，我很開心，也覺得他很用心，這就夠了。”『如果有個人花了一個星期時間，剪了九千九百九十九張九公分長、四公分寬的紅卡片，並在卡片寫上:玫瑰花。你覺得他用心嗎？』“嗯。”她點點頭“這樣當然很用心，而且也很漫。”『與九百九十九朵紅玫瑰相比呢？』“這不能相提並論。不過若是我收到那些卡片，會多了份動。”『是嗎？』我說，『你確定？』“我確定。不過這個人一定不是你，你從來就不漫，一向都是。”她說“一向都是”時，甚至加強了語氣。

『是因為我是選孔雀的人嗎？』她沒回答；但也沒否認。

我以跑百米的速度衝到機車旁，拿出那個袋子，再跑回她身旁。

打開袋子，右手伸進去抓了一大把，然後灑向天空。

一張張紅小卡片在空中慢慢飄落，葦庭的眼神顯得很驚訝。

『這裡總共有九千九百九十九片，我花了一個星期完成，本來打算在三年前的情人節送你的。』我一面說，一面伸手抓卡片，灑向天空，『我買不起九千朵玫瑰，只好用紅卡片代替，我知道這樣很天真，甚至是愚蠢，但我只想讓你知道我的用心。』我越說越急，越抓越多，越灑越快，隔在我和她之間已是一團紅影。

葦庭始終站著不動，大約有十幾張卡片安穩地落在她的頭髮和身上。

有時從空中、有時從地下、有時從頭髮、有時從身上，她或拿或抓或撿了一張又一張卡片，一次又一次看著上面的字。

然後她看著我，我發覺她的眼裡有淚光，於是我停止所有的動作。

當空中飛舞的最後一張卡片落地後，她終於淚如雨下。

我低頭看了看袋子裡，大概還剩下幾十張卡片。

雙手抓起最後這些卡片，背對著她，轉身面對即將沉沒的夕陽。

仰起頭，張開雙臂，用力灑向天空。

在那一瞬間，我覺得我好像一隻正在開屏的孔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