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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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一問令雙無常夫婦都吃了一驚,心中暗想:“此人和死人說話,不是神經,就是有病!”兩人相望一眼,頓時意識到此時動手,正是制服范增的一個機會。
不過,幸好他們沒有動手,因為,范增的問話居然有人回應,而且就在吳法的身後。
“我這人對名利不興趣,是以殺人之後,從不留名,但既然是範相問起,我若不說,豈不大不恭敬?”一個人隨著吳法的屍體緩緩倒下之後顯
出來,臉上帶著一絲淡淡的笑意,緊握的長劍拖地,劍鋒之上,赫然染上了血漬:“我姓李,名世九,對範相來說,原本是一個陌生的名字,但相信過了今天之後,範相這一生一世都很難忘記了!”范增的眼中暴閃出一股凌厲的殺意,冷冷地盯著李世九,打量良久,才搖了搖頭道:“你認為你還能活得過今天嗎?”李世九淡淡而道:“我不知道,雖然我是一個無名之輩,但別人若想殺我似乎並不容易!”他顯然十分的自信,這不僅是因為他是龍賡的劍廬童子,而且他知道龍賡既然來了,就絕對不會坐看自己死去。
一個默默無聞的劍廬童子,竟然能夠一劍擊殺名滿天下的吳法,這實在讓人不可思議。且不說二者在武功上的差距,單是吳法在江湖中的名氣李世九就無法望其項背,難道這真的是一個奇蹟,又抑或只是一種僥倖?
這世上絕對沒有太多的奇蹟,也不會總有僥倖存在,李世九之所以能夠一劍擊殺吳法,其實全是龍賡在幕後一手策劃。
以龍賡的眼力,當然可以看出吳法武功中的真正破綻,他故意將吳法氣機最強處說成破綻,是希望雙無常能夠全力出手,引吳法的注意力,與此同時,他卻將吳法真正的破綻用斂氣束音的方法告訴李世九,讓他在最佳的時機以最快的速度出手。
所以可以這樣說,真正殺吳法的人,不僅僅只有李世九,它還需要龍賡的眼力和預判能力、雙無常的掩護、加上吳法的輕敵之心,有了這幾樣因素的存在,吳法想不死都不行。
范增的眼裡跳出一絲疑惑,他原以為,能夠殺掉吳法的人,縱算不是絕頂高手,也應該與吳法的功力在伯仲之間,然而眼前此人,無論在氣勢上,還是在名氣上,都不足以對吳法構成威脅,但他殺了吳法,這不得不讓范增產生一種匪夷所思的覺。
范增的眼芒緩緩從李世九身後的人群中劃過,並沒有察到任何的異樣,有一個人的相貌似有相識之
,但范增卻沒有太多的留意,因為他認得此人正是五湖居的老闆王二麻子。
他兩過楓葉店,都在五湖居中吃飯打尖,是以對此人還有一點印象,當下也不以為意,重新將目光盯注在李世九的身上。
“你真的這麼認為嗎?”范增看著一臉自信的李世九,冷哼一聲道。
“你難道不這麼認為嗎?”李世九不答反問,淡淡而道。
范增搖了搖頭道:“老夫真的想相信你的話,可惜…”他的話只說到一半,突然“蓬…”地一聲巨響,碎木橫飛,殺氣四溢,一條人影如鬼魅般閃出車廂,直向李世九撲來。
旋風驟起,不是因為來人,而是因為此人手中的刀,此刀一出,天地為之一暗,氣息因此而森然。
明晃晃的刀,挾帶著一股悲憤慘烈的情緒,劃破距離,劃破虛空,連閃十三道殺氣,以不同的角度襲向李世九。
此刀已有必殺之勢,如一頭神話中的幻獸,意噬一切。
“砰…”一聲炸雷般的驚響,震動了整個長街,仿如地動山搖一般,李世九悶哼一聲“蹬蹬…”連退了十數步,臉瞬息數變,顯然遭到重創。
塵土飛揚,陰風慘烈。飆揚的勁氣猶似暴風般狂烈,吹得眾人幾乎睜不開眼睛,但李世九卻覺到一把刀橫在虛空,刀已出鞘,鋒芒畢現,猶如地府中勾魂的旗幡。
刀形只在空中如曇花一現,好似一道撕裂烏雲的閃電,刀芒一閃間,天地彷彿又變成了一個巨大的黑,包容著世間萬物,
沒了每一個人的視線。
如此驚天動地的刀,壓得所有人都不過氣來,雙無常臉
一變,搶在來人再次出刀之前橫在了李世九面前。
他們夫婦做出如此的舉動絕不是因為講義氣,認識雙無常的人都知道“義氣”二字,對他們夫婦來說只是一記響,從來沒有當真放在心上。他們之所以要這麼做,只是因為他們都是老江湖了,看出目前的形勢十分嚴峻,他們如果還想活著回去,惟一的選擇就是與李世九聯手一搏,這樣還有一線生機。
“滾開!”來人的聲音很冷,冷得就像他手中的刀,讓雙無常不住都打了個寒噤,下意識地後退一步。
此人個子不高,身材矮瘦,整個人就像是一塊寒冰,冷得足以拒人於千里之外,他的臉上湧動出一股悲憤的情緒,眼中更是冒出三尺怒火,讓每一個見了他的人都以為見著一座火山,隨時都有爆發的可能。
“吳天——”雄無常的心裡“格登”一下,終於明白了來人是誰!
因為只有吳天,才會在此時如此悲憤,才會對李世九恨之入骨,因為死去的人是他的兄弟。
江湖傳言“無法無天”能夠得以名揚天下,很大程度上應該歸功於吳法,因為吳法所幹下的大事,遠比吳天要多,然而當吳天真的現身人前時,許多人才真的知道,傳言並不可靠,吳天遠比吳法更為可怕。
吳天的可怕之外,就在於他擁有超乎於常人的冷靜,面對自己兄弟的死,他雖驚,雖怒,但不亂方寸,至始至終不失大家風範。正因為他始終保持低調,頭腦異常清晰,是以他從不輕敵。
尊重對手,其實就是尊重自己,而尊重每一個對手,正是一個武道高手得以成功的因素。吳天無疑是在這一方面做得很好的人,是以,當雙無常夫婦攔在自己面前時,他壓制下心中的怒火,習慣地止住了前行的腳步。
“滾開,否則老夫不在乎多殺兩個人!”吳天的眼芒一閃,出咄咄
人的氣勢。雖然雙無常也是置吳法於死地的禍首之一,但吳天一眼就看出情勢十分的嚴峻,他只有採取懲辦首兇、餘者不究的方針,爭取速戰速決。
雙無常迫於吳天的威勢,不住再退一步,他們此時進退維艱,都同時瞟了一眼身後的李世九。
李世九迫於無奈之下硬接了吳天驚天動地的一刀,饒是他內力高深,還是覺到體內的氣血翻湧不斷,難受異常,喉頭一熱,吐出一大口烏血來,然而,經雙無常這麼緩上一緩,他已迅速調勻了氣息,劍橫
前,臉上分明又多出了幾分自信。
“兩位退開吧,他還殺不了我!”李世九顯然看出雙無常尷尬的處境,朗聲道。
雙無常的目光又回望吳天,卻見吳天的眼神依舊冷寒人,死死地盯在李世九的臉上,顯得異常專注,而他們堂堂黑白府的雙無常,在吳天的眼裡竟有如無物。
雙無常不由心灰意冷之下,黯然退開,想到自己夫婦二人行走江湖這麼多年,名頭也掙得不少,卻在今連逢高手,受人輕視,當真連歸隱之心都有了。
“你很自信!”吳天冷冷地看了李世九一眼:“通常一個自信的人,都必定有所依恃,然而你劍術雖高,還不足以對老夫構成威脅,是以老夫想問一句,你憑什麼這般自信?”
“我不憑什麼,只憑一句話!”李世九面對吳天懾人的氣勢,夷然不懼道:“這句話就是不壓正!”吳天一怔之下,冷然笑道:“什麼是
?什麼是正?正
之間如何區分?憑什麼你就是正,而我就是
呢?其實這些問題俱在人心一念之間,由你自己怎麼說罷了!”李世九淡淡一笑道:“你雲我雲,人云亦云,並不足以掩蓋事情的真相,公道自在人心,絕不是某一個人就可決定得了的。我記得當年有兄弟二人,不惜冒著生命危險,夜闖阿房宮行刺大秦始皇,這等英雄行徑,江湖人聽了無不翹起拇指,連口稱讚二人乃俠義之士,請問閣下,他們是正是
?”吳天沒想到李世九竟然提起他兄弟二人最輝煌的一段往事,心中頓生出一股豪氣,道:“當時大秦暴政,百姓如置水深火熱之中,但凡是血
的漢子,理應站將出來,義無反顧地去做這件事情,我兄弟二人只不過是比別人先走了一步,也算不了什麼壯舉!”
“不!”李世九搖了搖頭道:“俠之大者,為國為民,那時的‘無法無天’,一身正氣,無愧於‘大俠’之稱,哎!可惜的是,只不過短短十數年間,他們卻由道入魔,助紂為,讓人好不痛心!”吳天沒想到今
一戰,竟然引出一個大是大非的問題,不由呆了一呆,怒聲斥道:“你放
!老夫一生行事光明磊落,這十數年更是隱退江湖,不問世事,何來的由道入魔,何來的助紂為
,你這將死之人竟敢亂放厥詞,且看老夫如何收拾你!”李世九冷笑一聲,音調不輕不重,神情不卑不亢道:“你若沒有做過這些事情,又何怕別人評說。我且問你,你說你沒有由道入魔,助紂為
,那麼你這十幾年來都幹了些什麼?”吳天自踏足江湖以來,便以俠義自居,當年更是憑著一腔血
,幹出了那件驚天動地的大事來,今
陡聞李世九如此譏諷自己,甚至將自己歸類於
魔一類,心裡的怒火早已騰昇三尺,若非他靜心功夫了得,恐怕早就當場發作起來。
“老夫這十幾年來藏身範府,未出江湖一步,每都是過著談劍論道的閒適
子,這難道也有錯嗎?”吳天深深地
了一口氣,平緩了一下自己
動的情緒,然後才反問道。
“這當然沒錯。”李世九淡淡一笑道:“可是范增是何許人也?你與他為友,這就大錯特錯了!”吳天望了一眼范增道:“老夫友,講究趣情相設,
情相合,我與範相多年
情,情同手足,難道這還有錯嗎?”
“就因為他是範相,是西楚項羽的範相,所以你才錯了!”李世九的口齒犀利,款款而道:“項羽此人,天殘暴,善喜殺戮,自起事以來,每攻一城,必屠城三
。當年破關中,更是殺了無數無辜百姓,掠走許多民間財富,其行徑實與大秦始皇無異。你不但不將他除之,為天下百姓除害,反而全力襄助他手下的重臣,這不是助紂為
又是什麼?”這一席話說得有理有節,饒是吳天如此聰明之人,也被問得啞口無言,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范增情知若是任李世九繼續說下去,雖不至讓吳天反戈相擊,但吳天的心裡必生芥蒂,終究會為後種下隱患,是以冷笑一聲道:“好一個伶牙俐齒之徒,你莫非憑你這一席謊言,就能讓吳兄放你一馬嗎?你實在太幼稚了,須知殺弟之仇,不共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