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八一節徐徐謀之緩緩行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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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恰黃昏時分，忽下起雨來，庭前的茶花被雨幕重重籠罩，燈光亦被雨氣簇擁，染出一圈氤氳的光。孟約在畫室中擱下筆，看一眼被一樹樹茶花掩映的門，早該回家的人，這時候卻不是是在雨幕之外徘徊，還是在雨幕之中穿行。

孃已把阿雝哄睡，屋中只留一盞小燈，發著極微弱的光。孟約心裡不由有些打鼓:“這麼晚還沒回來，也沒聽說出什麼事，到底在做些什麼，竟不能派個人回來說一聲。”她的唸叨才落下，門外響起腳步聲，由遠及近，因為地上多多少少積著雨，腳步聲中還有雨花濺起的聲音。孟約再抬頭時，看到一身公服的王醴自門中打傘進來，山茶花也被他手裡的傘輕輕擠了一下，向著側旁瑟瑟抖落一樹雨滴，也溼了王醴一身雨水。

“師兄？”孟約本來有多話想問的，但真看到王醴回來，卻只剩下了噓寒問暖“吃飯沒有，冷不冷呀，晚上變天了，先換衣裳…啊，別，先去沐浴，洗個熱水澡出來再談其他。”王醴在乾清宮待到現在，除了累沒別的，飯倒是沒落下，但當著宣慶帝的面兒，孟約能吃得下飯，內閣也吃得下，其餘的人可都沒怎麼吃好，平時他們哪兒有多少工夫乾清宮裡用御膳。再說，今天說一天的事，也不是個下飯的事，而是讓人食不下咽的事。

點點頭，王醴想朝孟約伸手，討要個溫暖的擁抱，但一低頭看自己一身微溼的雨水，便又沒動:“天已晚，年年收拾收拾畫稿，該睡覺了。”孟約答應一聲，推著王醴進浴室，才復出來整理畫稿。《菊下樓》她都繪到第四本了，越畫越順手，實在是菜譜太多，靈這個小可愛，最近也格外寵幸她。關掉畫室的燈再合上門，孟約慢慢踱回臥室去，路上再拐去看一眼阿雝，小傢伙睡得臉蛋紅撲撲的，超級可愛。

趴在小邊，圍觀阿雝的睡顏良久，忍不住輕輕地親了一口小爪，小傢伙睡得相當沉，本不帶一點驚動的。王醴常說阿雝大概天生心寬，夜裡等閒不醒，尋常的動靜別想吵到他，當然要真把他吵醒，就等著魔音穿腦，整夜不休吧。

圍觀罷阿雝，孟約方才回房，王醴一身水氣從浴室走過來，二話不說，抱住孟約，孟約笑著拍拍王醴的背，問道:“這麼累啊。”

“按你的說法，扯了一整天皮。”

“扯什麼。”

“上午時談的是清理｜教一事，至午飯後，官家扔出一個巨大的火炮來，炸得諸公頭暈目眩。”孟約:哦哦哦哦哦…我知道扯什麼了，憲政！

“官家，改制。”孟約:果然。

“官家到底怎麼想的？”

“這誰知道。”王醴語氣中，滿滿的心累，為人臣子，遇到這麼一位君王，大概都會像他一樣心累。

孟約只能輕輕拍著王醴的肩寬他，雖然她真正想做的是大聲吼一句:“有僅就是任，又拿他沒辦法，還能怎麼著，認了唄。”待王醴睡下，孟約卻蓋著被子睜著眼，怎麼也睡不著。

這是《三醮》書中的世界，這個世界裡的大明一切都好，便是朝臣們也多是為國為民之輩。但…即使如此，將“與士大夫共天下”轉變為“與百姓共天下”的矛盾，依然不可能避免。

“撫長離對於這種可能引發社會矛盾的改變，居然沒怎麼寫，好歹男主是搞政治的好吧，這麼大的事件居然不寫。”裡是寫就有，不寫就沒有，但這個每天太陽東昇西落的大明不會因為“創世神”沒寫就不存在。

孟約只記得這場變革裡，不僅僅是被觸及利益的“士”不肯，被分攤利益的“庶”居然也不幹。這一段筆墨本來就不多，加上孟約不是很懂這些，看得更是雲裡霧裡的，至今沒琢磨明白。當然，《三醮》作者撫長離本身可能對這種矛盾也不是很悉，所以才會輕輕帶過，並不對變革造成的社會矛盾進行細節上的描寫。

在撫長離筆下，憲政變革雖然進展不是很順利，但也沒有造成太壞的影響，結果是好的，過程也沒有太鮮血淋漓。好像是男女主互相折磨著，朝堂就慢慢地消化掉了這種矛盾，等到再寫時，故事裡的人就已經漸漸開始接受這種改變。

這真的很像是白天孟約想到的，現代女孩子們所享受的種種，曾有無數先賢為之努力:“同樣的，矛盾被消化，也不是男女主相互折磨著，就自己能好的，肯定也有無數人在其中作出種種努力甚至是犧牲，才最終使憲政為朝野上下所接受。”但是，這存在一個問題，《三醮》裡，戰爭使得很多世族子弟走向戰場，他們用他們的熱血與犧牲，為他們重返朝堂鋪就一條血路。最終是這些世族子弟為主導，成功地讓這場變革由雷電加驚濤駭化為暖花開和風細雨。現在，他們沒有上戰場，沒有血犧牲，沒有那條血路，這場變革還能夠捱過寒冬，去到暖花開的子沐和風細雨嗎？

“我要是能回去，一定先把撫長離抓起來，關個十年八年小黑屋，讓她給我寫十年八年全程無點的甜文。對了，還不許寫番外，光不寫番外這一點，相信就能死那個番外愛好者。”王醴倒是睡得踏踏實實，早上起來氣神極好，孟約卻整個人沒打彩，沒辦法，她思考憲政的事思考到天快亮的時候。可憐她對憲政啊，社會矛盾啊什麼的，通通不是很懂，別指望一個藝術生懂政治，藝術生只會在談政治時糊人一臉孤芳自賞的清高文藝範——壓聽不懂，只能裝十三。

“年年，你一晚上沒睡？”孟約:快別提，說多了都是淚。

“早知道昨天晚上就不該同你說，沒什麼，不會出大亂子的，畢竟官家也不是說明天就改完。只要有時間徐徐謀之，緩緩行之，總能能平衡抵達彼岸之道。”但願吧，這一下鬧得孟約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都被靈女神拋棄。

繪本就算了，戲劇文學課的講義怎麼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