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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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甚至以為我已把你忘記的時候,你卻從背後悄然無息地掩殺上來——你站在我呼可及的地方,眉發清晰如舊…

我再次見到卓的時候,已是我們分手一年之後的天,乾燥得讓人脫水的天。我正靠在陽光潑辣的車窗上昏昏睡,她就突然出現在眼前。這樣一個破舊的名叫“姊隱”的山間小站每天只有兩班火車經過,每次只停靠三分鐘,但我們再次相見,她竟像埋伏在寂靜山腳數十年的一支叛軍,倏爾抹殺我們永不相見的誓言。

她直視著我,空中有一種凜然,我以為她還沒有消除一年之前的怨恨,然而一聲汽笛劃破我倆的對峙,火車漸行漸遠,捲走她蒼白的臉…忽然明白,我和她在兩列分道揚鑣的火車上,她本沒有看見我,也許不屑看到我。

猝然得像一粒沙礫掉進眼底,我惘然刺痛,卻無跡可尋。

再見到卓的這一天,其實我有另外一件重要事情去做。我站在重慶南溫泉“半山公墓”的山坡上,灑下一瓶全興酒,上一束燈盞花,點燃兩支嬌子煙,對著墓碑上的照片說:“睡吧,這是你的福氣,從此以後,你每天都有自然醒。”我對自己有過一生的規定,無論任何事情發生,都要在油菜花開的時候來到這片山坡為故人祭奠。

三月的半坡肆意地開滿油菜花,那種漫山遍野的明黃讓我恍惚不安。其實人在恍惚中會忘掉一些記住的事情,也會忽然記起一些本來忘掉的事情,心中,有個沙漏不可阻止地向下逝著心痛…

我叫楊一,我仍住在朝陽公園外那間老舊的房子裡,每天坐著那部“吱吱”作響的電梯進進出出,每天經過那兩排剛好九十六棵的白楊林。我吃著泡麵,喝著可樂,呆看著天花板上的蛛網聽下載的音樂。冬天有風硬生生從縫隙中擠進,夏天有雨身形妖冶地擊打著玻窗…

我已經很久不會想起卓,她與我無關,我和她同處一城,雞犬之聲相聞,老死不相往來。我甚至也不去碰房間角落紙箱裡的青瓷小豬、挖耳勺、我倆一起製作的陶製菸缸,更不能按下那支錄音筆的藍電源…手指觸碰就會靜電般“噼噼啪啪”她的聲音猶如破空而來的一串驚雷:“楊一,你是長在我中的一刺,而且已化成。我無法拔出,但我確知它隨時都在那裡,隱隱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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