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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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如果真查出其貪墨公中銀兩,也是要補回來的,查賬沒有區,沒有例外。”賈珩眸光幽深,思忖道。

而銀庫房總領吳新登,以及原本是賴大的副手,不領具體事務的單大良兩位管家,再加上糧倉總管戴良,以及糧食買辦錢華等六七個管事,幾乎包攬了榮國府大到糧米衣物,小到姑娘的胭脂水粉等吃穿用度。

單大良是個四十出頭的中年人,頭戴黑帽子,衣衫也很布衣裳,進入屋內,先是看向鳳姐,叫屈道:“璉二,我在廳里正在算賬呢,卻被這幾個不知哪裡來的兵丁給監押起來,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是家賊呢。”一旁的吳新登也是苦著臉,叫屈道:“若說查賬,大老爺不是查過了嗎?怎麼又要查賬?”而在這時,卻聽外面僕人進來稟告,說道:“珩大爺,璉二,大老爺,大太太來了。”鳳姐以及珠簾後的李紈、黛玉、探:“……”賈珩面上浮起一抹冷笑,道:“有些人真是不經唸叨,剛剛種下桃樹,就惦記著摘桃子來了,鳳嫂子你說是不是?”賈赦來意,他都能猜出一二,左右不過是看查出了多少兩銀子,擔心他從中落好處。

鳳姐訕訕一笑,丹鳳眼閃了閃,道:“珩兄弟,你是做大事的人,宰相肚裡能撐船。”雖是自家公公,但鳳姐心頭也有幾分不悅,她過來在一旁盯著就是了,她公公還過來作甚?

是信不過她怎的?

沒誰想頭上頂個婆婆,尤其是邢夫人一旦過來,鳳姐這個兒媳婦兒,說不得連坐的地兒都沒有。

而賈赦、邢夫人以及王善保家的一堆婆子,黑壓壓地擠了進來。

賈赦著褐綢衫的員外服,頭戴著方形的員外帽子,手中拿著一把懸著碎玉的摺扇,甫一進廳中,白淨面皮上掛起笑意,說道:“珩哥兒,辛苦了,我過來看看有什麼忙能幫的沒有,還有璉哥兒媳婦,忙前忙後的,我那屋裡有幾老山參,等璉哥過來,讓他拿過去,你們兩口子用一些補補,還有五件貂皮裘,你自己穿還是賞人,都可看著辦。”邢夫人也是笑道:“璉哥兒這幾天忙前忙後的,老爺看著也是心疼得慌。”而這邊廂,聽著賈赦和邢夫人二人一唱一和的話,鳳姐連忙道謝,笑著起身,吩咐著平兒給二人搬椅子、端茶倒水。

賈珩面淡漠,目光幽沉,只是在聽到老山參、貂皮裘時,面才浮起一抹狐疑,心道,什麼幾老山參,五件貂皮裘……別是從建奴那邊兒販運過來的吧?

後廳中,珠簾後的黛玉看了一眼探,輕聲說道:“大舅舅她,哎……”哪怕是黛玉這種不太關注俗務的文青小姑娘,經過賈赦前前後後的橫跳,也覺得這長輩實在讓人從心底敬不起來。

明眸也是閃過一抹異樣,櫻翕動了下,想要說些什麼,終究嘆了一口氣。

林姐姐畢竟不姓賈,她能點名道姓,她連點名道姓也不好的。

李紈秀雅、婉美的臉蛋兒上也是現出思索,輕輕嘆道:“終究是長輩。”你抬疆起頭看到那星真美谷詩可以說,賈珩先前有意無意造就的賈赦“又蠢又壞”的觀,已然逐步在榮國府眾人心目中勾勒出來,只待強化一二次,就可將賈赦連拔起。

否則,真的以為現在可調度錦衣衛力量的賈珩,真有心去查,查不出賈赦股下的屎?

無非待其怙惡不竣,多行不義必自斃罷了。

古代宗族,為一族族長,單靠鐵面無私,大義滅親是不行的,反而多做多錯,易受族人怨懟。

而且還有個賈珩心底的擔憂,賈珍還在大牢裡,擇充軍啟程,緊接著就將賈赦送進去?

所以,需得緩上一緩。

賈珩壓下了心頭的冷意,抬眸瞥了一眼賈赦,對著一旁的鳳姐,輕笑說道:“既然大老爺不放心……”賈赦壓下心頭的記恨,皮笑不笑說道:“哪裡是不放心,珩哥兒辦事,我們哪能不放心?只是過來看看。”他過來看查賬,一來是擔心銀子賬目被這人糊塗了去,二來也看看這人是怎麼查的,如果查出來還則罷了,如是這人查不出來,他就有話說了。

其實,還是賈赦這幾天在府中,看著一些下人投來目光都有些異樣,隱隱覺察到許是因為先前查賬一事被這些下人小覷,就想過來找補找補。

查出來,就在一旁喝問這些欺上瞞下的狗奴才,查不出來,嗯,也不是他一個人查不出來是吧?

邢夫人也是在一旁說道:“鳳丫頭平是個伶俐人,她都對珩哥兒服服貼貼,想來珩哥兒是個厲害人。”鳳姐顰了顰黛眉,丹鳳眼瞥了一眼邢夫人,對自家這個出身小門小戶的婆婆,心頭也有些膩歪。

什麼叫她對珩哥兒服服帖帖的?這話聽得怎麼就這麼不中聽呢。

賈珩淡淡一笑,說道:“鳳嫂子,也將二老爺還有二太太,以及老太太都請過來,一起來看看賴大是怎麼數十年如一,欺上瞞下,貪墨公中之銀的。”賈赦、邢夫人:“……”鳳姐也是愣怔片刻,看出賈珩目光中的認真之意,遲疑說道:“老太太,這會兒許是乏了……”賈珩道:“女眷在裡廳隔牆聽著,讓鴛鴦還有金釧、襲人她們侍奉著,寶玉坐在這裡聽著,至於政老爺,他在工部任事,見識過不少人貪腐工部的工程,在一旁也能提點著。”當然這話就是胡扯,賈政不通俗務,被清客相公耍的團團轉。

現在,喚過來接受一次直擊現場的貪腐教育,可比那些事後彙報,更能衝擊人心。

至於賈母、王夫人、寶玉,也讓彼等深切意識到自己,是怎麼數十年如一被人當成傻子耍的團團轉兒的。

所謂,智商欠費就去充值,人貴有自知之明。

還有這六七個管事,究竟是哪幾個,在說寶玉的斗方,寫的愈發好了?

鳳姐思量了下,能受到賈珩目光中的認真之意,俏聲道:“平兒,去喚喚老太太,還有讓人去夢坡齋尋二老爺去,這會子應該下了衙了吧。”平兒應命一聲,就是一邊著旺兒去喚賈政,而自己前往後宅去喚賈母以及王夫人、寶玉等人。

卻說榮慶堂中,賈珩離去之後,賈母重重嘆了一口氣,看向一旁白淨面容上,神情陰沉不定的王夫人,輕笑寬道:“寶玉他娘,珩哥兒方才雖說話重了一些,但他是族長,教育子弟也是,你心中別有怨氣。”王夫人衣袖中捏著佛珠的手都在用力,面容上擠出一抹笑意,道:“老太太,我現在那敢有怨氣?我還要謝謝他呢。”賈母:“……”一旁的寶玉原本懨懨的神,也是將一雙眸子,看向自家母親,倒也能聽出這陰陽怪氣。

王夫人嘆了一口氣,說道:“老太太,寶玉再不成器,也是我的兒子,他為族長,教育族中子弟,天經地義,但我尋思著寶玉才多大一點兒?怎麼就成了米蟲了?就算是米蟲,也沒吃他東府一粒米。還有他東府裡那個喚晴雯的,原也是老太太屋裡的吧,老太太屋裡調理的人,自是個柔順的,然而才過去幾天,就輕狂的不成樣子。”說到這裡,王夫人自嘲一笑,臉蒼白道:“老太太,這珩大爺的體面,比起國公爺在時都大,國公爺在時,他老人家仁義厚道,也沒說過兒媳一句重話。”說著,淚眼婆娑,自顧自抹起眼淚來。

方才,王夫人面對氣勢正盛的賈珩,避其鋒芒,不願與其爭執,其實心底隱隱憚著賈珩如是當初罵邢夫人一聲“賤人”那樣罵她,然後,再說出一番誰也無可辯駁的道理來,那時,她……也不用活了。

但賈珩一走,自要在賈母跟前兒擺理,這是人之常情。

泥菩薩尚有三分火氣,何況佛口蛇心的王夫人?

在一旁坐著的寶玉聞言,抬眸見王夫人抹眼淚,也是被觸動了傷心事,雖不至“哇”的一聲哭了起來,但也是兩眼滾下淚來,帶著哭腔,似是犯了痴病,噫症道,“珩大哥說我不是五柳先生那樣隱士,只是米蟲,我怎麼不認!只可恨我出生在這侯門公府之家,若也生在寒儒薄宦之家,也不做這泥豬癩狗了,左右我身上這綾錦紗羅,也不過是裹了我這死木投,美酒羊羔,只不過填了我這糞窟泥溝……所以林妹妹,三妹妹,她們也走了,都走了。”寶玉淚,在紅樓夢中也有不少次,因秦可卿和秦鍾姐弟之死過,因為晴雯之死也過,當然最多的還是黛玉。

而寶玉的痴頑之症,也是不治之痼疾。

至於王夫人,在寶玉捱打時也哭過。

王夫人這時,見寶玉淚,又說些四六不著的痴頑噫症之語,原本心頭還是四分傷心,六分作勢,這會兒心頭已被十分酸澀淹沒著,哭道:“我的兒,都是娘害了你,生下你來,讓人罵著米蟲,趕明兒咱娘倆兒尋幾繩子,吊死了,去尋你珠哥哥,我的珠兒,我苦命的珠兒……”哭聲哀慟,令聞者唏噓。

王夫人對那個早夭的賈珠……品行端良、孝順的長子,有著不亞寶玉的母子情,寶玉捱打時,王夫人先哭寶玉,而後就哭著賈珠。

賈母看著抱頭痛哭的母子兩個,也是心有慼慼然,勸道:“哪裡就到了這步田地?”對著一旁愣怔在地上的金釧、襲人,急聲說道:“快拿手帕給太太和寶玉擦了擦眼淚。”金釧點了點頭,應了一聲,就是遞過去手帕,輕聲道:“太太……”而襲人也是給寶玉擦著眼淚。

而鴛鴦也是上前勸著。

賈母嘆了一口氣,心頭也有些幾分難受,繼續勸道:“寶玉他娘啊,你說珩哥兒,人家是圖什麼?我知道你難受,但人家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啊,寶玉他將來就是……也和人家沒有關係。”這才是方才賈珩所有言語最打動賈母的地方,哪怕寶玉就是一團爛泥巴,和他賈珩有半個銅板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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