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0章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這件事的棘手之處就在於,明明知道隆治帝那裡可能有一份賬目,他不能讓天子去問上皇,否則在外人眼裡鬧了笑話不說,他這個見證人也犯了忌諱。
好在,他是天子的準女婿,現在這般刨問底,不會如尋常指揮使,幹著髒活以後,如同抹布隨用隨去。
如今既是國事,也是家事。
陳瀟輕聲說道:“這裡不僅是劉盛藻,還牽涉到其他鹽運使的事,此外還有個郭紹年,莊妃還有貴妃都在宮裡。”劉盛藻是莊妃的本家侄子,而前任運使郭紹年,則是隆治帝所生女兒會稽公主的駙馬。
賈珩沉道:“一家一家的來,相關明細調查出來後,再遞送宮裡,恭請聖裁。”甄家、郭家、劉家這等隆治帝身邊兒的親信,天子頂多也是讓他們補上虧空,不會說全部誅戮,單單銀子的事兒,犯不著。
這就是天家,不然會給人以刻薄寡恩的印象,想來這也是劉盛藻有恃無恐的原由。
過了一會兒,商銘從刑房中過來,拱手道:“大人,劉盛藻不堪受刑,已經開始招了。”賈珩沉聲道:“問他在任以來,一筆筆結餘銀子究竟是怎麼分的,你和範經歷做好記錄,不要讓人胡亂聲張。”商銘心頭一凜,拱手稱是,返回忙碌去了。
及至掌燈時分,相關口供已經彙總成冊,遞送賈珩這裡閱覽。
賈珩翻閱著薄冊,眉頭緊皺,抬頭看向外間的夜,冷眸閃爍不停。
好一些年頭,結餘之銀高達一百二十萬兩,解運六十萬兩給重華宮,劉家自留二十萬兩,然後剩下的通過賒欠、挪用為鹽商拿走,然後再孝敬一定比例給劉盛藻,當然後續也有歸還,尤其是宮裡派人點檢之時,庫銀肯定是殷豐充裕,但這麼轉了個圈兒,又是拆借了出去。
甚至還有預支鹽引,就這樣反饋到賬目,整個賬薄自是混亂不堪,而不是條理清晰,具體的賬簿,恰恰已經被劉盛藻銷燬了。
賈珩將手中的供詞遞給陳瀟,說道:“這裡面只怕還有不盡不實,只能尋人慢慢核算,而且有些劉盛藻因時間久遠遺忘,還需詳加詢問。”八大鹽商中的四家因為勾結東虜,肯定是要被抄沒家財,追繳違法所得,至於其他四家鹽商,同樣也要補齊虧空,如再查出其他案子,也是以律法辦。陳瀟翻閱過薄冊,道:“十多年間,貪墨高達兩千多萬兩,揚州八家,盡數抄家,想來才足以填補鹽運司虧空。”賈珩沉片刻,說道:“掠人民財,不教而誅,於君於臣,都不是什麼好名聲,還是需要好好甄別一下,丁是丁,卯是卯。”哪怕對商賈再是仇視的官員,也不是說一上來就破家滅門,總要羅織罪名,明明可以直接搶,還是需要給個理由和說法,否則吃相可就太難看了,這可是動搖執政合法
的事。
正在思忖著之時,忽而鎮撫使劉積賢從外間過來,拱手道:“都督,汪壽祺遞來了請柬。”賈珩抬眸看向陳瀟,道:“汪家等幾家坐不住了。”現在他總督江南江北大營,又攜大勝而歸,汪壽祺要還能坐得住才怪,而且經過這幾天的思想鬥爭,想來打算願賭服輸了。
說著,從劉積賢手裡接過請柬,閱覽著其上文字,看向陳瀟道:“瘦西湖的畫舫,晚上你隨我一同去。”陳瀟應了一聲,也沒什麼說什麼,這幾天早已習慣跟著賈珩。
賈珩看向劉積賢,說道:“去與汪壽祺說,今天晚上,我去赴宴。”夜幕低垂,中秋方過二三,天穹之上,明月大如玉盤,冷輝皎潔如銀,倒映在瘦西湖碧波盪漾的湖面,時碎時凝,而一艘緩緩駛過的畫舫,紅
燈籠隨風而動,在嘩啦啦
淌的水聲中暈下一圈圈火紅
光影。
歌姬的甜美歌聲傳至極遙,在兩岸的柳樹枝葉在夏夜晚風中翩翩起舞,綽約生姿。
樓船簫鼓,峨冠盛筵,燈火優傒,聲光相亂。畫舫之中,汪壽祺以及蕭宏生、黃善、江桐幾人圍著一張桌子敘話,相比周圍的歌舞管絃,四人都是一片愁雲慘淡。
黃善道:“先前永寧伯領兵前去打仗,還顧不上鹽務這邊兒,現在回來了,只怕還要大動干戈。”江桐同樣憂心忡忡說道:“現在女真人勾結海寇都沒有將他撅回去,我等現在更難了。”如果先前還有期待永寧伯吃了敗仗,然後,千夫所指,言官彈劾,那麼現在已經徹底打消了此念,統管江南江北大營軍務,錦衣在手,真就是圓扁都任由人捏著。
汪壽祺道:“等過來,看永寧伯開出什麼條件,如不是太難,我等花錢買平安吧,欠朝廷的銀子,砸鍋賣鐵也要還上。”江桐嘆了一口氣,道:“形勢比人強啊,可如是都填補上,這不是一筆小數目。”事到如今,也別想著鋌而走險,程馬等人就是前車之鑑,但還上虧空,在座幾人身家都要縮水一大半,子拮据。
黃善捏著茶盅,憂心忡忡道:“就怕人家不僅要錢,還要命。”汪壽祺道:“真到了那一步,天下還有誰願意幫著經商?”就在幾人計議之時,僕人挑簾來報,永寧伯來了。
汪壽祺幾人對視一眼,連忙出了艙室,站在甲板上,恭謹而候。
賈珩從烏蓬船上登上高大如城的畫舫,少年一身石青蜀錦長袍,頭上戴著藍
方巾,笑了笑道:“汪老爺還有幾位,久等了。”汪壽祺笑著相邀道:“永寧伯,老朽也沒有等多久,永寧伯裡廂請。”賈珩點了點頭,領著幾個錦衣府衛進入畫舫,落座下來,環顧著畫舫,笑道:“這畫舫,比著通州衛港的戰船都不小了。”汪壽祺愣了下,笑道:“永寧伯真會說笑,這如何比得上戰船,永寧伯海門一戰,揚我國威,真是讓我等心折。”先前,中午陪著戶部侍郎齊昆用飯之時,這些恭維話已經說了不少。
雙方不痛不癢的寒暄著。
汪壽祺道:“其實這次邀著永寧伯過來,老朽有一事相請。”賈珩聞言,詫異地看向汪壽祺,道:“汪老爺這話是從何而起?”汪壽祺嘆了一口氣,說道:“劉大人因鹽運司虧空的事兒,說來,與我等也關聯不小。”賈珩不動聲地看向汪壽祺,靜待其言。
汪壽祺道:“這幾年生意不大好做,朝廷鹽稅又如數催繳,我等有一些折了本,從鹽運司拆借了一些,永寧伯看這該如何是好?”賈珩放下茶盅,目光平靜,說問道:“汪老爺,從鹽運司賒欠了多少?”汪壽祺已經為下一步再做著鋪墊。
汪壽祺道:“林林總總也有百十萬兩,這些只怕需要賬房先生籌算。”
“這麼多?”賈珩眉頭微皺,說道:“朝廷一年的兩淮鹽稅也才二三百萬兩。”
“都是積年賒欠,連著利息,不是一年相欠,永寧伯放心,我們會盡快補上數額。”汪壽祺連忙說道。
賈珩道:“這些虧空,該填補上就要填補上,恰逢劉大人也說確有此事,你等幾家彙總數目,先把這筆銀子補上,銀子補上了再說。”汪壽祺遲疑說道:“永寧伯,一時間也籌措不齊,可否寬限一些時?”賈珩道:“這些都好說,如是覺得數額過大,為期一年慢慢給付都沒什麼問題,但是這裡面的銀子需要明白了,朝廷的銀子不能賒欠,現在各處都要用銀。”汪壽祺聞言,心頭微鬆了一口氣,道:“永寧伯,我汪家自太宗朝時,每國有戎事,都不忘著國家之事。”江桐笑了笑,也附和說道:“汪老爺說的是。”雖說要將繳納的銀子還上,並不意味著以後還能過關。
與四位鹽商閒聊了一會兒,賈珩離了畫舫,剛剛來到岸上,卻見那一個紅裙少女從遠處過來,一張俏麗小臉上見著欣喜之。
這時,陳瀟上前去,喚住那南菱,問道:“你有事兒?”南菱拿過一份請柬,目光放在那青衫少年身上。說道:“賈公子,我家夫人給你遞送的請柬。”賈珩抬眸看向瘦西湖之畔的酒樓,見其上似亮著燈火,深沉目光似穿過遙遠距離,落在了那閣樓上的窈窕麗人身上。
賈珩接過請柬,沉道:“告訴你家夫人,我明天要趕回金陵,不能前去赴約。”隨著他整頓江南大營,勢必要與安南侯
鋒、博弈,這位隆治朝的名將擔任江南大營節度使以來,雖然有南國之地脂粉香豔,亂花
眼的緣由,但其本人對麾下軍將的縱容,也要負上很大一部分責任。
葉家還想保留在江南大營的存在,顯然不大行。南菱訝異說道:“公子要去金陵?夫人也說前往金陵。”賈珩道:“等到了金陵再說吧。”南菱想了想,目光落在那少年臉上,輕聲說道:“那我回去稟告夫人了。”賈珩點了點頭,道:“蕭侍衛,幫我送一下。”一行眾人騎上馬,向著揚州鹽院衙門而去。
翌,晨曦微
,天
略有幾許陰沉,細風微雨,馬蹄踏過青石板路,向著揚州臨河渡口而去。
在錦衣府衛的扈從下,賈珩與甄晴的一艘船隻,乘船前往金陵,及至午後時分,方來到金陵寧國府。
寧國府後宅,西北角的一座青簷白牆,迴廊曲折的庭院中,煙雨緊鎖,雨簾似掛。
黛玉剛剛午睡得起,上著水綠紗質褙子,下著淡藍抹白紗裙,神情慵懶地佇立在窗前,舉目眺望著緊鎖庭院的雨霧,梧桐樹葉蔥蔥郁郁,翠玉生煙,綠意惹眼,時而風來,梧桐樹葉上的雨珠撲簌而落。
紫鵑提著一個茶壺,輕聲道:“姑娘,別受涼了,喝口茶吧。”黛玉轉將過身來,罥煙眉下的星眸見著思忖,輕聲道:“鴛鴦姐姐說,珩大哥他昨到了揚州,今天應該回來了吧。”紫鵑輕輕笑了笑,道:“許在路上吧。”黛玉輕輕嘆了一口氣,雪膩玉顏上現出悵惘之
,捏著手帕,這都好幾天了,珩大哥還沒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