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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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倚天劍自從鑄成之後一直留在桃花島，如今被趙保保送來，不言而喻，桃花島出事了。

那盒子，盒子，那盒子更是黃蓉桃花島書房收藏信件之物。

黃蓉強自壓下千頭萬緒，深一口氣，打開盒子。裡面放著一張寫滿字的宣紙。

黃蓉臉蒼白的透明一般，血全無。

“黃蓉死了，死了，死了。”那張紙上全都是這幾個字，橫七豎八，筆跡扯連散亂，出書寫之人當時混亂心情。

那是黃蓉聽到郭靖死訊那所書。自那起，黃蓉就當自已死了。

看到這張紙，恍然之間時光飛逝，昔種種，如雲轉換，不知多久，黃蓉空虛眼神漸次清明，莫名恢復冷靜，拿起趙保保書信緩緩展開。

“夫人明之前，見信即來，則另有禮物相贈。或者，在下給夫人三時限，三之內夫人即可盡情設計破解，也可隨時過來，在下隨時恭候。三之後，夫人即有負女諸葛之名，令人失望。又不識時務，在下也無須對夫人繼續期待，請夫人斟酌。趙保保。”雲影晦暗，夜風冷冽。

也不知過了多久，黃蓉沐浴，更衣。

換上最愛的淡黃長裙，梳起最愛的髮髻。

淡掃蛾眉，胭脂薄施。

見龍八依然守在跨門處，黃蓉嫣然一笑，伸出小手挽住，“陪我去喝一杯，今夜許你破戒。”龍八見她神恢復，放下心來，笑道:“方才真被你嚇的不輕，額，”剩下的話卻被黃蓉小嘴吻回去。

黃蓉拉著龍八似乎徹底放開心懷，二人絲毫不遮掩身形，施展輕功，越城而出，來到一處河畔。

河上燈火盈盈，歌聲夭夭。

二人選條畫舫上去，搖到河中。

月朗星稀，河岸遼闊，夜中瀰漫著清泠的味道。河中看月，一壺竹葉青，幾碟黃蓉親手烹調小菜。

龍八獨坐在船頭，心裡莫名一片清淨。不覺嘴角升起一絲隱約微笑。

呵，黃蓉大概從沒下過廚房吧?看那手腳無措的樣子，打翻了油瓶，撲灑了炒鍋，看那船孃抿嘴忍笑的模樣，笨手笨腳的清理著身上菜渣、油漬…忽然，心底一絲從未有過的暖意緩緩過。

他卻不知，今夜黃蓉失常，行為難免有異。

這濛月，這清冷夜光，這蕩蕩大水，這兩岸如煙消退。

一絲辛辣自喉嚨落下，一夾黃花清香入口，龍八忽地生起了想學人作詩的意興。

卻聽到身後咿呀一聲，踏踏的木履聲響起，敲散了龍八正憋的厲害的詩情。

龍八起身收拾著思緒含笑道:“蓉兒，累了麼。”一眼望去，夜的黃蓉似乎有些不同。素顏淡淡，似剛沐洗的長髮鬆鬆挽在肩上，秀眉如黛，月頰似煙，朦朦朧朧的叫人看不清，一襲淡黃長裙被月染成煙青，如一個夢，一個模糊難明的夢。

龍八的心忽地收緊，收緊，一絲心疼煙般掠過。

那朦朧美目，月白麵容，有一種清零的，清涼的笑意蔓延開來。與往頗為不同。

“你在想什麼呢?”瀅瀅目光落在龍八臉上，猶如實質般撫過一抹微潤。

龍八收攝心神，夜掩住了他疼惜的神情。

“沒，沒什麼，蓉兒，你，你剛才的覺真美…”

“是這風景太美了。”黃蓉的聲音裡有種鬆鬆的閒淡。忽地一笑，她徑自坐在了龍八身邊，擺了擺手，道:“你也坐吧。真的是好久沒這樣看過風景了。”船孃抿著笑又送來一副杯筷，向龍八飛了一個眼神，扭著豐滿的肢“踏踏踏”的去了。

龍八忽地想起剛才在廚房外偷聽到的對話。

“真是一對招人愛的小鴛鴦呢，怎麼，也學那秀才們私奔麼?”這可惡的船孃，這，可愛的船孃。

那時俏黃蓉紅的好似一隻蘋果，訕訕的，低頭不語。

可那神態…

“我這雙眼可厲害著呢，小姐姐可瞞不過我。”黃蓉那扭捏的樣子，龍八隔著艙板也似看到了眼中。

一面回想著，龍八稍稍挪動，側身坐在船舷上，引酒為黃蓉滿上。

見她寧寧的望著那月，朦朧玉容似已融於這濛月裡。玉面美月映生輝，龍八有了醉意。

今夕何夕，一片暗卻不知趣的掩住月，黃蓉輕輕一嘆，引杯道:“真像一個夢啊”龍八也不知為何，心底生出莫名酸澀。

望著身側的黃蓉如夢似幻，忽地心頭雲破月起，和道:“可不是麼，好像以前都白活了一樣，呵呵。”黃蓉飛了他一眼，啐道:“什麼白活了，你在想些什麼呢。”龍八呵呵傻笑，訕訕道:“這個，蓉兒你知道我的的，呵，擾了好蓉兒的思緒，我喝了這杯給你賠罪。”黃蓉抿了一口，道:“也不用這般。”沉著，曼聲道:“這次出來，雖早知事情有變，卻實未想到竟至這般地步，若不是有你相伴，黃蓉現在怕也是，哎…”黃蓉捧杯飲盡，棄杯沉思。

龍八知她今夜十分異常，不敢再添，只做不知。黃蓉已知他心意，展顏一笑:“還不給我滿上?那賭酒，莫非你還想再來一次麼?”咯咯笑聲中雲散月明。龍八聞言滿注杯中，捧杯道:“那我敬你一杯。”黃蓉接過，抿了一口，命道:“陪我共飲此杯。”龍八見黃蓉如此，心中憂喜摻雜。今似乎陡生奇變，他雖不知緣故，卻知她心思沉重，難得當下放開，便舉杯道:“是，那我便陪你滿飲此杯。”黃蓉嫣然舉杯，輕輕一碰，一飲而盡。

棄杯雙手盡情伸展了一下，眼珠兒一轉，忽地也移身到船舷緊挨龍八並肩而坐，面對著河水，赤足試了一下水溫，嬌呼一聲，一蕩一蕩的戲起水來。

“好適意的覺。”黃蓉突然間轉換猶如少女一般。

“其實黃蓉要謝謝你呢。”黃蓉一臉的適宜，映著濛濛夜，麗如夢，難描難畫。龍八也看得呆了。

“這次出來，沒想到可以有這般放鬆時光，黃蓉居然也可這般無拘無束，你不會瞧我不起吧?”龍八聞言心生暖意，不知為何，眼中也生起霧氣，“我開心還來不及呢。又怎會有什麼瞧不起之念。”言語間不知觸動哪處柔腸，突地長身一展，笑道:“人生百年，逝水難留，世事擾攘，憂喜悲愁，豈不可笑?可嘆哪人生忙碌，憂多歡少，何如這般放開懷，樂正當下，才不負了來這世間走上一遭。”黃蓉美目盈盈，泛起異采。撫手道:“說的好，沒想到你也有這般情懷，坦蕩人生，自當如此。”回身引壺在手，美酒如鏈，傾入口中，伸手遞給龍八，歡笑道:“來，陪我飲了。”龍八也學著黃蓉的樣子，美酒入懷，化作一腔豪情。

“今夜就如良朋相伴，我們也學那古人一醉。”黃蓉目中泛起奇異神采。

見壺中酒已盡，黃蓉起身入倉，又取兩壺美酒，遞給龍八一壺。龍八應到黃蓉異樣，不敢放縱，接過來道:“蓉兒，你，不可多飲。”黃蓉曬笑，坐在船舷，搖盪著白生生秀潤小腿，自把壺道:“嘁!知你沒膽。”自在的邊飲邊蕩著秀足戲水。

龍八卻已發覺黃蓉今夜似有狂態，心念電轉，已然明瞭。

今之事，忽喜忽悲，奇變跌託。黃蓉心神震盪之下，定力減退，難免易受外物滋擾。尤其當下夜半，又借了三分酒意，如今隱約有些心神失守模樣。龍八暗歎不已。

側目望去，黃蓉正低聲唱，自飲自樂，已是醉態可掬。

龍八收斂心意，微笑道:“良夜佳人，今夕何夕。夜深重，蓉兒，卻需保重。”抬眼上黃蓉瑩瑩的目光，四目相對，暖意漸生。黃蓉抬頭一笑，起身將壺丟入江中，舒展著曼妙體態，輕聲漫道:“良夜佳人…良夜…佳人…”牽起龍八大手，依偎著步入船艙。

衣落如舞，散發如夢時光如電，聚散有時。

“你走吧，先離開此地，再如此這般”黃蓉說完，輕輕一吻，深深一眼，縱身而去。

語音猶在，人卻杳然。

竟未有一眼回顧。

龍八面蒼白，望著黃蓉消失處，怔怔呆立。

耳畔迴盪著黃蓉最後話語“記得今夜的我。今夜之後，我不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