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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青一愣，就聽公祖道:“我還特意讓人把凝神靜氣的香點多了幾份，就想讓你多歇一陣，著實不必太早過來。你年歲到底還小，倘若過多損耗，於身體定會百害無益。”狄青怔怔地看向陸辭，心口軟綿綿的，全是動。

難怪他破天荒地睡那麼沉，原來是公祖特意吩咐過的……

陸辭見他不說話，以為是心裡不信、只不敢反駁，便嘆了口氣，老氣橫秋道:“正所謂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別當是危言聳聽，我可不會無事唬你玩。”狄青連忙搖頭:“公祖之言，青定然聽從，絕無不信之理。”陸辭睨他一眼。

相處那麼久，他哪兒不知，狄青他年紀雖小，瞧著也老實，卻是個心裡極有主意的。

人既然都來到這裡了，他若強行打發人回去歇息，怕也不好。

於是他無奈挑眉，鬆口道:“……今頂多再讓你待兩個時辰。”果然就讓一臉凝重的狄青歡呼雀躍起來:“多謝公祖！”陸辭失笑:“明明是讓你吃苦賣命，看你這反應，倒跟佔了什麼大便宜似的。”狄青使勁兒抿著的嘴角，卻是抑制不住地上揚。

在他眼中，的確是佔大便宜了。

長年以來，一直都只厚顏無恥地接受著公祖的關懷照料，未能付出一星半點，僅是儘可能地不添額外麻煩。

如今好不容易天賜良機，憑這身託公祖福學來的小本事，總算能為公祖出點力氣，回報一二，他如何會不歡喜？

——在這樣強烈的執念和牽掛前，哪怕是再濃十倍的安神香，都不可能會管用的。

面對來勢洶洶、面目猙獰的吐蕃兵，他雖是初上沙場，卻從未有分毫畏懼。

不僅是因他居高臨下，身著甲冑，而是因為他時時刻刻都牢記著，自己身後有著什麼。

——他的背後，是毫無防備的大宋城池，而城池之中，有他最為心愛，願豁出命去守護、去回報的公祖。

半步都不能退，半刻也不能辭。

見陸辭將要離開，狄青如夢初醒，想也不想地攥住陸辭一片衣袂:“公、公祖。我還有話想說。”那攥的力氣雖不大，卻讓陸辭有些驚訝。

他好整以暇地笑了笑，站定了，回身，饒有興致地看向狄青:“狄弟請講。”狄青被他看得臉頰發燙，心跳亂了幾拍，但到底記得正事要緊，很快凜了心神，仔細闡述起自己的小盤算來。

他與其餘只要能中敵兵就大為歡喜的兵士不同的是，從頭到尾，都分神盯著那甲冑最胡裡花哨，戰馬也最為高神氣的敵將——李立遵。

奈何李立遵十分看重自己命，一直穩居中軍，只在背後嗚哇鬼叫地指揮，不曾往他程範圍內靠近過半步。

有幾次略微近些了，但他估量過後，仍不覺有超過五成的把握，唯恐打草驚蛇，唯有忍痛作罷。

想要靠近李立遵，李超想的是主動出城，靠少量騎兵發動突襲，製造混亂，實施起來註定重重困難。

狄青所想的，則是完全相反的方法。

比起主動接近李立遵，倒不如設法讓李立遵靠過來。

那李立遵又會在何時放棄警惕，主動上前？

不外乎是自以為勝券在握，或是發現了宋軍破綻，急功近利的時候……

陸辭認真聽完，沉片刻後，笑著點了點頭，表示應允。

狄青反而不敢相信了:“當真可行麼？”陸辭打趣他道:“我似是徇私之人麼？”狄青使勁兒搖頭。

陸辭原還想玩笑他句，看他這般正經模樣，倒不忍心逗了，於是正道:“若是能成，那自是再好不過，即使不成，也談不上有甚麼損失。你心裡莫要負擔太大，發揮反倒失常了。”狄青點頭如搗蒜。

陸辭又叮囑他幾句，才悠然轉身離去。

而陸辭一走，狄青一回身，也倏然恢復毫無表情的漠然了。

他並不挑地方，目光往四下一掃，就瞄到個空位，俯身趴下。

接著麻利地掏出弓箭來，照常對底下連起來。

箭無虛發。

這次的攻城中，因李立遵已有了防備，加上箭勢不如之前，在這場雙方僵持之中，戴上笨拙防具的吐蕃軍的傷亡不比初打照面的大，但也未能真正靠近城牆半步就是了。

箭矢徹底耗盡前，陸辭就命人停下了箭勢，再命人立即架出改良過的那四十張弩。

結果讓宋軍一方到萬般哭笑不得的是，即便箭勢驟停，因不久前才被戲耍了一番，以至於對宋軍的‘信用’沒了信任的李立遵一方，仍舊滿懷警惕。

李立遵甚至還然大怒，想也不想道:“這廝還想故技重施，難不成是當我是沒腦子的！？”屍首尤溫，對面卻因嚐到甜頭，還當他是個不知長一智的蠢物，要繼續耍！

於是乎，在這貨真價實的空擋之中，吐蕃軍非但沒趁勢大進，還不假思索地往後退了一步，同宋軍大眼瞪小眼，咬定了這又是一場要命的騙局。

陸辭:還真不是。

等自作聰明的李立遵，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宋軍底子雖厚、箭矢卻也絕非無窮無盡，而暴在自己眼前的，是個毫不作假的空當時……

一張張寒光閃爍，能重札的強力弩，已經順利就位，在兵士的控下，殺氣騰騰地對準了猶如驚弓之鳥的吐蕃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