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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致遠身材中等,大背頭一絲不苟,皮膚白淨而略顯鬆弛。愛笑。這一笑起來,褶子便如暖下的魚群般奔湧而出,與九八年時的「黑道大哥」大相庭徑。
只是那昔年的劍眉星目依舊煥發著某種神秘光輝,我將其理解為一種可悲的中產英癔症——他們老覺得自己還能搞兩下,其實呢,早他媽歇菜了。他普通話很好,起碼我聽不出什麼口音,所以理所當然地,梁兄酷愛朗誦詩詞。就這一會兒功夫,又是「從來佳茗似佳人」,又是「颼颼
作松風鳴」,聽得人腦仁疼。最主要的還是那磁
的三千張老牛皮,當它在這貴賓間盪漾開來,我就害了牛皮癬,渾身癢得厲害。
至於席間的話題,我當然毫無興趣——除了虛無縹緲的品茶論道,就是淺嘗輒止的陳年舊事。偶爾,話叉子會拐個彎,噗地戳到我身上。也只有到此時,我才會勉為其難地抖落幾個字。
母親話不多,時而低頭品茗,時而抬頭淺笑,時而也會與老賀拉拉扯扯。但她就是不看我。一旁的書架裡了些線裝書,至於有沒有字,我就說不好了。角落的花瓶裡
著不知道什麼花。也沒準是什麼草。蓬鬆乾枯,比掃帚強不到哪去。
屋子裡字畫糊了不少,雖然看不懂,我還是認為古玩市場上有人的話,這類玩意兒可以按打批發。也就書架後面的屏風是個亮點,即便窗戶緊閉,依舊一片亮堂。它總是提醒我,此刻,門外,正是炎炎夏
。
後來梁致遠看看錶,說要請客吃飯。母親謝絕了,她說回去還有事兒,再晚該趕不上了。於是梁致遠說:「那就請你倆吃。」是的,他指的是我和老賀。
我希望母親能說點什麼,她卻走出去打了個電話。
到前臺取身份證時,魔的笑容又打老賀紅撲撲的臉蛋上浮現而出。我這才發現賀老師塗了一種橘
口紅,亮晶晶的,很勾人。值得一提的是,梁致遠刷的是貴賓卡,老
人
麗笑容可掬地說:「梁總慢走啊。」於是我們就慢走。
倆女士在前,我和梁總在後。他摟摟我肩膀,說:「嘿,小夥子真是高啊。」我真想指指銀龜頭告訴他,哪有你們的平陽大廈高。拐進青石門
時,梁總問我吃點啥,他說哪哪新開了個
式料理,很不錯,值得一嘗。說這話時,他很興奮,證據之一是我的肩膀被拍得啪啪響。發動畢加索後,母親才問我走不走。她綁上安全帶,長髮飛舞卻不動聲
。這倒讓我始料未及。然而不等
顛
顛地拉開車門,我就被熱心腸的梁總死死拽住。於是在夕陽依舊明媚的餘暉下,母親衝窗外擺擺手,便掉頭而去。這一剎那快得令人驚訝。
直到梁致遠接過薄涼被,我才反應過來。他說:「你看你媽,送個東西,啊,這顛來倒去還不是送到了這兒?」梁總的座駕正是那輛黑凌志ls430.老實說,坐在後座上,我
到
股都不是自已的了。這可是比爾蓋茨的待遇啊。賀老師要比我穩重得多,正是她幫我打開了自動按摩。原以為能跟她老聊幾句,不想除了透
民商法下週會劃重點,老賀只剩仰臉大笑了。有時候我真懷疑這種笑意是如何被
發進而延續下來的。
由老賀定奪,晚飯最後吃了肥牛。
席間梁致遠接了個電話,聊了好幾分鐘。老賀說生意人就是忙,他說都那些狗事兒吧,對不對?說這話時,梁總面向我。神使鬼差地,我身上立馬癢了起來。猛掇了兩大口菜後,我問:「建宇很大吧?」聲音有點滑,但足夠洪亮、
暢。於是我繼續問:「是不是在省內各地都有業務啊?」
「還行,」梁致遠笑笑:「這搞房地產呢,看的是錢和人,管理上要再上去了,想不做大都難,未來啊,可都是房地產的天下。」
「這點,早八十年代在海南,我就悟出來了。」抿了口涼白開後,他又補充道。
「喲喲喲——」老賀撇撇嘴,卻沒了下文。
梁致遠就笑了起來。
「平海也有吧?」我頓了頓:「還有林城了,和縣了這些?」
「我給你說,這小縣城啊,不值得搞,合作商足矣,但林城可是塊大肥啊,這兩年光別墅群都建了不少,目光要長遠點兒嘛,林城,必是未來的度假勝地!」也許吧,我想。我又猛掇了兩大口菜。
鳳舞劇團巡演的倒數第二站就是林城。地理位置不錯,x西省唯一的跨江城市——如果尚能稱之為城市的話。可以說提到林城,除了漢江黑豬,就是窮山惡水。西部平原過於狹小,整個東北部海拔陡升了一二百米,作為漢江支,平河在這裡不得不向南取道鄰省。要能有個入海口,林城興許也不會這麼窮。九十年代中期傳說那裡發現了大型油田,一通炒作之後便銷聲匿跡。這兩年江灘浴場
火,但季節限制,也就那幾個月,大一暑假我就和母親去過,還真沒什麼特別印象。
晚風燻人,豪車穩當,興許有些疲憊,一路上都沒人說話。路過先鋒書店時,老賀突然叫了一聲:「哎,還記得這個書店不,以前就在師大北門。」
「忘不了啊,」梁致遠往窗外瞄了兩眼:「那會兒我們老在裡邊蹭書蹭票,像什麼李澤厚講座,什麼《美的歷程》都是在這裡邊搞的。」話匣子一開,兩人便哇哇地沒完沒了。而我,像被一記彈弓中睪丸,心頭猛然一片亮堂。好多年前的事兒了,五年八年,抑或十多年,在母親的藏書裡我見過類似於「梁致遠贈言」的幾個字。不是李澤厚的《美的歷程》,就是卡夫卡的《城堡》,再不就是《新西部》的某本合集,內容忘得
光,但無疑是某個白銀詩人的幾行情詩。只記得詩人名字很長,而贈言者字跡清秀乾瘦,碳素墨水蔭在泛黃的紙頁上,一如八十年代的老氣橫秋。
回宿舍的路上,我繞到場給母親打了個電話。好半晌才有人接。當頭第一句,她問咋了。平淡如水。我也不知道「咋了」,於是就沒人說話。母親呼
均勻,
的哼曲兒聲荒腔走板。我甚至覺得能一直這麼聽下去。直到她喂了一聲,我才如夢方醒,費了好大勁,我說:「媽。」沒人應聲。大概過了兩三秒,母親突然就笑了,泉水般清脆。許久,水珠落定,她才長長地嘆了口氣:「你呀你。」關於梁致遠和老賀,母親表示他倆正在處對象,「你媽也就給人牽牽繩」。她怪我下午太魯莽,又問這一晚上的燈泡亮不亮。除了呵呵傻笑,我也無話可說。問母親吃飯沒,她說也是剛到家,才洗完澡。
掛電話前,神使鬼差地,我笑著說:「這位梁總不止是老同學吧?」
「你想說啥?」
「我咋覺著這麼眼,沒準兒在哪本書上見過呢。」我肯定興奮得過了頭,乃至無論如何也管不住自己的嘴。
「少打聽,」母親說;「不然生活費管老天爺要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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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第二天就是傳說中的金星凌,上一次老天爺這麼玩還是在1882年。遙遠得有點無法想象的年代,你
完鴉片後可以在炕上
你那頭大如斗的小腳老婆。
儘管各路媒體鼓譟了一兩個月,我們還是與它擦肩而過。因為這樣一個風和麗的下午,無論如何,
眼凡胎識不得老天爺的把戲。關於此,白
衣說得好啊。
她說,這麼一個自然現象,或許能誘發一個人大腦裡的思維。但也就僅限於此,我們不能期望獲得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