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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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我,夫人。”

“進來吧。”麥吉·蘭迪絲是傑西在十二月僱用的管家(那時她的第一筆大額保險金通過掛號郵遞來了),麥吉端著個放了一杯牛的托盤進來了。杯子旁放了個灰紅相間的小藥片。

一見到玻璃杯,傑西的右腕開始劇烈作癢。這種情況並不總會發生,但也不完全是不悉的反應。至少,那種搐,那種古怪的“我的皮膚就要從骨頭上剝落下去”的覺幾乎不再有了。聖誕節之前有一陣子她有著那種覺。那時傑西真的相信,她度過的餘生都要用塑料杯子喝水了。

“你的手今天覺怎麼樣?”麥吉問,彷彿她通過某種心靈應察覺了傑西的手在發癢。傑西並不認為這個想法好笑。有時,她發現麥吉的那些問題——由直覺發的問題——有點使人骨悚然,但決不可笑。

所提到的那隻手現在躺在陽光光束裡,那隻手一直在計算機鍵盤上寫作,陽光驚得她移開了手。她的手上戴著一隻黑手套,手套裡填充著某種航天時代無摩擦的聚合物。

傑西推想這種燒傷手套——因為那就是它的作用,已經在一次又一次令人憎恨的小型戰爭中得到了完善。她不會因此而拒絕戴這手套,她也並非不心存。她確實恩戴德,經過第三次植皮手術後,你會知道,恩的態度是人生難得的防止發瘋的保護方式之一。

“還好,麥吉。”麥吉揚起了左眉,眉正停在“我不相信”的高度。

“還好?如果你一直在這裡,在鍵盤上打整整三小時的字,我保證你的手在唱‘萬福瑪利亞’了。”

“我真的在這裡打了——”她瞥了一眼手錶,發現真是這樣。計算機圖像顯示終端屏幕頂上的頁面提示,自她早飯後打開的文件已寫到第五十頁了。現在差不多該吃午飯了,最令人驚奇的是,她並沒有遠離麥吉揚起的眉所暗示的事實:她的手真的沒那麼糟。如有必要的話,她能再等一小時服藥。

然而她還是服了藥,用牛將藥衝了下去。她喝著最後幾口牛,眼睛移回到圖像顯示終端,讀著屏幕上正顯示出的文字:那天夜裡沒有人發現我。第二天黎明剛過,我自己醒來了。引擎最終熄了火,可是車仍然有熱氣。我聽到林中的鳥兒在歡唱,透過樹叢,我看到了水平如鏡的湖,湖面上升起一絲絲霧氣,看上去非常漂亮。可是同時我卻憎恨那景象,就像我打那以後一想到那情景就發恨一樣。絲,你能理解嗎?我真的不理解是怎麼回事。

我的手疼得要死——我服用阿司匹林得到的幫助早已煙消雲散了——可是,儘管疼,我所到的是最令人難以置信的寧靜與祥和。然而,有個東西在侵蝕那種覺,開始時我記不得那是什麼。我想,我的頭腦也不願我記得它。然後,我突然想了起來。它曾在後座,它曾向前傾著身子,在我耳邊低聲說出了我腦子裡所有聲音的名字。

我朝後視鏡看去,看到後座是空的。那使我的腦子稍稍放鬆了,可是接下去我…字句到這裡結束了,就在未結束的最後一句話後面,小光標帶著期待閃爍著。它似乎在召喚她,敦促她往下寫。傑西突然憶起了凱內斯·帕金寫的一本奇妙小書裡的一首詩。書名是《即便如此》,詩是這樣寫的:“來吧,我的孩子,如果我們打算傷害你,你想我們會潛伏在這森林最暗處的小路旁?”這是個好問題。傑西想,她的目光從終端屏幕遊移到麥吉·蘭迪絲的臉上。傑西喜歡這個力充沛的愛爾蘭女人,非常喜歡她。可是,如果逮住這小管家看她在計算機上寫的東西,麥吉就會懷揣解僱金朝森林大道走去,甚至來不及讀完她寫的一句話:“親愛的絲,我想,這麼多年後你收到我的來信會到驚奇的。”可是,麥吉沒在看電腦屏幕。她在看東部大街以及卡斯科灣那邊一覽無餘的景

太陽依然照耀著,雪還在下,儘管現在雪顯然是在輕飄飄地飛旋著。

“魔鬼在揍他的老婆。”

“你說什麼?”傑西笑著問。

“以前,當太陽在雪停前出來時,我媽媽總這麼說。”麥吉神情有些尷尬。她伸手去接空杯子“這句話的意思我說不確切。”傑西點了點頭。麥吉·蘭迪絲臉上的尷尬神情化成了別的什麼——在傑西看來那是不安。有一會兒她不明白是什麼使得麥吉出那種神情,接著她便想通了——這件事太明顯,以至於很容易忽視。那就是笑容,麥吉不習慣看到傑西笑。在麥吉看來,這笑是古怪的,好像她要從椅子裡一躍而起,試圖揪出麥吉的喉嚨來。

然而麥吉只是告訴她:“我自己的媽媽過去總是說,‘每天,太陽並不照耀在同一條狗的眼上。’我也本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現在,管家確實往計算機方向看了。不過,那只是暗示她住手的一瞥。該把你的玩具放到一邊了,夫人。她那一瞥這樣說。

“你要是吃過藥,不加點食物,那藥會使你犯困的。我已為你備好了三明治,湯在爐子上熱著呢。”湯和三明治——這是孩子吃的食物。這是當學校因為東北大風暴而放假,你滑了整整一上午的雪橇之後吃的午飯。這是你患冒,面頰仍然燒得像篝火一樣紅時吃的食物。

聽起來絕對,可是…“我這就完,麥吉。”麥吉的眉頭皺了起來,嘴角撒了下去。最初僱用麥吉的那些子裡,有時她覺得非常需要再吃一顆止疼藥,以致大叫起來時,傑西常見到她這種表情。然而,麥吉從不向她的眼淚讓步。傑西想,這就是她僱用這個小愛爾蘭女人的原因——她從一開始就猜到麥吉不是個易於屈服的人。事實上,需要時,她就是天裡的一個硬土豆…可是,這一次麥吉將阻擋不住她了。

“傑西,你需要吃東西,你已經像一個稻草人了。”現在,那滿得要溢出來的菸灰缸承受著她目光的嚴厲鞭答了“而且你也需要戒掉那鬼東西了。”我要讓你戒掉它,我高傲的美人兒。

傑羅德在她的腦子裡說。傑西顫慄了。

“傑西?你沒事吧?力消耗大了?”

“沒有。有鵝在我墳上走。就這麼回事。”她懶洋洋地笑了“今天我們說了許多老古話,是不是?”

“你一次次地警告我不要過度勞累——”傑西伸出戴著黑手套的右手,試探地用它碰了碰麥吉的左手:“我的手真的恢復得越來越好了,是不是?”

“是的。如果你能在那機器上用手打字,甚至只是部分時間用手,過了三個多小時,我在這裡面時,你卻不叫著要止痛藥,那麼我想,你恢復得比麥格利奧醫生預料得更快些。不過…”

“同樣恢復得越來越好。那很不錯…是不是?”

“當然不錯。”管家看著傑西,彷彿她瘋了。

“嗯,現在我要設法使我身體的其他部分也恢復起來。第一步是給我的一個老朋友寫信。我自己作過許諾——去年十月時,在我的磨難期間——如果我已經脫離了困境,我就會寫信的。可是我一直在拖延,現在我終於開始動手了。我不敢停下來,如果停下來,我也許會失去勇氣的。”

“可是這藥——”

“我想,在我因得無法工作之前,我有足夠的時間結束這件事,把打印出來的信裝入信封。然後我就能睡個長長的午覺。等我醒來,我要吃個早晚飯。”她又用右手碰了一下麥吉的左手,這個安人的手勢既笨拙也有親切“一頓豐盛的早晚飯。”麥吉的眉頭依舊皺著:“跳過一餐飯不吃不好,傑西,你知道的。”傑西非常和藹地說道:“有些事比吃飯更重要。你和我一樣知道,是不是?”麥吉又朝電腦終端瞥了一眼,然後嘆著氣,點了點頭。她再說話時,用的是那種屈服於某種傳統觀點的女人所用的語調,而那種觀點她自己並不當真相信。

“我想是的。

即便我不知道,可你是老闆呀。”傑西點點頭,第一次意識到,現在這不僅僅是她倆為了方便的緣故保持的合理設定。

“如此說來,我想我是老闆。”麥吉的眉又微微皺了起來,說:“我是不是把三明治拿來,放在桌角?”傑西咧嘴笑了:“好吧!”這一次麥吉報以微笑了。三分鐘後,當她送來三明治時,傑西又坐到閃光的屏幕前了。她的皮膚在電腦的反光中呈現連環漫畫中那種不健康的綠,她全神貫注於她在鍵盤上慢慢選擇的字母上。愛爾蘭小管家沒有努力保持安靜——她是那種女人,即便生命取決於腳尖,也許她也無法踞著腳尖走路。可是,傑西仍然沒聽見她來來去去發出的聲音。她從桌子的最上層屜拿出了一堆剪報,不再打算翻閱它們了。大部分剪報都配有照片,一個男人的照片,那個男人有著奇怪的窄臉,下巴處變細,額頭處鼓出。他深陷的眼睛又黑又圓,十分茫然。這雙眼睛使傑西同時想到了連環畫上的兒董迪以及查爾斯·曼森。在他刀片般的鼻子下面,伸著像切成一片片的水果那樣肥厚的嘴

麥吉在傑西肩旁站了一小會兒,等著聽她使喚,然後低低地“哼”了一聲,離開了屋子。大約四十五分鐘以後,傑西向左邊瞥了一眼,看到了烤過的酪三明治。現在它已涼了,酪凝成了塊。然而只用了五口,她便迅速地將它狼虎嚥了下去。然後她轉回電腦,光標又一次開始往前跳動起來,穩步將她引入森林的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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