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婆大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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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同見得阿生嫂子把二舅媽帶進來,還以為她和往常一樣,是要給自己說親的,忙忙地起身說要叫荷花出來陪二舅媽,從馬媒婆的唾沫星子中逃離出來。

二舅媽卻是個妙人,直接就坐在偏廳上位,等著阿生嫂子給她上茶上點心。兩個媒婆也是互相打著哈哈熱絡地坐在了一起。

荷花見季同走了出來,扭扭捏捏地跟上去,低頭絞著手裡的帕子,害羞道:“爹,我不要現在嫁人,也不要現在就說親。那馬媒婆,我想辦法讓阿生嫂子回了她吧。”這種事情,如果是女兒家和孃親說,倒還好些。父女之間討論這種話題,總是有些尷尬。季同卻依然硬著頭皮道:“荷花,爹只得你一個女兒,你娘又不在了,自然也是捨不得早早把你嫁出去受苦的。但你總歸是要嫁人的,若是有那等好兒郎、公婆也是和善的,趁早給你定下來,爹也安心…小寶哥和你也是般配的…”這都哪跟哪?

荷花急了,顧不得裝羞澀,頓著腳道:“爹,我不管,我就是不要現在說親!我拿大槌把她們趕出去!”季同趕緊拉住她:“荷花,別!別!你一個姑娘家,怎能做出這等事來?你若實在不答應,爹去回了她就是。”荷花小聲道:“爹爹只怕回了她,就要得罪大海叔一家。不然,早就讓那馬婆子出去了吧?”季同愁眉苦臉道:“你不願意,爹縱然得罪再多人,也是要回了她的。”

“爹爹別擔心,女兒自有妙計。”荷花抿嘴一笑,把阿生嫂子,旺財嬸子和小巧叫到一起,嘀嘀咕咕代了一陣,自己仍然輕手輕腳坐到屏風後面去。

兩個媒婆卻已經開始較勁了。

只聽那馬媒婆道:“李大娘,荷花這門親事,今天卻是我先來提的,季老爹對那男方家也是極為滿意的,你還是省了這份心吧!”那李大娘卻是嗤笑一聲:“馬大姐,你欺我不要緊,可季老爹一家如今也是殷實人家,再者荷花姐姐也是我們柳員外的外甥女,怎麼的也得說個門當戶對的人家!你給她提的那小寶哥,可就是前頭不遠處那一家的二郎?他們家才吃了官司,大郎也被退親,馬大姐你給他家二郎來提親,這可不是糟蹋荷花姐姐嗎?”馬媒婆倏地變了臉,甩著帕子冷笑道:“李大娘,郝大爺(大海叔)的家底可是季家村數得上號的,他的官司知縣老爺已經判了他們是冤枉的,大郎退親的那家現在就已經後悔了呢。荷花與小寶哥是青梅竹馬,兩家又是知知底的,可比你要說的那個什麼秀才要好多了!”二舅媽聽了這話就不樂意了,不等李大娘說話,就嚷嚷起來:“你這婆子,忒沒眼!郝大家家底再多,也不過是一個平頭百姓!我那秀才侄子,可是見了知縣老爺都不要下跪的!”

“就是就是!我要給荷花姐姐說的這門親,可是親上加親的好事!那楊秀才後中了舉,荷花姐姐就是官家太太了!”李大娘忙不迭地接上二舅媽的話頭,得意地看著馬媒婆。

馬媒婆卻依然是冷笑:“秀才大多隻會講清高!這沒點家底的人,讀了書又能怎麼樣?隔壁村有個十五歲就中了秀才的,到四十五歲還是個窮酸秀才!每裡只靠著秀才娘子紡紡紗、繡繡花換點銀錢來喝粥呢!可憐他家那個最小的孩子,身上連一件像樣的衣服都沒有!你要說的那個楊秀才,可是從小沒了父母,不過有幾間茅屋而已,要說娶親,只怕連聘禮…舅您家即便照顧楊秀才,季老爹又怎生捨得自己花一般的閨女嫁給一個靠親戚賙濟的窮秀才?”要說媒婆這個偉大的職業也不是人人都能做的,能做的自然不是一般人。

這馬媒婆和李大娘也算是其中的翹楚了,十里八鄉誰家有個閨女,哪家有個兒郎,她們都裝在心裡。各家各戶的閒言碎語、公婆兒媳的家長裡短她們也是打聽得清清楚楚。

是以馬媒婆說了小寶哥,萬大娘就知道大海叔家吃了官司、阿齊被退了親。萬大娘一說楊秀才,馬媒婆也知道那是個家徒四壁的。

荷花在驚歎於兩個媒婆的雄厚八卦功力之餘,也不由對舅舅一家到無語。

親上加親在這裡很常見,這時候人們的家族親戚觀念還是很強的。按照更一般的做法,自己那個娘去世以後,舅舅家要是不想漸漸遠了季同這門親戚,就會早早地把那個什麼堂妹給嫁過來。

可惜,那時候季同窮得飯都吃不上,舅舅那一家連多照拂一下自己妹子的兒女都不願意,哪裡還看得上季同?等到如今巴巴地趕上門來結親,別說荷花,就是憨厚的季同,心裡也會有想法。

但她沒想到,舅舅一家卻是先後把堂妹、侄女、侄子搬出來,卯著勁給自己一家三口提親,一個也不放過!

原來她們一家三口,在別人眼裡都是香餑餑嗎?

這邊兩個媒婆和二舅媽依然針鋒相對、打著口水大戰,另一邊,阿生嫂子卻已經端著茶和點心與旺財嬸子從過道走來了。

阿生嫂子有些擔憂地道:“老爹就要搬去縣裡了,這邊老宅子不知道給誰來看守呢?”旺財嬸子笑道:“那還用說,自然是舅了。你看看她們,這幾年來說親都說過多少遭了?還不是看上老爹這幾年過上好子了?前個就有人說五舅爺發話說要幫老爹看宅子呢。”阿生嫂子卻是不認同這話:“那可不一定!荷花姐姐要是說給了小寶哥,季五爺是親家,又是鄰居,託給他不是正方便?沒得巴巴地讓舅爺家派人來守宅子。再說了,老爹少不得還要找個新舅爺呢。”

“你也不知道害臊!這些事情哪裡輪得到我們來說,趕緊做事吧!”旺財嬸子呸一聲,拿個掃帚就開始在門口打掃起來。

阿生嫂子像是不知道里面的人已經聽到了她們的談話,進門來笑著給二舅媽上了點心,又給兩位媒婆添了茶。

馬媒婆和李大娘這時候卻都歇了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出意味不明的笑。李大娘想著那郝大爺怕是被知縣老爺掏光了家產,看上了荷花家的這個宅子,馬媒婆也想著二舅怕是也打得荷花的嫁妝的主意。只是礙於二舅人就在這裡,她倒不好說話。

偏二舅媽這個妙人,聽了阿生嫂子和旺財嬸子的碎嘴,看阿生嫂子就不順眼了,假意喝了一口茶就把茶杯摔在地上,罵道:“你個沒臉皮的!這種茶也能拿來喝?整裡只管拿主人家的事碎嘴!真真以為這個家沒有主母、荷花年紀小,就穿得這樣紅紅綠綠的輕狂樣兒來!你作給誰看呢?沒得讓你教壞了好好的姐兒,今天我就替我那走了的可憐的妹妹教教你規矩!”二舅媽正要動手,這邊小巧已經做了婦人打扮,臉上沾了菸灰,一手拿著燒火、一手拿著搗衣服的槌氣殺殺衝進來,拉過阿生嫂子就埋怨道:“阿生嫂子,你怎的又把媒婆放進來了?荷花姐姐已經說過,老爹和均哥兒如今都是孤苦伶仃,她若是再嫁出去了,哪有人管得老爹和大哥是冷是熱?誰來給他們管冷天加衣服、暑天備涼水、打理內宅的事?何況這兩個婆子說的都是那等下作名聲的人家!誰知道他們打的什麼主意?按我說,一人一子給她們打出去!免得別人還以為我們荷花姐姐就只能配那些歪瓜裂棗!”小巧舞著子,在桌凳上摔得啪啪響,馬媒婆和李大娘惶惶地起身閃躲。旺財嬸子忙忙地走進來,拉著二舅媽往裡走,一邊走一邊罵:“這小蹄子作死!瘋了!二舅您小心點,這邊走!”阿生嫂子讓小巧和那兩個媒婆在偏廳轉了好幾個來回,才拉了馬媒婆往外走。待出了門,往她懷裡了二錢銀子,道:“馬媒婆,今天這情形你也是看到了的。二舅那人…她這一鬧,小寶哥總有千般好,只怕也會被她和那萬大娘說得一文不值呢!好在我家老爹也是個心裡明白的,斷不會輕易如了她們的願,這也是他代我的。你且回去,等過段時間再上門來提親,到時候少不了你的好處。”馬媒婆往裡看了看,李大娘已經被小巧追得一身狼狽,扶著頭上的髮簪珠翠氣吁吁跑了出來。小巧就在門口叉著罵她沒臉皮,作賤人家姑娘。

她們這般鬧騰,早就有那好奇的人貼過來指指點點了。馬媒婆捏捏袖裡的銀子,朝李大娘“呸!”地啐了一口,急急地在人群中鑽出去。

到了郝大海家,她就只說荷花的二舅媽覬覦他們的老宅子,拉了一個媒婆過來要把荷花說給她孃家的侄子,還在季老爹面前說了小寶哥不少壞話,季老爹一怒之下,把那婆子也打出來了,至於小寶哥的事,還得過幾天找準了機會再慢慢去說。

大海嬸子聽了少不得埋怨二舅媽貪財勢利、心裡也有幾分怪馬媒婆不利索,但也沒法,只得包了一封銀子給馬媒婆,讓她緊快些把事情辦好。

馬媒婆事情沒辦成卻收了兩家的銀子,自然也知道挑好話說,出去了逢人就只講荷花如何孝順父親,那李媒婆又是如何不長眼…暫且不說。

只說二舅媽被旺財嬸子拉到內院,荷花收拾了衣服出來見她,不等她開口就掉了淚,哭著道:“…我是個沒孃的,這些年來沒人教女紅、沒有教規矩,也沒有貼心的姐姐妹妹和我說說心裡話。只是爹爹疼我,倒也沒讓我冷著餓著。我又怎忍心拋下爹爹和哥哥?二舅媽,我不嫁!我不嫁!你若是看哪家的男兒好,說給表姐表妹了就是了!你怎忍心拆散我和爹爹…”荷花雖然是作勢,但想到自己在這裡沒人能理解她的心思,輕易不能說笑,隨便做什麼都要瞻前顧後,倒真是孤苦伶仃一個人,想著從前過往,越想越傷心,嗒嗒連話也說不出來了。

季同不方便見女客,二舅媽見了荷花這等胡攪蠻纏的架勢,卻是什麼話也說不出來,想著李大娘還在外面,怕她受了打,心裡有怨出去說柳家的壞話,胡亂地安了荷花幾句,風一樣拉著李大娘就走了。

小巧換回了裝扮,端來水盆,伺候著荷花洗淨臉,嘟著嘴道:“怎的偏要讓我扮悍婦?這下子人家要說季家村有四隻母大蟲了!”荷花臉,拿溼手帕敷在紅腫的眼睛上,笑道:“你扮作那副樣子誰能認出來?再者過幾天你就跟著我去縣裡了,怕什麼?”小巧待要笑話荷花不知羞,竟敢出主意,自己嚇跑兩個媒婆,但看到荷花哭紅的臉,想著她對二舅媽說的那些話也應該是有而發,怕再次觸動荷花的傷心事,只得轉椅了話題。

這一次的媒婆大戰,荷花雖然暫時解除了危機,但她知道季同卻是從此對她的親事上了心,一想到這個,她就心裡不痛快。

更要命的是,以前她只當自己是個丫頭片子,說話行事稍微出格一些也無妨。現在家裡的人卻是都拿她當大姑娘看待了,少不得又多出來許多規矩,說話做事都要細聲細氣、三思再三思。

偶爾走出去,也覺得眾人看她的眼光不一樣了。那一次在大海叔家門口經過,小寶剛好打門裡出來,一看到她臉上就不自在,竟然直接轉身就回去了!旁人少不了又是一陣鬨笑,就連劉寡婦家的那個成子,荷花也覺著他變得更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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