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偏房,妾室,丫鬟,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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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蘭叫黃家兩個小在這裡等著,自己領著小桃和丹橘往前去了,走到近前幾步,便聽見傳來低低的哭泣聲,還有不斷安的男聲;明蘭個立刻躲到一棵大樹後頭。

“……表哥,涼州真不是人待的地方,常連口乾淨的水也用不上!井裡打上來的水都是鹹澀的,喝上幾口,爹和孃的臉都腫了……”曹錦繡的聲音,如泣如訴,“這還不算什麼,可是後幾年銀都用完了,沒的可打點當官的,家裡實在過不下去了,就把我……把我……嫁給了他……一個駐守涼州衛所的千戶……表哥,我那會兒真想死了算了!可我死不得,我若死了,爹孃怎麼辦?!”嚶嚶的哭泣傳來,賀弘低聲安著,曹錦繡似乎十分動,一陣悉悉的聲音,似乎是在扯衣裳袖,曹錦繡又哭著說道:“能再見表哥一面,我便是死了也值了!這些年來,我常記著咱們小時候的事兒……我喜歡石榴樹上的花兒,你就爬上那麼高的樹給我去摘,後來跌了下來,姨媽又氣又急,可你死活不說是替我去摘花,只說自已頑皮……還有還有,每年上元節,你都親手做一盞小燈籠給小狐看书最新域名www.xiaohuks.com我,有時是蓮花,有時是小兔……午夜夢迴,我最怕的,就是表哥已經忘了我!”賀弘語音也有幾分動:“表妹莫急,好好坐著說話,莫要哭了,表哥不是在這兒嗎,如今你們都回來了,會好過起來的!”又低低哭了幾聲,曹錦繡似乎漸漸鎮定下來了,聲音幽幽的:“後來大赦令到了,爹孃把所有的銀都拿出來,把我從那千戶家裡帶出來,反正他也不要我,說我整哭,整哭,是個喪門星,把他的官運都哭跑了!我原想死了算的,可既怕爹孃傷心,又想著不見表哥一面,便是死也不甘心的!這下可好了,我見著表哥了,死也瞑目了……”賀弘又勸道:“莫胡說,別什麼死呀活的,你還長著呢!”曹錦繡低低的哀聲道:“……那位盛姑娘,我見過了,又標緻又大方,家世也好,老夫人也喜歡她,這真是好了,好了,表哥的終身大事算是定了,盛姑娘溫柔靈巧,後定能好好照料姨媽和表哥的……娘說要表哥納了我,我如何敢奢望,我早不乾淨了,是個殘花敗柳了,我給表哥做小丫頭罷!給你和盛姑娘端茶遞水,做使喚丫頭好了,只要能時時見到表哥便心滿意足了……”丹橘氣的臉通紅,小桃輕輕的咬著牙齒,恨不得撲上去咬兩口。

透過隱隱綽綽的樹枝,明蘭個看見那曹錦繡已把頭靠在賀弘的肩膀上了,小鳥一般瘦弱的身不斷顫抖,好像一個無助的孩低低哭泣,賀弘重重的嘆著氣,一隻手輕輕的撫著她的背,不斷安著,低聲說著什麼“……明妹妹人是好的……”小桃氣的發抖,再也忍耐不住,腳下一個用力,‘咔嚓’一聲,草叢裡一樹枝被踩斷了,賀弘和曹錦繡齊齊驚呼了一聲,轉頭朝明蘭這邊看過來。

“誰在那裡?”賀弘大喊道。

丹橘狠狠瞪了小桃一眼,明蘭倒不驚慌,略略整了下衣裳,從容了跨出樹叢,盈盈站立在賀曹二人面前,小桃和丹橘也低著頭出來了。

賀弘看見明蘭,臉上一陣青一陣紅,半天才呆呆道:“明妹妹,你怎麼在這兒?”明蘭朝後頭揮了揮手,小桃和丹橘退了開去,只留下他們個在這片樹蔭,明蘭瞥了一眼賀弘前一片溼溼的淚跡,努力扯出微笑,道:“本是有事出門,過桃林,誰知瞧見了曹家姐姐的馬車,便想著進來打個招呼,沒想到弘哥哥也在。”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賀弘立時手足無措起來,訕訕道:“你……你都聽見了?”明蘭依舊微笑:“沒聽見多少,一小半罷。”夏末的光透著樹葉照下來,映著明蘭的面龐猶如白玉般緻剔透,半透明的膚幾乎碰一碰就破了,綻放著一種不可思議的光彩,清豔之,一雙眼睛異常的漆黑沉默。

賀弘神智恍惚,他很清楚自已是屬意明蘭的,他喜歡她溫厚的人,俏皮的,他希望能娶她為,和和美美的過一輩,可一側頭間,曹錦繡如同風中凋落的樹葉一樣微顫,黑黃的,消瘦的,病弱的,枯萎的,印象中那個可人的小表妹竟然變成這副樣,他又於心不忍,一時左右為難。

曹錦繡見賀弘的臉,一聲悲呼,撲到明蘭腳邊,成串的淚水從眼眶裡淌出來,嘴翕翕,聲音悲慼:“盛姑娘!您切莫怪表哥,是我不知禮數,知道今表哥要到,便叫人盯著碼頭,然後一尾隨過來的;表哥一心念著你,他心裡只有你!”明蘭點點頭,平靜道:“這是你表哥與我的事,你一個未嫁的姑娘家出言要謹慎,不可妄言,平白給旁人惹出麻煩來;現在你先起來,叫人瞧見了,還當我欺負你呢。”曹錦繡呆了呆,隨即立刻點頭,卻並不起身,連連賠罪道:“姑娘說的是,都是我的不是!我已是殘花敗柳了,不如姑娘知書達理,姑娘莫惱了我!”賀弘連忙上前去扶曹錦繡起身,誰知曹錦繡去只扯著明蘭的裙襬,猶自哀求:“盛姑娘,您瞧瞧我,哪一處都比不上你的,你就可憐可憐我罷!

…這些年來,我過的生不如死,不止一次的想一死了之,只想著能見表哥才活到今的,求您了,求您了……”曹錦繡的聲音卑微之,透著無盡的悲愴和哀傷,望著賀弘的目光猶如地獄的鬼魂仰望人間,賀弘素來心軟,也忍不住眼眶一溼,望著明蘭的目光中似有隱隱的祈求,嘴上囁嚅著:“……明妹妹,你瞧,表妹她……”賀弘說不下去了,因為明蘭一雙眸靜靜的看著他。

明蘭口一陣氣血翻湧,如今這個架勢,似乎不答應曹錦繡,她就是多麼狠毒的人;明蘭走開幾步,站到一塊涼快的樹蔭下,瞧著猶自伏在地上的曹錦繡,淡淡道:“表姑娘,莫要哭了,我想問你幾件事兒?

…聽弘哥哥說,你尚有兩個庶出的姐姐和一個庶出的妹妹,她們如今可好?”曹錦繡呆呆的抬頭,實在不知道明蘭的意思,這個問題實在有些難回答,曹錦繡思了半天,才艱難道:“她們……都好,她們沒回來,留在涼州了。”賀弘一愣,追問道:“她們怎麼留在涼州了,姨媽姨父都回來了,她們留在那兒做什麼?”曹錦繡聲音細弱蚊啼:“她們……也都許人了。”賀弘立刻明白了怎麼回事,臉又是一變。

明蘭拼命抑制想要奔湧而出的怒罵,力鎮定道:“表姑娘,我知道你委實可憐;可你想來也非最可憐之人。你雖婚嫁不幸,但至少還有為你著想的父母,他們傾盡全力也要帶你回來,你如何可以動不動輕言死活的。可你的姐妹們呢,她們是庶女,曹家姨父得意富貴之時,她們未必如表姑娘這般享受過,可一朝家敗,她們卻得承擔一樣的苦難,如今更被留在了涼州,為人妾室,甘苦自不必說了,沒有一個家人在身旁,有個好歹也無人過問;說實話,我覺著她們更可憐些,更別說小梁山的孤兒寡婦了,表姑娘以為呢?”曹錦繡被數落的滿臉通紅,偷眼去看賀弘,心裡惴惴,自己母親待庶女並不寬厚,小時候賀弘可沒少看見;果然,賀弘面有些不悅。

“家裡實在沒錢了,爹孃……也好生歉疚惦記,不過……幾位姐妹的夫家都是好人。”曹錦繡只能這麼囁嚅了,然後又撲到明蘭跟前,嚶嚶哭泣著,身輕輕顫抖,“盛姑娘,我聽賀家老夫人和我姨媽常常誇你,說你人好心又善,素裡也常佈施行善,您便當我是邊的要飯的,可憐可憐我吧!我什麼都不會與你爭的,我也爭不過,只求常常見著表哥……”

“不成。”明蘭搖搖頭,堅定的,緩慢的,賀曹二人都吃了一驚,沒想到明蘭這般決絕。

明蘭定定的看著曹錦繡,聲音清冷的像山間的清泉:“曹姑娘,你見過把全副身家都佈施給乞丐的好心人嗎?”明蘭將臉轉向賀弘,一字一句道:“對一個女來說,她的夫婿便是她的所有,哪個女會把自己的夫婿拿去可憐旁的女?!”除非是骨灰級的聖母。

賀弘唰的一下臉紅了,對著明蘭堅定的誠摯的目光,他心中一陣驚喜,又似乎慌亂,曹錦繡嘴顫動:“……可,我所求不過是……”明蘭輕輕搖手,打斷了她說下去:“表姑娘莫要自欺欺人了,你不是尋常丫頭,也不是尋常妾室,你是與弘哥哥青梅竹馬的表妹。”曹錦繡臉蒼白的嚇人,明蘭繼續道:“我是個大大的俗人,也想著花好月圓,也想著一生順遂;可若在我持家務,孝順長輩,教養女之際,我的夫婿卻在和什麼人傾訴小時候的石榴花蓮花燈還有小兔燈什麼的,那我豈不可笑?我算什麼,一件擺設點綴麼?”賀弘聽了,又是一陣尷尬,微微離開曹錦繡幾步距離。

“你絕不會是擺設的!表哥心裡只有你呀!”曹錦繡急急的求道。

明蘭一言打斷:“有你在,我就是擺設!”明蘭一口氣都說了出來,直直的望著賀弘,柔聲道:“表姑娘著實可憐,可我問弘哥哥一句,莫非照顧她便只有納了她一個法嗎?若你不娶她,表姑娘莫非就活不成了?你適才剛與我說過,待表姑娘如親妹,我記著了,便請待她真如親妹罷!給她找個好人家,給她備份嫁妝,給她在夫家撐,這樣不成嗎?”賀弘心裡大大的觸動了,腦中豁然開朗,適才被曹錦繡一頓哭求攪昏了頭,如今一想,何嘗不是如此?

曹錦繡急的淚水漣漣,盈盈墜,看著賀弘一陣沉默,又看著明蘭一臉堅決,眼睛越睜越大,悲慼的幾昏厥,身上一陣冷一陣熱,只見明蘭走到賀弘面前,真誠的看著賀弘的眼睛,語氣中肯的勸道:“弘哥哥,不是我你,你且好好想想,你若真與曹姑娘有情,我決不怨你,這些年來,賀老夫人與我家助益頗多,你也待我很好,兩家的情也會依舊;統共我只有一句話,若有我,便不能有曹姑娘,偏房,妾室,丫鬟,統統不行!成婚之後,表妹最好見都不要多表哥了,有事只與我說好了,免得瓜田李下之嫌!”說完這句話,明蘭也覺得疲力竭,朝著賀弘福了福,又對著曹錦繡周到的行了個禮,然後再不說一句話,轉身就走,頭也不回。

一走,明蘭也顧不得禮數,直接拿袖用力揩著臉上的溼潤,在小桃和丹橘看見之前,生生把淚水都了回去,揩乾面龐,著陽光,面帶微笑,一切都很好。……盛府西側,壽安堂正屋裡,門窗都緊關,屋裡只有兩個人。

‘啪’的一聲,一把戒尺被摔在地上,明蘭跪在老面前,收回被打的紅腫一片的左手,強忍著疼痛,低頭不語。

“你竟敢如此大膽!當我不忍罰你不成?!”老倚在羅漢上,氣的不住氣。

“孫女不敢。”明蘭低聲道。

“你你……”老指著明蘭說不出話來,喝道,“你就這般怕嫁不出去了?還要上趕著去和人爭!你是什麼身份?曹家是什麼身份?什麼曹錦繡,給你提鞋都不配!”明蘭靜了一會兒,道:“曹姑娘的確是個可憐人。”

“你倒好心?!”老冷笑。

“不,孫女是個自私之人。”明蘭抬頭朗聲答道,“曹姑娘再可憐,也不能叫孫女讓步!她想進門,做夢!”老這才氣平了些,慢慢勻了呼,道:“你怎這般死心眼!沒有他賀屠戶,咱們便要吃帶豬不成?老婆我還沒死呢!閉眼前,定要給你尋個妥帖的好婆家!”明蘭臉上浮起苦澀的微笑,慢慢撫上老的膝蓋,道:“祖母,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夫婿?哪有真正妥帖的婆家?!”盛老心頭大震,卻倔強的瞪了明蘭一眼:“你就瞧著賀弘這般好?”

“不,他並不是最好的。”明蘭異常冷靜,眼睛直直的看著老,“這些年來,祖母為孫女的婚事尋了多少人家,可最終您還是屬意賀家,這是為何?因為,您也知道弘哥哥著實是個行端方的君,自立自強,溫厚可靠,他自小便發願不想納妾;您選來選去,還是覺著弘哥哥最好,不是嗎?”盛老一陣語,忿忿的轉過頭去。

明蘭輕輕撫上老的膝蓋,語聲哽咽:“那年我搬去暮蒼齋,祖母您說,沒有人能為孫女遮擋一輩風雨的,孫女記下了。……如今,外頭的風雨打進屋來了,祖母怕孫女受委屈,又想替孫女關上門窗遮住風雨;可是,這不成呀。憑什麼?憑什麼要我們退讓?!”明蘭的語氣忽然烈起來,聲音像是在敲擊鐵錘般的堅決:“人活一輩,上總有許多不平坎坷,總不能一瞧見坑窪就繞開了!我要跨跨看,拿泥沙填上,搬石頭鋪平,興許走過去便是一條通途!怎能一遇到不如意,就否決了好容易相來的人家!”盛老心頭震動的異常厲害,老眼溼潤的濛起來,看著自己一手養大的女孩,不知何時竟然這般勇敢果決,她自己缺的就是這麼一份堅韌,當初容易放棄了,這番話說下來,老也猶豫了:“你覺著……能行?”明蘭搖搖頭,眼神一片清明:“難說。興許弘哥哥能不負老所願,但是,也許弘哥哥心裡戀著曹姑娘也不一定,若是如此,我便認命!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孫女盡過力了,剩下的,瞧老天爺罷。”老頹然倒羅漢上,久久無語。

明蘭看祖母一臉頹敗,心有不忍,撐著沿慢慢爬起來,雙膝刺疼的火燒火燎,疼的幾乎岔氣了,她強忍著疼痛,坐到祖母身邊,微笑著勸道:“祖母,其實事情沒那麼糟。弘哥哥是不必說了,賀伯母其實也是好人,就是耳軟些。若是嫁給旁人,孫女將來不定要和多少牛鬼蛇神鬥法呢!若是嫁弘哥哥,不過要與一家鬥罷了。曹家並不足慮,無權無勢,無錢無人,他們若老實的,給一筆銀錢打發回老家,叫曹家弟耕讀便是;若不肯罷休,老黏著賀家想打秋風的,孫女也不是沒辦法。我有慈心眷顧的祖母,有仕途順遂的父兄,還有嫁進高門的姐姐們,有什麼好怕的!賀伯母病弱,不能理事,有賀老夫人在,我嫁進門去便能掌家;耳軟也不是壞事,到時候,我把賀府上下收拾停當了,不叫曹家人隨意進來;再叫服侍伯母的丫鬟婆夜勸說,天長久,積毀銷骨,我不信賀伯母這麼死心眼!

…這點事也怕,就不要做人了!祖母當信,孫女還是有這點本事的。”勸說了好一陣,老的面才漸漸緩過來,看著神堅毅的明蘭,不勝嗟嘆,著她的腦袋,嘆息道:“一直當你是個娃娃,原來你早就想好了的;接下來呢,只巴巴等著?”明蘭輕輕嘆了口氣,瓣一片無奈:“今孫女說了大大的狠話!若賀家有意,幾之內便會有消息的,咱們便等上……十罷,十之後若沒有訊息,祖母便替明蘭另尋人家罷,這世上的確不止他一家有兒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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