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番外四 玲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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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兒匆匆穿過抄手遊廊,低著頭往清冷的西側一排院落走去。
外頭是炎炎八月,她心中卻如墜入冰窟般冷得刺骨。人都說皇家的公主裡頭,慶寧大長公主是頭一份的厲害,可在她看來,自家主的婆母才是不動聲的本事。駙馬和公主共有四,唯自家姑爺能讀書,有功名,這回若
個不好,不知慶昌大長公主會怎麼收拾她。
廷燦在屋裡焦躁不安地來回踱步,庭院中五個懶洋洋的婆在打哈欠,眾人見玲兒進了院,頓時訕笑道:“喲,這不是咱們的大紅人麼,這麼半天上哪兒去了?
快把裡頭地面磨出人影兒來了。”旁人一陣嬉笑。
不等玲兒開口,屋門吱呀開了,廷燦冷冷立在門邊,強忍怒氣道:“我有話和玲兒說,今兒天熱,眾位媽媽們都下去歇息罷。”她何曾對奴才說過這麼客氣的話。
其中一個婆慢地站起來,堆著假笑:“瞧
說的,咱們做奴婢的哪那麼金貴了,不論天熱天冷,不都該給主當差麼。算啦,不論死活還是熬著罷,不然回頭
又得滿府裡鬧騰‘府裡下人都怠慢您’嘍!”廷燦咬了咬
,恨不能狠狠
這幾個婆一頓鞭,想當年母親在時,自己何曾受過這等欺侮。玲兒一瞧不對,搶在廷燦開口前,趕緊上前幾步,從衣袋裡逃出一個荷包,也不敢看裡頭還有多少碎銀銅板,直接都給了那說話的婆,討好地笑道:“媽媽您說笑了,我們
素來心直,說話多是有口無心,媽媽們拿著這個去打酒吃罷。”那婆掂了掂那荷包,滿意的笑了笑:“既然玲兒姑娘這麼客氣,咱們只好恭敬不如從命了。得啦,咱們走罷,回去鬆鬆筋骨。”目送幾個婆走出庭院,玲兒才趕緊跟著主進了屋門,順手回身關門。
廷燦恨恨地坐到書桌後頭,一拍桌面,罵道:“這群黑心肝的,如今瞧著那賤人得寵,便不把我放在眼裡!哼,把個小賤人捧得什麼似的,那沒良心的還敢自稱什麼讀書人,什麼皇親國戚,都是沒禮的,公主也……”眼看主越說越沒分寸,快要說到當家婆母身上去了,玲兒趕緊大聲咳嗽,用力瞥著一旁侍立著的小丫鬟,笑道:“,您又來了,天熱氣
不好,這說什麼呢;嚴姨
也是好人家的女兒,聽說如今嚴家公也中了第,公主和爺多看重幾分也是有的。再說了,嚴姨娘生的哥兒,不也得叫您一聲母親麼?”廷燦正想罵‘誰稀罕那下賤種叫我娘’,忽見玲兒眼
有異,轉而瞥見屋角那小丫鬟,只好忍著氣:“玲兒,跟我進裡屋去。”又朝那小丫鬟喝道:“你到門外廊下去看著,誰也不許叫進來,不然仔細你的皮!”小荷花今年才十二歲,卻已十分懂事,聞言連忙道是,多一句話都沒有。
臨踏出屋門前,玲兒叫住了她,給她兩枚小小的銀棵:“天兒怪熱的,屋裡不知還有沒有綠豆,回頭我和
說完了,你去廚上找媽媽要個冰碗吃。”小荷花望著玲兒溫和善意的面容,心中
動,接過手趕緊出門。
邊走邊想著,人都說府裡最難伺候,果然不錯,
嬌氣愛拿喬不說,也不體諒人,當初跟
過來的幾個陪嫁大丫鬟如今都不知哪裡去了,只剩下一個得用的玲兒,為主做牛做馬,到處賠笑臉,說好話,忍氣
聲,
卻依舊呼來喝去。眼看玲兒姐姐年近十,這些年來
似乎從沒想過給她物
親事,只這麼一
耗著。
聽說許多年前,韓管事那在外頭做了掌櫃的兒見玲兒好,想求了去做媳婦,卻叫一口回了,不知有沒有這事……
想到這裡,小荷花忍不住暗暗嘆息,慶幸自己虧得有老孃老,哥哥們也出息,只等熬過幾年,到時去求了恩典,就能出去配人了。
裡屋內,廷燦愈發氣憤,重重坐到炕上,怔怔了片刻,忽落下淚來:“若母親尚在,瞧我如今這個地步,連個小丫鬟都要說好話,不知該多心疼呢。”玲兒倒了碗茶,顧不得給自己擦汗,先端茶來勸主:“彆氣了,虎落平陽被犬欺,這也是沒法的事。無論如何,爺待您還有幾分情意在,四季吃穿和月例都不曾少了,咱們得往好處看不是。”廷燦受了半
哄勸,才怏怏地振起了
神,問道:“……別老說些有的沒的,怎麼樣?出去見著向嫂了麼?”玲兒拭著額頭,低聲道:“見著了。向家嫂說,那姓許的言官雖級不高,在士林中卻風評好,說話也有分量,當初既受了咱們夫人的資助,怎麼也得報恩。他願意替咱們把折遞上去,不過……”
“不過什麼?”廷燦忙問道。
玲兒面為難之
:“
您想,既是需要人家資助的,家境便可想而知。這折不是能一舉上達天聽的,還得經過幾道坎,其中需要打點……”廷燦業已明瞭,一拍炕幾,輕哼道:“不就是些阿堵物麼!行,只消能替我娘報了大仇,多少銀都行!”玲兒心中發冷:“……
,這個……您還是要思呀。若是叫公主知道了,咱們,咱們可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廷燦毫不在乎,“她還能殺了我不成?!”望著自家主永遠任不懂事的樣,玲兒很想提醒她,這些年下來,原本豐厚的嫁妝早已被秦家的打秋風,還有旁的花銷打點
得沒剩多少了,可主從不在意這種俗事,總覺得她的銀是用不完的。想到這種行為無異於以卵擊石,玲兒不由得神
黯然。
廷燦見她臉,笑道:“你不要怕,本朝以孝治天下,我娘再怎麼,到底是他顧廷燁的繼母,他敢罔顧人倫,毒害繼母,我叫他吃不了兜著走!”玲兒忍不住道:“
,好歹聽我一句勸,咱們不能為著報仇,就什麼都不顧了呀。您當務之急,是趕緊跟爺生下嫡,旁的先擱一擱罷!”一聽這話,廷燦就跺腳罵道:“別提那沒良心的!看看當初爹是咱麼待大姨母的,快十年才生下大哥呢!他若心裡真有我,不論有沒有兒,都該一樣待我才是!才幾年功夫,他就急著要兒,不顧我死活地
了那賤人進門。我算是瞧出來了,那沒良心的,給我爹提鞋都不配!”每次說到這個,主總要拿已故的顧老侯爺出來比,玲兒也無話可說。韓家爺本就成親晚,能不急著要兒麼。再說主不懂為人媳婦,天兩頭吵鬧惹氣,慶昌公主是什麼人,哪是會顧忌兒媳臉
的尋常婆母?又不是當年的老老夫人,對大秦氏夫人束手無策。
“再說了。”廷燦輕輕泣道,“如今我娘和哥哥都沒了,那邊是恨不得我死的,兩年前聖上說秦家孫不肖,也奪了爵,抄了家,我還有什麼依仗。不若趁這事,好好振一振威風,叫這府裡的人不敢小瞧了我!你別再勸我了,你不是貪生怕死罷!”見主這般固執,又言及疑心,玲兒連忙想要辯白兩句,卻聽外頭小荷花高聲道:“爺,啊,您來啦!”聲音傳到屋裡,主僕倆一齊驚了驚,玲兒趕緊站到一邊去。
韓誠推門而進,大步走入裡屋,見臉
如常地坐在炕上,不由得怒道:“好端端的,你這幾
怎麼又不去給母親請安了?四弟妹才剛進門,正是立規矩的時候,你做嫂的也不拿出個好樣兒來,平白叫我挨大哥二哥的訓!”廷燦見幾
不見的丈夫,一來就是興師問罪,不由得淚珠滾滾而下,哀聲道:“郎好狠的心,這麼熱的天,明知我素來身弱,還
我頂著
頭去做這做那!你是要我死麼!”十歲婦人做出這麼一副嬌花般的柔弱姿態,實在有些刺眼。韓誠青筋暴起,吼道:“又不止你一人熱,二嫂還懷著身呢,也去陪伴母親。再說,母親屋裡有的是冰盆,哪裡就熱死你了!善孝為先,古有臥冰求鯉,埋兒養母,你也是飽讀詩書的,這點道理也不懂?!”廷燦最聽不得大道理,一下從炕上站了起來,大聲哭道:“敢情天底下只你一個是大孝,你不單有母親,還有
呢!我爹比你能耐大了去了,也知道疼我大姨母,為著
什麼都肯。年修得共枕眠,我才是你最該疼最該惜的人。只知道一味愚孝,也一點不顧惜
苦痛,你算什麼男人!”韓誠
著陽
,他實在不明白,要求
給母親請安,孝順母親,這麼名正言順的天下之理,任誰都沒話可說,偏到了自己
這裡,就如同雞同鴨講。
當初他也是真心喜愛過廷燦的。
他自小畏懼慶昌公主這樣厲害的威勢女,又不耐溫女的貧乏無趣,那年在簪菊詩會上讀到顧府七姑娘的詩作,已是十分動心,又聽聞此佳人貌美若西,便巴巴地求母親去提親。可惜,婚後夫
倆的美滿只持續了短短數月,很快,所有甜
就被無休無止的爭吵取代;
就像一個長不大的孩,不斷要求別人哄著,捧著,稍有不如意的,就哭鬧不休。
韓誠好羨慕授業恩師,師母既會詩唱合,又會理家管事,左右點綴兩個知情識趣的美貌侍妾,何等情致風雅的,怎麼自己就
成這樣?!
廷燦還在哭,越哭越來氣:“書上說,勿以妾為,你算什麼讀書人,屋裡
四妾,還討二房,把明媒正娶的媳婦撂在一旁,在那兒跟小賤人一個接一個地生孩,要是我爹還活著,定打死你這個無行的女婿……”韓誠用力順下氣,坐到炕邊,平心靜氣道:“燦娘,你好好聽我說,這些年來母親一直對你不喜,嚴氏就是母親做主抬進來的,你不看佛面看僧面,再這麼下去……”他想起前幾
慶昌公主對自己說的話,心中一驚。
“再這麼下去怎樣?”廷燦一把甩開韓誠的手,冷笑道,“堂堂公主府還能休不成?再怎麼樣,我也是寧遠侯府的嫡出小姐!你們丟得起這個人,顧家還丟不起呢!你也算男人,開口閉口母親的,連自己
也護不住,哼,當年我大姨母七年不開懷,我爹就……”
“夠了!”韓誠忍無可忍,這些年來顧著孝道,他從未說過顧老侯爺半句不是,今天熱氣燥,他終於忍不住譏諷道,“你爹遇上秦家女,才是倒了八輩的血黴!險些
得無嗣不說,末了,差點家破人亡,幾十年的老宅叫你那好哥一把火燒了!我雖沒出息,卻也不敢岳父!”
“你,你敢非議我爹!”廷燦一下了,拾起炕几上的墨硯就砸了過去。
啪嗒一聲,硯臺摔在地上,濺得墨漬四散,虧得韓誠機靈,迅速一個閃身,否則定要腦袋開花,望著鬢髮散亂眉倒豎的
,滿臉的刁蠻戾氣,早不復當年的清麗動人,韓誠大怒道:“你,不可理喻!”然後甩袖踢門就走。
廷燦更加憤怒,把屋裡目之所及的東西都摔了一個遍,然後伏在案上,嗚嗚哭個不停,玲兒只默默地吩咐小荷花去打水,小心收拾屋裡的狼藉。
過了許久,廷燦才緩緩收住淚水,抬起頭來,咬牙切齒道:“我要報仇,一定要報仇!都看我如今無父無母沒有依靠了,就來欺負我!我不好過,也不讓他們好過!”主僕倆低聲商量了幾句,玲兒低聲哀求道:“,這筆銀數目不小,咱們可再也拿不出這麼多了,你再多想想罷。”廷燦思片刻,決絕道:“今晚你叫向嫂來見我,我當面吩咐。”玲兒無奈,只好應了。
當夜裡,玲兒買通了門房婆,央求放人進來,門房婆見是常來看望
的向家媳婦,也不疑有它,收了銀就放行了。
向嫂其實才四十多歲,可頭髮卻已花白。
廷燦見她蒼老憔悴的模樣,破天荒地關心起來,平說來就來的淚水,此時卻擠不大出,只要掩袖作泣狀:“向嫂,你這幾年受苦了。”向嫂跪在地上哭道:“有姑娘的憐恤,
倒還好過,只是時時想著夫人的恩慈,想著我那早死的男人和婆婆,我,我……真是……”廷燦對這話滿意了,微笑道:“母親素
最信重向媽媽,如今看來,你家都是好的。現在,我只有你和向家兄弟能依靠了,這,這府裡的人都欺負我……”說著,她又忍不住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