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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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7月5**楔子1996年夏天,楊曉慧的照片第一次被刊登在報紙上。
我所出生、長大的地方是一個偏遠小鎮,連一所高中都沒有,在這裡的孩子,到了15歲幾乎都在外地讀書,離我們最近的一所男校、一所女校,錄取分數其實不高,但已經是我們這個地方的第一志願。
雖然升學率普普通通,偶爾還是會有特別能唸書的人考取明星大學裡的明星科系,也就是例如醫學院、法律系這類,不知道幾千萬人才能擠進一個的那種科系。
楊曉慧就是其中一個。
她並不在我們這個小鎮出生,而是大約在小學三年級才轉學過來的,她的父親不住在這,據說在其他城市經商,定期會用銀行匯款大量生活費給小,也不常回來,幾乎沒有人見過她父親,只有母親與曉慧同住。不過曉慧在高中一年級時就住校了,也因此鎮上與我同齡的孩子們幾乎對她沒什麼深刻的印象。
她以應屆榜首之姿考進了醫學系,並且還是最有名、最難考的那所大學。她的名字與分數被大大的登在地方報紙的頭版上,照片中她拿著學校頒發的獎狀,半抿著嘴靦腆地與校長合照。
如果說九零年代的這個小鎮有什麼可以刊載在年鑑上的大事,那麼也許這件事會是唯一一個條目。在放榜那天,曉慧突然就成了全鎮之光,鎮長甚至舉辦了水席,莫名其妙的宴請鄉里大小普天同慶。
曉慧與母親雖然同住在這個小鎮裡,但她們母女倆與街坊鄰居其實並不識,一來她的母親並未在鎮上經營什麼事業,通常我們這裡的人都會經營一些什麼小生意,比如替人縫釦子、替人組裝電腦、甚至幫人跑腿只是買買香菸或郵票的都有,不過曉慧的母親從未做過任何事,就只是成天在家裡待著;曉慧的母親長得非常漂亮,與鎮上同年齡的婦女相比,簡直美豔
人,在我們這些孩子的眼裡,儼然像是生長在不同世界的人種一樣。美麗的女人很容易讓人產生距離
,特別是在這樣簡樸的鄉下,寡言的美少婦如果不主動與人攀談,更沒有人敢主動接近她了。
曉慧應該是遺傳了母親的美豔,而高中女孩清湯掛麵般的打扮更凸顯了她的氣質出眾,看見報紙照片時,我甚至一度閃過了這樣的人本不該出現在我們小鎮才對的想法。
那年曉慧收下了許多本不認識的鎮民們的升學禮物,風風光光的坐上客運巴士、在全鎮人民的簇擁中,隻身前往那個我們連想都不敢想的知識殿堂讀書。
對我而言,曉慧不只是與我平行的一條線,甚至已是平行宇宙般的存在,那年我什麼大學都沒考上,父母絲毫沒有責備我的意思,對這個小鎮來說,曉慧那樣的人才是特例。
高中畢業的兩年之中,我沒有什麼特別想做的工作,父親在鎮上經營機車維修店,我就白天到店裡幫忙、晚上沒什麼事就和同樣沒升學的朋友們喝喝酒、打打牌,想也知道,我的朋友們幾乎沒有半個人升學。不想升學並不代表我們就是屬於好吃懶做、不知長進的那種傢伙,我們只是過著這個小鎮原生物種應該有的樣子而已。
20歲的某一天午後,我照樣在父親的店裡替鄰居的打檔車換鏈條齒輪,從小一起長大的死黨胖子阿奇奔跑著向我揮手跑來,停下的時候氣吁吁的、上氣不接下氣,他高中畢業便開始幫家裡的書局顧店,疏於運動的他不知為了什麼大事要跑來對我說。
「你吧,胖子。」我用扳手敲了一下他的膝蓋。
「喂,別鬧,很痛啊,那個,你聽說了吧?」他用手臂擦去額上汗珠,從書局到我父親的店裡不過八百公尺,他也能跑得這麼悲壯。
「聽說什麼?」我見他應該不會暈倒,又轉過頭去自顧自的修車。
「那個,楊曉慧好像回到這裡了。」阿奇說。
「喔?放暑假嗎?」我繼續手上的工作。
「聽說她好像休學了。」阿奇說。
「休學?」我放下扳手,轉過頭來看著身後那依然在大口氣的阿奇。
阿奇聳聳肩,示意他也不清楚事實。
「想當醫生果然沒那麼容易吧?」我說。
小鎮的生活風平靜,每當因為事件而起了什麼漣漪的時候,眾人似乎都很捨不得讓這陣漣漪消退。關於楊曉慧歸鄉的故事,有很多種版本,例如有人說她父親經商失敗而無法繼續供她唸昂貴的醫學系,有人說她母親似乎得了輕微的
神疾病讓她不得不回來看顧母親,更有人說她或許在學校被人搞大了肚子、不得已才回到家鄉休養。不過,因為沒有什麼人見得到她們母女倆本尊,因此這些故事都沒無法被驗證。
我對於這些故事不太興趣,卻很想看看曉慧本人,我想知道這兩年來她是否有所變化,是否還是像以前那樣漂亮?
曉慧牽著家裡的摩托車來到店裡的那個早晨,我才剛拉起鐵捲門,手上還拎著巷口買的燒餅夾油條。雖然距離營業時間還有一個小時,但我什麼也沒說,沉默地接過了那臺老車,開啟油壓升降臺自顧自地替她檢查起機械構造。
如果我的記憶沒有錯亂,應該是曉慧先對我說話的。
「你難道不想離開這裡嗎?」曉慧穿著碎花洋裝,半倚靠在一臺破銅爛鐵上,看著從涼鞋出來的腳趾,好像在對地板說話。
那個早晨很安靜,這個小鎮的每天早晨都很安靜,但我仍當作我聽錯了,練的拆解油箱。
「我想要離開這裡。」見我沒反應,她說。
我轉頭看向她,我想我就是在那時候掉入了她的陷阱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