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酒樓驚豔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潑完了水,那中年婦人提著空盆剛要縮回屋裡去,卻一眼瞥見了站在大宅院門前,大槐樹底下的黑衣人。
她一怔,停在了那兒,但轉眼間她又飛快地把頭縮了回去,掩上了門,沒多久,門又開了,由門裡走出個身穿褂褲,瘦瘦的中年漢子,他一臉的忠厚老實像,身後是那中年婦人的頭,她向著黑衣人指點了一下。
中年漢子回頭低低說道:“說是他?”中年婦人瞪著眼,閉著嘴,點了點頭。
中年漢子遲疑了一下,邁步向黑衣人走了過來。
這一連串的開門,關門,探頭,潑水,似乎沒有驚動全神貫注在大宅院門上的黑衣人,直到那中年漢子走近,他仍然沒有-靜,站在那兒象個泥塑木雕的人像。
中年漢子到了黑衣人身邊,遲疑地乾咳一聲,在臉上擠出些笑容,怯怯地說道:“這位,你是…”黑衣人從大宅院門上緩緩收回目光,投注在中年漢子臉上,然後淡淡說道;“有勞動問,我是來找人的!”那中年漢子道:“找人?你找的是…”黑衣人抬手一指大宅院,道:“就是這謝家!”中年漢子呆了一呆,道:“你,你找謝家?”黑衣人微一點頭,道:“是的,我找謝家!”中年漢子遲疑著道:“你是謝家的…”黑衣人道;“朋友,也算親戚!”這是怎麼個說法?中年漢子沒理會那麼多,道:“你跟謝家是不是有很多年沒有來往過了?”黑衣人道;“是的,你說對了,很多年,是有很多年了,算算總有十八年了吧!”中年漢子長長地吁了一口大氣,道:“我說呢,那怪不得你不知道,謝家早就沒人了…”抬手一指,接道:“你不見?現在這是:什麼樣子,石獅子缺了一隻,那還是前幾年遭雷劈的,如今連塊石頭樁也沒有了,門上的漆,多年風吹雨打太陽曬,掉了,門環鏽了,門口都長了草,當年的謝家哪是這個樣子?要是還有人…”搖搖頭,閉上了嘴,不再說下去。
靜靜聽完了人家的話,黑衣人他來了這麼一句:“我知道!”中年漢子為之一怔,難怪,換了誰誰也會一怔:“怎麼說?你知道?”黑衣人點了點頭,道:“是的,我知道,二十年前,謝姑娘被金人選去和好蒙古人,自那時候起,不到十年,謝家就沒人了!”
“對啊。”中年漢子道:“你既然知道,怎麼還跑到這兒來找…”黑衣人道:“我只是聽說,那時候我年紀很小,只有兩歲,近幾年長一輩的把這件事告訴了我,要我到這兒來問個清楚。”中年漢子道:“問個清楚?”黑衣人道:“我的意思是,向街坊鄰居打聽打聽。”中年漢子道:“你要打聽什麼?”黑衣人道:“打聽有關謝姑娘被選進宮的事?”中年漢子道:“噢,原來你要打聽…這有什麼打聽的,被選進宮了,就是被選進宮了,再說,當年的街坊鄰居,遭受連年的兵災,死的死,搬的搬,你向誰打聽去?”黑衣人下巴動了一下,似乎笑了,道:“你是本地人嗎?”
“是啊。”那中年漢子道“我當然是本地人啊!”黑衣人道:“你一直住在這兒麼?”中年漢子道:“當然啦,我這幾間破屋是祖宗留下來的一點產業,我家好幾代都住在這兒,在這兒生在這兒長…”黑衣人道:“你今年怕快四十丁吧?”中年漢子-點頭,道:“不錯,我今年三十六了,再過四年就四十了!”他似乎蠻不糊塗。
黑衣人微微笑,道:“那麼,我還愁沒人打聽嗎?”中年漢子一怔,回手指著自己鼻尖,瞪大了眼道:“你是說我?”黑衣人笑了笑,道:“不錯,你生在這兒,長在這兒,今年三十六了,二十年前你十六歲,那時候的事你該知道!”中年漢子沉默了一下,-點頭,道:“你沒說錯,我還真知道一點,當年謝家姑娘被宮裡來的人接走的時候,我還躲在門縫裡偷看呢,我記得那時候謝家姑娘一聲沒哭,一滴眼淚也沒有掉…”黑衣人點了點頭,道:“她是個很剛強的人,一個少有的奇女子…”頓了頓,接問道:“你知道當年是誰把謝姑娘選進宮裡去的嗎?”中年漢子道:“這還用問嗎?當然是金朝的皇帝!”黑衣人道:“這個我知道,我是問,金朝的那位皇帝,他怎麼知道這兒有位美貌無雙的謝姑娘呢?”中年漢子呆了一呆,道“那,那誰知道,聽說宮裡要選民女的時候,不是派人四處打聽,就是由地保,把那當地長得好,會唱曲,會寫詩的姑娘往上報,大概他就是這樣知道的!”黑衣人道:“在謝姑娘被選人宮之前,你見過謝姑娘嗎?”中年漢子一瞪眼道:“怎麼沒見過?那時候我常往謝家送花,有一回我在後院裡碰見謝姑娘,天哪,你可不知道,謝姑娘長得可真好,要多標緻有多標緻,以我看,就是王母娘娘身邊的仙女也比不上她,嘿,那次謝姑娘還賞了我一錠銀子呢,還跟我說話,問我姓什麼,叫什麼,住在哪兒,人哪,和氣著呢,不象別家有錢的姑娘擺架子…”黑衣人道:“謝姑娘會唱曲兒,會作詩嗎?”中年漢子搖頭說道:“謝家姑娘會不會唱曲兒我不知道,不過我聽說謝家姑娘是位才女,當時開封城裡的姑娘,就連飽讀詩書,有學問的人都算上,沒一個比得上她,還有,謝家姑娘繡的花我見過,手工可是真了不起,我娘見了象見到寶貝,說她活了這麼大年紀,就從沒看過這麼好的手工,當時,多少達官貴人,有錢的大老爺上門求親,謝家姑娘都沒答應,後來謝家姑娘被選進宮去,街坊鄰居都說她天生的富貴命,福氣好,怪不得她不答應那些親事,誰知道後來那瞎了眼的金朝皇帝卻又把她送去討好蒙…”臉一變,搖搖頭,住口不言。
黑衣人靜靜聽畢,微微點頭,道:“你沒有說錯,據我所知,謝姑娘卻是這麼一位奇女子,不但人長得好,而且才學也好…”話鋒一頓,接問道:“當年這兒的地保,如今還在嗎?”中年漢子搖頭說道:“不在了,早就死了,如今怕連骨頭都沒有了!”黑衣人沉了一下,道:“當年謝姑娘被宮裡派來的人接走的時候,你看見了?”
“當然。”中年漢子一點頭,道:“我剛才不是說過了嗎?我說那是宮裡派來的人,後來卻又聽說那些人並不是宮裡派來的,說是什麼,什麼…”窘迫地咧嘴一笑,道:“那時候叫什麼我忘了,如今朝代換了,好多年沒提了,不過那個官兒就象現在總督府的總管差不多。”黑衣人“哦”地一聲道:“那個官兒,是金人還是漢人?”中年漢子道:“聽說是漢人,不過誰也沒見過…”黑衣人點頭說道:“那是官大嘛!”中年漢子“哼”了一聲道:“官大?那年頭他神氣,權力大得可以亂殺人,他要誰死誰就不能活,他要誰家的姑娘,就得乖乖給地送去,可是好景有幾年,如今這-朝滅了那一朝,他孃的他的官兒早沒了,烏紗帽也早掉了,還不是象個龜孫子!”黑衣人道:“你這麼恨他嗎?”
“怎麼不恨!”中年漢子道:“那時候街坊鄰居誰不恨?都恨他把謝家姑娘接走了,可是在那年頭他的官大,動不動就要殺人,誰敢放個!”黑衣人淡然一笑,道:“這年頭不也-樣嗎?蒙古人,
目人,咱們漢人淪為了第幾等?
誰又敢說什麼?哼一聲?”9中年漢子一點頭道:“說得是啊,老天爺就這麼不睜眼,當年大宋朝…”忽地白了臉,驚慌地四下看了看,低低接道:“這,這話可不能輕易亂說啊,讓人聽去是要殺頭的,再那個一點就會誅滅九族…”黑衣人笑了笑,道:“別害怕,我不說就是!”中年漢子定了定神,強笑說道:“說了半天,我還沒問你貴姓…”到底是人,連個請教都不會說,不過,已經很難得,他能說個貴姓!黑衣人道:“我姓韋,你貴姓?”中年漢子
著手,賠笑說道:“我姓趙,街坊鄰居都叫我趙大。”黑衣人“哦”地一聲,道“原來是趙大哥,多謝趙大哥指點,你請忙吧,我走了。”中年漢子趙大忙道:“怎麼,走了?不到我屋裡坐-會兒?”黑衣人道:“謝謝,不打擾了,我還有別的事。”說完微一拱手,徑自轉身行去。
趙大一聲:“那你走好,我不送了。”愣愣地站在大槐樹下,直到黑衣人拐了彎,看不見了,他才轉身往回走。
那中年婦人就站在門口,探頭探腦地還在向黑衣人拐彎處瞧,趙大走近,她忙問道:“是誰呀?”趙大道:“不認識,一個姓魏的。”這差到哪兒去了?他把韋聽成了“魏”中年婦人凝目說道;“魏?你聽真了?別是姓韋吧?”趙大擺手說道:“管他姓什麼呢?姓魏也好,姓韋也好,姓是人家的,跟咱們扯不上邊兒,快進去做飯去吧,吃了飯我還得出門呢屍中年婦人道:“跟咱們扯不上邊兒?死人,你就知道吃,吃飽了好往外跑,不到三更半夜你不回來,你忘了,當初莫大爺是怎麼待的?”趙大
眼道:“莫大爺怎麼
待的?”中年婦人埋怨地道:“死鬼,你真忘了,莫大爺說要咱們留意,要是有人來打聽謝家的事,就趕快去給他報個信兒…”趙大不耐煩地道:“我沒有忘,莫大爺說那個姓韋的有二十多歲,這是什麼時候的話了?
前後二十年那姓韋的怕不早成了老頭子了?你沒看見這個有多年輕,讓開,別站在門口礙事擋路!”伸手推開了中年婦人.一頭鑽進了矮屋裡。
中年婦人在背後咒罵道:“死鬼,就只許你有兒子嗎?吃飯,吃飯,一天到晚就知道吃飯,你不去我去,看你吃個!”說著,抬手掠了掠蓬散的頭髮,-仰臉,氣咻咻地下階往北行去,腳底下好快。
入夜開封城遠近都上了燈,看上去,開封城還是熱鬧的,究竟是幾個朝代的京師所在。
城南一家客棧裡,由後門揹著手走出來一個青衫客。
他二十多歲年紀,長眉斜飛,鳳目重瞳,很俊美,也很英,更難得一派灑脫、飄逸之氣。
跟客棧裡進出的其他人一比,雲泥立判,令人有鶴立雞群之,本來是開封城還沒有見過這麼俊逸的人物。
一名夥計臉上堆著笑了上來,哈個
道:“怎麼?客官,您要出去?”青衫客含笑點了點頭,道:“聽說開封城夜間特別繁華熱鬧,想出去逛逛。”夥計點頭笑道:“那倒是,別錯過機會,象鼓樓、大相國寺,都是看熱鬧的好去處,那兒吃喝玩樂,應有盡有。”青衫客道:“謝謝你,小二哥。”說著,他邁步向外走去。
夥計殷勤地又在背後說了一句:“客官,您可早些回來,開封城有宵!”青衫客人已在客棧門外,他仍然應了一聲。
這時候,櫃檯對面的一條長板凳上,站起兩個人,那是兩個穿黑衣的中年漢子,一名往後面行去,一名走出了客棧。
青衫客揹著手,順著大街往前走,在這華燈初上的街上,他不住左顧右盼,顯得很愜意,也很自在。走著,走著,他突然停了步,他被一陣歌聲引住了,歌聲曼妙,甜美,唱的是:花明月黯籠輕霧,今宵好向郎邊去。
錦襪步香階,手提金縷鞋。
畫堂南畔見,一向偎人顫。
奴為出來難,教君恣意憐。
竟是李後主的“菩薩蠻”這地方有人能唱後生的詞,足見唱歌人兒不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