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盡心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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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雪晴心中突然有些莫名的恐懼,而剛才那位說要收養她姐弟的長輩則臉灰白,眼珠子滴溜溜亂轉,看起來像是心虛。
但後來者卻不給他機會,高聲道:“…各位不知道的也可以聽聽。當年割資本主義尾巴的時候,大家不都窮嗎,狗兒爹有祖傳的石匠手藝,就刻了些石頭玩意偷偷去賣,結果被區裡抓住,打成走資派,開大會批鬥。
當時是和一大群走資派一起在區裡批鬥的,我們村裡大夥沒去,就老五去了,還積極表現,第一個上臺撕了狗兒孃的衣服,打斷了狗兒爹的腿,百般折辱。狗兒爹孃就是那天回來以後跳江的。”包括方雪晴在內,在場的人倒有一大半驚呼起來,方雪晴的堂叔第一個盯著先前那長輩,黑著臉直問到他鼻子上:“五叔,當年是這麼回事?我竟然也不知道。”那傢伙連連後退,口裡不清不楚地嘀咕著什麼。方雪晴這還是第一次聽說自己那從未謀面的祖父母的死因,更是被震得說不出話來。
而那位揭穿此事的長輩則嘆著氣,繼續道:“狗兒那時候也不到十歲呢,怕是隻知道爹孃是被批鬥了,受不得,跳水自殺的,這些事情都不知道,但是老話說得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偏生那天我學校組織在那邊義務勞動呢,我偷懶去看了一眼,正好看著你揪著狗兒孃的頭髮,讓她坐噴氣式。
當年你也就是個十多歲的後生,不知事。再說時代就是那樣,多少人手上都不乾淨,我爹就不讓我說,我也看著你一直沒搞什麼事,就沒說出來,現在幾十年過去了。
我也打算帶著這個事情進黃土了,只是既然你現在要打他們孫子孫女的主意,那我也不能再瞞著。”伴隨著他的話,人群逐漸喧譁起來。
等他說完時已經是鬨然一片。倒是方雪晴仍然呆若木雞,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片刻之後,一位看起來也知道這件事的老者才咳嗽幾聲,示意安靜,然後嘆息道:“算了,過去幾十年的陳年舊事,再提也沒必要。當時的社會是那樣,也是沒辦法的事,不過,老五,你確實不適合再摻和他家這兩個娃娃的事了。”
“正是呢。”人群中馬上有人起鬨:“我先前還不知道有這事,不過也尋思著,你說養這兩個娃娃,怕是一句空話吧?你自己沒屋子,現在要了兩個娃娃,能富這屋子就到手了,怕不是動的這個心思?”
“還有狗兒的補償款呢,幾十萬呢,還沒要回來。”
“你自己都有一頓沒一頓的,養他們?怕不是指望著他家丫頭過兩年養你的老吧?”
“怕不止指望養他喲。小雪這丫頭也大了,出落得這麼標緻,這老光怕是有別的心也說不定?嘿嘿嘿。”
“咦,你還別說,他既然當年能死別人老兩口,現在能做出這種事也不稀奇…”所謂
槍舌劍,隨著眾人越說越離譜,到了方雪晴都匪夷所思的地步,那老傢伙終於抱著頭,落荒而逃,留下身後一片鬨笑。
大夥笑罷之後,一位老者才繼續道:“老五自討沒趣,不用理他。我們繼續來說娃娃們的事。現在誰家要養這兩個娃娃的?”另一位老者皺著眉頭,嘆氣道:“我怕這樣難。
能富這事有些麻煩,主要是他家小子,這個可能就是一輩子的負擔,真心想養的,怕是也免不了心裡嘀咕。另外呢,就是能富留下的房子和幾十萬的補償款。按理說,能養他家小子的,拿上這些也合情合理。
但問題就是,大夥都盯著這些,就算本心不是謀財圖利,那麼多眼睛看著,怕是也免不了被人挑針眼,說閒話。”方雪晴這才明白大家沉默與盤算的原因,明白為什麼他們的目光那麼複雜。
而這些情況顯然是大人們都清楚的。前一位老者點頭,摸了摸花白的鬍鬚,轉向方雪晴堂叔道:“是這麼個理。能有,按理說,你直接養了你能富哥兩個娃娃才是常情,本用不著現在這樣。你也是怕人說閒話吧?”後一位老者也點頭:“雖說我們這裡都是本家兄弟。
但是和能富沒出三服的也就是你了,你把兩個娃娃接過去天經地義,當然,你要是覺得負擔重,那我也不說什麼了。”另一位一直沒出聲的老者笑道:“就是,我一直想著。
能有這孩子不是這樣的人,怎麼這會子來這麼一出,想來就是這麼回事了,能有,你倒是說開了,是不是怕這個?”堂叔這才站起來。
笑道:“各位叔伯說的沒差。養我哥兩個孩子其實是我分內事,就是怕人說我是為了我哥的房子和錢,除了這個,還有個原因。”自己還是太單純了。
方雪晴心中暗暗有些愧疚,因為堂叔說要開會給她和弟弟找一家監護人的時候,她心裡是很難過,也多少有些怨恨他的,但社會就是這麼複雜,好心行善卻沒有好報的人,自古至今不知凡幾。
堂叔怕被人眼紅,確實是合理的擔憂。長輩們自然更理解這些。幾位老者一齊道:“只管說吧。”堂叔清了清嗓子,看了看方雪晴,又看了一眼眾人,顯然是深思慮過,慢條斯理地解釋道:“我家裡的情況,現在就是我一個人打工。
我爹點豆麥菸草,我娘打點零工,掙不了幾個錢,身體又不好,三天兩頭去醫院。這年紀也越來越大了,怕是以後一天重一天。我老婆現在
孩子,等我女兒大點,能上幼兒園了。
法律規定我們農村戶口的頭胎女兒,到了四歲可以生二胎嘛,那時候我們也該要個兒子了,等再把兒子養到上幼兒園,這麼一算,她怕是還要七八上十年才能再出去賺錢。”堂叔家的情況,方雪晴也很清楚,她只是不明白堂叔現在這麼仔細地解釋起來是為什麼,一時又懸起了心。眾人竊竊私語,幾位長者卻道:“是這麼回事,你家也不寬裕。”堂叔卻搖頭笑道:“寬裕倒也寬裕,我手藝還行,現在打工掙的錢還可以,廠裡也離不開我,以後也不擔心沒飯吃。
這兩個娃娃我也不能讓他們受委屈,我自己兒女吃什麼他們吃什麼,穿什麼他們穿什麼,要是我偏心了,今各位叔伯兄弟都在,都聽見我的話了,只管來扇我的嘴巴。”無論如何,堂叔這番話一說,方雪晴的眼眶又溼了,雖然飛來橫禍自己突然失去了父母,但終究還有親人可以依靠,而且堂叔在村裡口碑不錯,馬上有人笑道:“能有,我們信你。”
“能有是個實在人,既然這麼說了,肯定差不了。”幾位長者也笑道:“能有,說不到這上面去。你娃娃從小我們也看著的,不是那樣人。”堂叔的表情卻輕鬆不起來,重重地嘆口氣,道:“這些都是應該的,我也沒話說。就是有一點,現在這兩個娃娃,小雪馬上要上大學。這個不用說,我已經盤算好了,家裡積蓄雖然前幾年蓋了房子不多了,要供出她來也還勉強夠。最多一家人牙縫裡省省也不差什麼。
只是小旭的病,要治好怕不是一朝一夕,也不是三五八萬能解決得了的。我哥那補償款又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到手,我嫂子為了這筆錢…唉!
不說了,我們不能,也不敢著要了,那筆錢到手還好,沒到手的時候,我怕是沒能力,像我哥那樣給小旭那麼好的條件治病。所以這一點先說清楚,不至於以後被各位誤會。”原來是這個原因。
這可怎麼辦呢?方雪晴緊張起來,手指僵硬地拉扯著自己的衣服。弟弟的情況已經有了起了,前些天還會哭了,現在要是斷了治療,怕是前功盡棄,隨著他年齡長大,這輩子就再也沒有康復的希望,但堂叔確實並不是不盡心盡力,真的不能要求他更多了。
總不能指望他不管堂爺爺老兩口和堂嬸堂妹,只管自己姐弟兩,而在場的大人們當然更理解:“能有,你也不用想這麼多,只要盡心,大夥都看得到的。”
“除非有沈萬三的財,不然誰一下子多養這麼兩個娃娃都要吃緊,這有什麼。”
“能有,我信你!你只要憑良心做人,誰要是在背後嚼蛆的,我撕他的嘴!”而族中老者們也笑道:“能有,既然你是擔心別人說閒話,現在說開了就沒事了,你只管把你哥這兩個娃娃接過去,我不許誰背地裡說些不三不四的。”眼見眾人都表示理解與支持,堂叔就向著眾人一欠身,朗聲道:“那就請各位叔伯兄弟做個見證。我現在要辦我哥的後事也吃緊,我是這麼打算的:我們村裡就要拆遷了。
等我拿到我哥這屋子的補償款,就拿來給我哥兩口子辦後事。我自己不拿一分。我哥事故的那筆補償款,以後拿到了,也是兩個娃娃的。或者給小旭治病,或者給小雪當嫁妝,給小旭娶媳婦…反正我也是一分都不落。”大人們考慮的真的很周到。方雪晴終於放下了懸著的心,然而眾人還沒有答話,突然兩三個本家嬸子大嫂衝開院門跑了進來,還沒進堂屋就喊叫起來:“怎麼還沒商量完?四川發地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