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殊死鬥手辣膽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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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已經夠窄了,猛一下再衝進了五條大漢,幾已沒有轉身之餘地,而五個人的五樣兵刃,卻又那般緊密的對著上的燕鐵衣劈砍下來!

燕鐵衣不心中有些惱火,對方一照面就是要命的架勢,未免也太歹毒了點;他半聲不哼“削”的一聲鋒刃破空之響猝起,寒光眩閃中,五件兵器全部歪斜跳蕩,失去準頭,燕鐵衣長身掠向半敞的窗外,身形移動間“照”短劍回蓬飛,在一束晶瑩穿織的芒影裡,五名大漢嗥叫連聲,剎那時滾做一堆──全都在膝蓋骨上捱了一劍!

當他們倒跌,燕鐵衣的身形業已落向樓後的窄巷裡,然而,就在雙腳堪堪沾地的瞬息,背後屋頂上面,幾點冷星,暴襲而至!

燕鐵衣看也不看一眼“太阿劍”倒翻彈點“叮噹”數響,那幾枚挾勁風銳勢襲來的暗器,立時飛,散落於沉沉的暗影中。

就這一個動作之後,燕鐵衣發覺,他已經被埋伏巷中的筏幫人包圍了!

過去只有六、七步,屠森更是早已陷入重圍之內,圍截屠森的人手,要比對付燕鐵衣的多得多,很明顯的,人家是把重點擺在屠森的身上!

這條窄巷,位置是在那家客棧之後,正對著客棧背面的上下窗口,直形的巷子略微帶彎,巷寬大約只有五、六尺,兩個人面對面的一站,便覺得很擠迫了;巷子兩邊,其實並沒有巷牆,僅是客棧背面的建築與連衡的幾戶人家後院,與對面櫛比的房舍相夾持,便留下了這麼一條通巷,很黑暗,也很汙穢,一股騷臭腐黴的氣味直衝入鼻。

屠森不挑屋裡,不上房頂,更不另約地方,卻偏偏選了這麼一處所在準備動手,其實乃是最聰明的做法;巷子窄,可以佔取空間便不大,相對的,攻擊面也就縮小了,在這種形勢裡,人數多的一方自然比較吃虧,因為人數再多,受空間限制,能夠容身巷內加入攻擊的也就是幾個人,遞得進招式的便亦只有那幾個角度而已,另外,此處一片沉黑黝暗,人多的那邊動手時就要越發小心,以免傷了自己夥伴,如此一來,更可收牽足扯肘之效了!

堵著屠森的人有十三個之多,圍在他身前三邊的就有五名,客棧屋頂上又是五名,巷子這邊的房脊上猶有三個,十三個人,便把屠森鐵桶似的困緊了。

燕鐵衣這邊卻比較輕鬆,從上算到下,也只有七個人而已,客棧瓦面上有三位,巷子裡三位,背後屋頂上一個,如此而已。

現在,截著屠森的那些人裡,有個身形瘦瘦小小的朋友開了腔…一聽口音,就是那位“九手君子”上官如波:“姓屠的,這可是你自己挑揀的好風水地,我看你再怎麼個翅飛騰法!”屠森冷峭的道:“上官如波,我看你還是替你們自己多打算吧,這條臭巷子,正好適宜你們這些酒囊飯袋,做為伏屍曝骨之所!”和上官如波站在一起的,是個橫漢子,他狠辣的道:“死到臨頭居然還敢大言不慚?屠森,你不止是瘋狂,而且是愚蠢!”屠森雙手一拍,傲倨的道:“曾雙合,你先來試試,看看我屠某人是不是瘋狂,是不是愚蠢?”那橫大漢──“玉簫”曾雙合暴烈的道:“正有此意,姓屠的!”屠森大刺刺的道:“方才在房間裡,你未能一顯威風,諒是耿耿於心,曾雙合,眼前場面正好,你可在眾目睽睽之下,亮幾手你那蓋世絕技!”曾雙合大吼:“你接著,姓屠的混帳狂夫…”突然,站在對面屋脊上的三個人中為首的一個沉穩的開了口:“雙合,且慢。”聽到聲音,曾雙合立時頓住,微微仰首卻略現動的道:“大管事,屠森這廝執意挑釁,居心歹惡,若不即時加以制服,深恐再生變異,一旦縱虎歸山,則本幫後患無窮…”屋頂上的那人語調平靜的道:“我曉得,今晚我們奉當家的待來此,目地也就是為了要收拾姓屠的,但是,卻不可因一時意氣而亂了步驟,雙合,稍安毋躁,照著預定的計劃來!”屠森嘿嘿一笑,道:“今晚上‘筏幫’可真是群英聚合,華會萃了,想不到連管婕妤手下的大紅人,盛名喧嚇的‘金麒麟’嚴長卿嚴大管事也‘御駕親征’了,我屠某人的面子可真不小!”屋頂上立著的高大身影,宛若泰山不動,聲音更是異常凝重:“屠森,從上次在河面上與你親近過,以為你經此教訓,或會痛定思痛,捫心自省,多少改一改你那種乖張暴戾又跋扈傲倨之態,然而你竟是毫無悔意,非但蔑視我們的警告,又在此地出現,更且懷有報復惡念;屠森,今番你捲土重來,不論有什麼打算,只怕你都將噬臍莫及!”狂笑一聲,屠森道:“嚴長卿,不要賣狂,你們這群縴夫船工出身的苦力角,扳穿了只是一干下九的烏合之眾;說到教訓我,你們憑的是那一門?這條浩蕩黃河是你們‘筏幫’買下來的麼?我做我的獨腳生意,挑揀我認為合宜的肥羊下手,玷辱了你們還是冒犯了你們?你們居然見著眼紅,由管婕妤那婆娘帶頭,聚合‘筏幫’總管事以下十名管事,並其四‘勇衛’,藉人多勢強相襲於黃河水面,擋我的財路,掃我的臉面,這是你們乖張暴戾,跋扈傲倨,還是我?你們不捫心自省,竟然尚硬要以非作是,把過失諉諸我的頭上?呸,你們算是什麼玩意?我屠森又豈是吃這一套的?今我來此處,就是要報那一箭之仇,雪那受困之恥,刀刀誅絕你‘筏幫’這幹牛鬼蛇神,用血抹紅你們的‘煙霞院’!”嚴長卿緩緩的道:“屠森,你真是強詞奪理,皂白不分,荒謬歪曲之極江湖同道,各有基業,各據地盤,這是一貫的傳統,也包容了多少年來血汗的累積;我們在這裡紮,生長,延續,自有我們的淵源及依據,我們付出了代價,當然有權在此求取生存的所須,和維護我們生存的所須;你越界行事,上線開扒,一未先打招呼,投帖告幫,二不事後解說,獲致諒解,竟是一而再,再而三的連續蠻幹,在我們的地面上橫做無本生意,屠森,我們在此創威立信,有我們立定的規矩與成律,水陸上的行旅客商按時向我們繳規費,由我們包攬大部分運送買賣,我們亦便保護他們的安全,使其不遭侵害,像你這樣劫掠搶奪,無所憚忌,設若我們不聞不問,任你胡鬧下去,往後還能再混字號嗎?又如何再接受人家的供奉?你說說看,屠森,是誰在斷誰的財路,誰在掃誰的臉面?”屠森兇悍的道:“不要羅嗦這麼多,嚴長卿,我不管你們是怎麼個內情,又有些什麼烏七八糟的規例,這全是你們自已在關著門起道號,自己封的名,自己封的地,別人如何且不去說,我就先不承認,天下人走天下路,我姓屠的蕩江湖幾十年,走八方,闖四海,向來便不理這一套,否則江山全叫你們霸佔瓜分了,我吃那一份!”嚴長卿搖頭道:“屠森,枉你也是道上有名有姓的人物,居然卻說出這麼一番諢話來,豈非不可理喻?”屠森暴的道:“你們除了只能接受一個‘殺’字外,又曉得什麼歪理?”嚴長卿俯視著他,低沉的道:“如你所言,屠森,武林中的規矩,江湖上的統,甚至黑白兩道的道義全可棄而不顧了?大家全似你這般隨心所,胡作非為,這天下還是一個什麼天下?一干並無自衛能力的老民百姓就應該飽受蹂躪宰割麼?”屠森冷笑道:“不錯,適者方能生存,這原本就是一個弱強食的人間世界,嚴長卿,對我對你,也全是一樣,你們的力量能夠壓制我,我只有認栽,反之,你們就也承受了吧,什麼道理,什麼規矩,都是狗,武力才是一切,刀刃始為公義,說什麼冠冕堂皇,天官賜福的話皆是白搭!”面對屠森的“玉簫”曾雙合咬牙切齒的道:“大管事,姓屠的如此蠻橫乖張,你可也都聽到看到了,這種人還能和他再說什麼?他既要在刀口子下見真章,我們便成全了他!”上官如波也冷靜的道:“大管事,我們奉諭前來圍兜此獠之際,當家的即已推測他是來意不善,挾怨而至,當家的並已授權,如在實在無可婉轉之情勢下,可以先斬後奏,以除遺患,大管事,眼下業已到了這個辰光了!”嚴長卿微喟一聲,道:“屠森如此冥頑不靈,執不悟,真是可惜他那一身好本事。”

“呸”了一聲,屠森厲烈的道:“用不著貓哭耗子假慈悲,你們早就是打了譜來對付我的,而我更是一心一意來找你們清結舊帳,大家全不必客氣,豁上命拚上一場,才是解決問題的本之道!”上官如波尖銳的道:“姓屠的,你好像認為你很有把握?”雙目中光芒如焰,屠森道:“正如同你們也認為很有把握一樣,上官如波,誰能吃定誰,很快我們就可以知道!”這時,曾雙合又大叫:“大管事,請下令襲殺!”屠森陰惻惻的笑了:“甭擺這些臭架勢了,姓曾的,橫豎你們也是要併肩子一擁而上,來個眾凌寡,多吃少,這是老章法,沒個新鮮處,來來來,就湊合上來吧,別淨顧著吆喝,嚇唬不了人,反叫自家喪了元氣!”屋頂上的嚴長卿嘆了口氣:“屠森,你是怎麼渡化也渡化不了,如何勸解也勸解不來,我們業已盡了本份,這血腥後果,你可怨不得人!”屠森狠厲的道:“閉上你那張烏嘴,嚴長卿,你們從本上是起著什麼心來的?明明是打算硬幹狠殺,斬草除,偏又滿口的仁義道德,虛情假意,說穿了,也就只是想落個殺人的口實,對外推卸責任的藉口而已,不要緊,你們儘可大夥一起上,你們不要臉已經成了習慣,用不著再掩飾什麼的,你們拿得出,老子就收得下!”嚴長卿淡淡的道:“好,屠森,你準備著吧。”不待屠森回答什麼,他已向著客棧樓上原先屠森住著的那間客房窗,提高了聲音道:“總管事,我們下手了。”屠森與那邊的燕鐵衣仰頭望去,這才發覺在屠森那間房子的窗口邊,居然也映現著好幾條人影,嚴長卿的語聲甫落,窗口裡的一個人已中氣十足的開了口:“亮燈!”隨著他這兩個字,客棧對面的那排屋背上,立時以長竿穿瓦,挑出了二十多盞“氣死風燈”而客棧樓下揹著巷口的幾扇窗戶也紛紛燃亮了燭火,光輝映照,上下通明一片!

看來“筏幫”的人也早有準備了,那二十多盞“氣死風燈”悄無聲息的穿瓦而出,可見是預先就在屋頂上量妥了方位,挖好了孔,而這麼多盞燈火能在一聲令下即刻挑出,亦是早就備齊了的!

如此一來,屠森想利用黑暗以增加敵人困難的打算就被挫消了一半,現在,他只有妥善運用地勢來同對方周旋了!

就在燈火挑現的瞬息,屠森毫無先兆的猝然進步,冷光有如匹練“削”的一聲便飛擊向他面前的五個敵人!

光芒閃映中,上官如波等五人立時暴退,屋頂上的嚴長卿急撲而下,黃袍飄揚裡,兩團斗大的“金瓜錘”猛砸屠森!

屠森身形倏晃,反手一百七十刀彷佛一百七十條電閃,鋒刃破空,聲如鬼哭,嚴長卿大喝一聲,雙錘翻飛,又一個筋斗倒躍回去!

巷子裡,曾雙合貼地暴竄,一雙“紫鳳刀”揮霍燦耀,宛如端雪花飄,捲揚向上,屠森半步不退,刀舞芒銳,眨眼間便將曾雙合的招式全部封出!

上官如波身形微閃,猝撲猝回,這一來一回的過程中,他那逾兒臂的“判官筆”已向屠森吐攻擊了六十六次!

屠森的六十六刀同時並出,金鐵撞響聲混一片,兩側,一個使兩隻短柄銀槍,一個使長“喪門劍”的大漢合襲向前,但甫一照面,已被屠森的“巨蘆刀”截而出!

這一邊,正對燕鐵衣的三名“筏幫”好手也展開了攻擊,燕鐵衣背靠著牆,輕描淡寫的化解著對方招式,完全採取和以前在這種場面中一樣的策略──守,他的注意力大都集聚在屠森身上,他要預防著屠森萬一不支,好來得及施援。

屠森在上下六個敵人的攻撲裡,仍然進退自如,遊刃有餘,他的武力的確是高,那六個人,在“筏幫”裡全是一的硬把子,但待到和屠森玩上了,卻頗受威脅,攻拒之間,完來處於被動的地位,莫說傷到屠森,能夠勉強將他纏住,業已是相當吃力。

燕鐵衣看在眼中,卻並不覺得輕鬆,他知道“筏幫”的內容很不簡單,組織嚴密,能者眾多,尤其規劃謀略,更有獨到之處,他們必然也清楚屠森的不易相與,因此,他們既然主動堵上了屠森,便是有備而來,絕不會虎頭蛇尾,虛張聲勢,目前的陣容,可能只是主力的一部分,恐怕壓軸好戲還在後面呢。

就在他暗自忖度的須臾裡,屠森已是豁開來幹了──他在再次以凌厲的刀法將由上而下的嚴長卿擋出之後,於接那雙槍敵人的快刺中,猛然身形側偏,雙槍貼著他的身子落空“巨蘆刀”的光華倏映,使那雙槍的大漢整個身體便平撞起來,半邊腦袋剎那時拋揚,白白的腦汁與濃濃的血漿迸濺,連一聲嗥叫都未及發出!

“殺──。”

“玉簫”曾雙合的“紫鳳刀”暴斬橫劈,同時嗔目狂喊,屠森驀地矮蹲,”巨蘆刀”飛劃出兩條眩目的光,兩聲撞響融為一響“紫鳳刀”跳蕩歪斜,但是,曾雙合猝而拋肩急旋,就在他的領口中“呼”聲飛出來一溜渾圓細長的白影,白影甫現,立時響起一片高低不同的尖銳音律,屠森的“巨蘆刀”循聲挑削,竟在連削三次中,俱未中的──聲音的變幻怪異而飄忽,明明在上,那溜白影卻旋舞向下,明明在左,白影的實體卻迴轉於右了!

屠森三次快削,次次落空,這三次削斬的動作快逾電閃,卻也微微了空隙,曾雙合便抓緊這一線之機,雙刀暴切入內!

寒芒織中,屠森刀翻有如石火映現“紫鳳刀”的利刃擦過他的大腿兩側,皮開綻下,他已不容對方生出“巨蘆刀”順著翻揚之勢,劃過曾雙合的咽喉,一抹血水隨著曾雙合的悶嗥同起,可是,那溜在空中旋飛的白影也倏忽尖嘯著直落,屠森回刀橫截,又因為對聲響的判斷錯誤而截空,他奮力躲避,讓過了後頸,卻未能避開肩頭,但聞“撲”的一聲,那溜白影已進了他的左臂內!

那是一奇異的東西──兩尺長,只有拇指般細,兩頭尖銳,中間略寬,上帶七個對穿小孔,通體潔白如玉,且呈現著微微的弧形,這樣的一件暗器,不但能以發出奇異飄忽的音響,亦可做多次的,難以捉摸的旋舞,而且由於質地光潤滑溜,便是受到撞擊,由其弧線作用,更能順勢翻折,的確是一種別出心裁又頗為狠毒的暗器!

曾雙合號稱“玉簫”的由來,便在於這簫形的利器上,但是,他若不施展這件東西,只怕再怎麼樣也不會叫人猜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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