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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繆文在這裡,似乎全然是生疏的,他一副文質彬彬的樣子,又生得不甚高大,但他風華清標,卻自然引得大家對他注視,他微笑著,一語不發,默默地隨著侯林坐列席上。

鐵手仙猿乾咳了幾聲,似乎要將大家的注意力引到自己這面來,然後站起向四座又一拱手,乾笑了一陣,道:“小弟在武林中雖薄有微名,可是小弟也有自知之明,知道就憑我這塊招牌,也引不動各位的俠駕———”他說到這裡,突然那“魏胖子”又哼了一聲,道:“對極了,一點不錯。”侯林卻似像沒有聽到似的,接下去道:“尤其是少林派的墨一上人,武當派的清風劍朱大俠,窮家幫的幾位長老,和歸隱洪澤的老前輩,昔年天下三十六道水路的總巡閱,火眼金雕蕭二爺,都是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輩———”那“魏胖子”又極為不悅地冷哼了一聲,把手中的茶杯重重擱到桌上,原來鐵手仙猿對他有氣,故意不說他的名字。

侯林眼角一飄,接著道:“但是卻知道了各位的俠駕,是衝著那件事來的,只是那件事區區在下卻作不得主。”他話聲一頓,那“魏胖子”又“吧”地一拍桌子,叫道:“你這個老猴子,你著作不得主,卻又有誰做得了主呀?”鐵手仙猿面目又一變,方自大怒,卻聽得樓梯口傳來了一個尖細的聲音,笑著說道:“魏胖子又在這裡發什麼威?人家老猴子作不得主你又不是不知道的。”聲音雖尖細,但大家聽起來仍然震耳得很。

那“魏胖子”嗖地站了起來,目光中滿含怒意,吼著道:“是什麼人敢叫我‘魏胖子’?我魏胖子倒要看看你是什麼變的?”文琪和繆文對視微微一笑,心中各各忖道:這魏胖子口口聲聲自稱“魏胖子”卻不準別人叫他“魏胖子”兩人肚中正自覺得好笑,樓梯上已施施然走上一人,笑著道:“哎呀!了不得!我們魏大俠又發起脾氣來了,我這幾老骨頭可當不起魏大俠的‘六陽手’,來,來,來,魏大俠,你要不要我老頭子給你陪禮?”說著,向那“魏胖子,’,走了過去。此人一上樓,席間立即起了一陣低語,那”魏胖子”雖然仍是氣虎虎的,卻坐了下來,道:“我當是誰,卻是你這個老化子。”繆文閃望去,只見這人瘦得像竹竿的,穿著的也是百結鶉衣,但卻洗得頗為乾淨,皮膚之白皙、更宛如處子,笑起來的時候,眼角雖有皺紋,但一眼望去,外表卻只有四十歲左右。

他又哈哈一笑,問“魏胖子”道:“魏大俠,我老頭子忠言逆耳,聽不聽由你,你這麼大年紀,又這麼胖,還是少發脾氣為妙,否則中了風可不是玩的。,,他冷嘲熱罵,那氣概不可一世的‘魏胖子,卻始終坐在那邊,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此刻又站了起來,大聲道:“凌化子,我‘魏胖子’欠你的情,沒法子和你吵架,可是你也不要惹惱了我,否則你的那些徒子徒孫就要倒黴。”

“凌化子”哈哈笑道:“不惹你,不惹你。”也不理那站起來朝他拱手的鐵手仙猿,逕自向窮家幫坐著的那一桌走過去,窮家幫幾個看起來都是幫中主要人物的丐者,此刻都站了起來,向他躬身施禮。

鐵手仙猿嘆了口氣,坐了下來,文琪一拉他的袖子,低語道:“此人可就是二十年前出名的難惹人物窮神凌龍,那胖子想必就是‘崑崙五老,中的神韋魏凌風了,侯四叔,我真不懂,連少林的那個者和尚和蕭老鵰,朱白羽都算上,這些人都和你老一點兒關係也挨不上,你老怎地將他們全招了來?”鐵手仙猿卻只是搖頭,嘆氣,低低道:“算我倒黴。”其實他也真的倒黴。這些人都是多年未涉武林,今竟然全跑到這裡來,當然不是為著他,只是他卻倒黴地“首當其衝”罷了。

一會兒,上了冷盤,有的大吃大喝,旁若無人,有的卻連筷子都未曾動一下,文琪又奇怪。

“這到底是為著什麼事?侯四叔說了半天,也沒有說出來!這些人也不著急,也不說話。”她心裡著急,看到侯林的樣子,可不便發問,只得悶在心裡,當然也吃不下去。

菜一道一道地上,酒筵豐富得很,隨著時間的過去,鐵手仙猿面上的神情越來越著急,想是在等待著什麼人似的。

繆文仍然微微笑著,吃著菜,上到甜菜的時候他站了起來,走到窗口,望著天上的繁星,深深呼了幾口氣。

座中突然有一人站了起來,也走到窗口,從懷中取出一物吹了兩下,聲音尖銳而亮亢。

哨聲方落,對街的兩家酒樓裡突然奔出百十條大漢來擁在街上,都是一黑衣勁裝,肩頭上微微著纏著絲綢的刀柄。

那吹哨作響的是個虎背熊的大漢,方面大口,生相甚為威猛,他當窗而立,聲若洪鐘地朝樓下的數百大漢道:“此間已用不著你們,眾家兄弟還是分做七撥,連夜回山去好了。”樓下的漢子齊聲吆喝了一聲,一轉身,便沿著街的南面走了。

繆文動也不動地站著,突然後面有一個溫軟的軀體靠近他,他不用回頭,就知道那是文琪。這從他身後傳來的幽香就可以知道。

文琪指著那些漢子的後影低語道:“這就是山西大行山的快刀會,那位大概就是太行雙傑的一位了,我本就聽爹爹說想將”快刀會,拉在自己手下,如今一看,這“快刀會”果然有些門道,怪不得爹爹著急。”繆文不著邊際地“嗯”了一下,桌中一個長著花白鬚的老者低低對身旁的一個少年說了兩句話,那少年便也站了起來,走到窗口,撮呼嘯了一聲,聲音長得使文琪想掩耳朵。

嘯聲一住,街上又魚貫走出數十百人,卻不等那少年說話,也朝街外走去,只是三五成群,行列卻無快刀會整齊。

文琪又低語道:“這人坐在蕭老鵰旁邊,大概是水路上的人物,他們一向很少上岸,這次卻不知怎的也跑了來,這真讓我不懂。”繆文方待答話,卻見那窮神凌龍身形一動,不知怎的也跑到窗口,大聲地喝道:“孩子們!人家都走了,你們也走吧。”聲音一落,西邊酒樓上梯梯拖拖走出了一大堆乞丐,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推推拉拉,拉拉扯扯地,也朝街外走了。

這些人一走,這條街就空了大半,剩下來的想必都是“靈蛇”臬的手下了,繆文一回頭,朝文琪笑道:“我最喜歡看熱鬧,今天我可真是幸運,能看到這洋洋大觀的場面。”文琪輕輕咬著下,嬌嗔著道:“你還得意呢?人家急都急死了,又不清是怎麼回事,爹爹也不來,侯四叔又陰陽怪氣地,什麼話都不肯說。”繆文一笑道:“琪妹!你這可真叫做杞人憂天。試想令尊大人在武林中的聲威、地位,還有什麼不能解決的事,你何苦著急呢?”甜菜過後,又上起菜來,卻苦了少林寺的三位憎人,看著桌上的大魚大,魚翅海參,山珍海味,卻動也不能動一下。

只是這三位高僧既不說話,面上也未絲毫表情,生像是已經人定了似的,外界的一切,他們都全然不聞不問。

時間在難堪的沉默中逝去,這種沉默壓得人像是幾乎透不過氣來,繆文仰望窗外的星辰,知道此刻已經是子、醜之了。

倏地,那魏凌風猛一拍桌子,大聲吼叫著道:“我魏胖子可受不了這種鳥氣,小猴子,我問你一句話,你可得老老實實地告訴我。”鐵手仙猿冷哼一聲,道:“憑什麼?”他也是江湖中的成名人物,可再不能當著那許多武林人物被人家坍這個臺,是以也滿含挑釁意味他說了一句。

魏凌風果然大怒,厲聲道:“你敢對我‘魏胖子’這麼說話,好,好!我倒要看看你這隻猴子有多少年道行!”身形聳動,就在他“行”字語音方落之間,他那臃腫的身軀,就從椅子上直飛出來,也未見作勢,卻快如星一抹。

他和鐵手仙猿原本坐得極近,身形一閃,便已到了侯林身側,嗖的一掌,便向鐵手仙猿的肩頭拍去,風聲沉厚雄渾。

鐵手仙猿早已知道這魏凌風的扎手,此刻眼角瞬處,看到他掌心竟泛出珠紅,崑崙派的這種“六陽手”能夠稱譽武林數十年,至今中原武林尚沒有任何一種掌力能與之頜頑,可絕非幸致,侯林知道只要讓這掌指搭上一點,便是死路。

但鐵手仙猿久歷江湖,別的不說,光是那份動人的閱歷,就絕非常人能及,右掌一按桌面,身形飄然退開三尺。

須知他“大力鷹爪手”雖然也是掌力上極霸道的功力:但可也不敢和“六陽手”硬對一掌,只有身形後退,避了開去,口中卻喝道:“姓魏的!這裡可不是動手的地方,你也是武林高手,怎的也像個村夫一樣,張口就罵,伸手就打,成個什麼——”就在說這句話的功夫,他已連變了三種身法,避開了魏凌風的四掌。

魏凌風被他這種鋒利的言詞一,悶哼一聲,雙掌齊地推出,譁然一聲,將侯林身後那張桌子上的碗盞都震得飛了起來。

侯林被這驚人掌力所震,語聲中斷,掌未遞到,就是掌風掠到身上,也使他有一種極為不舒服的覺,像是立刻要閉過氣去。

他這才知道,自己萬萬不是人家的敵手,但此刻他處在這地方本就狹小,又擺滿了圓桌面的酒樓,被這方圓徑丈內全都有著威力的掌風一壓,頓覺得連避都沒有辦法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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