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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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的目光,都落在這位武林魁首的身上,對繆文以及他面上出的異容,也就沒有注意到了。

但是像繆文這種人,他在任何地方,都絕不會永遠被冷落的,桌目光一轉,也落在他身上,闊嘴一裂,笑道:“這位老弟面生得很,想來是江湖中的後起高手。”他朗聲一笑,又道:“老夫這些年來足跡未出杭州,對江湖中的後起之秀,都生疏得很。”話氣之間,睥睨作態,傲氣暴

胡之輝巴結地笑道:“大哥這次看走了眼了,這位繆老弟,是昔年小弟走鏢粵東時所結識的,雖然俊逸不凡,但卻不折不扣的是個書生。”他乾笑了兩聲,又道:“不過是個家財萬貫的書生罷了,小弟這次所失的鏢,若非繆老弟,恐怕咱們平安鏢局的招牌就倒了哩。”臭“哦”了一聲,胡之輝似乎覺得意猶來盡,又道:“這年頭像繆老弟這種仗義疏財的朋友,還真少見,大哥,你說是不是?”臬連連點頭,口中不斷重覆著:“難得!難得!”於是繆文很輕易地,在第一次見到臬時,就使這武林魁首對他生了極大的好,世上有許多方法可以使人對自己生出好,但毫無疑問的,金錢總是最容易生出效力的一趴這其間,只有石磷心中疑竇叢生,因為只有他知道,繆文和胡之輝僅是初識而已,而且繆文為什麼要以各種方法,來求得胡之輝和臬的好,也使石磷覺得非常難以解釋。

他知道這其間必定隱藏著一個極大的秘密,他雖然已看出一些端倪,但他絕對不願說破,甚至希望他的猜測,能夠接近事實哩。

等到臬知道這些子來所發生的一連串不如意的事的最後兩件的時候,他臉上那種志得意滿的笑容,就漸漸黯淡了。

但是,在這些人面前,他仍做作著,接著胡之輝告訴他有關“金劍俠”的話道:“胡老三,你我自己兄弟,可不準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那叫金劍俠的傢伙縱然三頭六臂,可再也別想逃出我的手去。”繆文的目光,直到此刻才從臬身上收回來,打量著這大廳。

驀地——他的目光被這大廳裡的一件東西引住了,原來在這大廳的正中,有著一個掛著黑緞的神龕,這和大廳中的其他擺設極不相同。

他的目光又開始轉著那種令人難測的光芒,裝作無意地走過去,在那神龕前留連著,胡之輝果然悄悄走過去,低語道:“這裡面放著的就是我大哥君命天下武林的‘殘骨令’,老弟,你可知道,這裡面可有著一段驚天動地的故事哩!”繆文目光下垂著,漫應了一聲,手縮在衫袖裡,隱藏著他緊握著的雙拳。

在主人殷勤留客,客人也無意堅辭的情況下,繆文和石磷晚上便留宿在這武林魁首的巨宅中。

深垂,夜仍然帶著些寒意的風,吹得宅後園裡的新生的樹枝微微搖曳,和著草中的蟲嗚,協調地互相應和著。

無月有星。

朦朧的星光中,宅後園裡突地掠起一條人影,是誰敢在這名滿天下的靈蛇臬的住宅裡,施展開夜行人的身手?

這人影似乎自恃自家的輕功,無論在任何情況下都不會發出一些聲息來,輕輕一掠,竟在柔軟如綿的樹枝上駐足,似乎在打量著地形。

然後他身形一折,輕如飛鴻般掠出三丈,在屋面上微一盤旋,接連兩個起落,又掠去數丈開外,微一停頓,捷地一翻,藏身在一個巨大的屋椽之下,朗目內望,裡面正是宅的大廳。

這人影輕身功夫已入化境,仗著這種輕功,使他將任何夜行人都必有的一些措施都省略了,身形再一翻,飄然落在地上。

這些年來臬從未擔心過有夜行人會到他的家裡來做手腳,是以這位武林魁首的宅第,此刻是完全靜寂的,四無人影。

星光微映,可以看出這人全身暗灰的夜行衣,連臉上都蒙著一方灰中,是以除了他勻稱的身材外,別人便一無所知。

他在大廳外微一張望,便輕巧地推開門,足尖一點,筆直地往那黑緞神龕前掠了過去,輕伸右手,便要將這黑緞幔布掀開——驀地,一聲輕叱響起後,他大驚轉身,卻見一人冷冷當門而立。

他似乎不願和這人朝相,身軀一折,斜斜掠出,輕叱一聲的卻是文琪,柳一轉,如影附形地跟了上去。

哪知那夜行人輕功迥異俗,就在文琪掠向他的去路的一剎那裡,他雙臂猛一轉折,身形像是水中的游魚似的,驀地轉彎換了個方向,快如電光一閃地掠出了門。

文琪一步受愚,氣得粉面凝霜,一跺腳,又追了出去,她好勝心特強,竟不願驚動別的人,只憑著自家之力,就想把人家留下來。

這正是那夜行人所深切盼望的,一出廳門,他就向牆外掠去。

他輕功雖高,文琪卻也不弱,這兩條人影一前一後,快如星飛掠著,霎眼之間,已離開臬的宅第有數十丈了。

文琪這時才嬌喝道:“朋友既然有種到這裡來,又何必像只見不得人的耗子似地逃走?”她語聲方頓,那夜行人哈哈一笑,竟也倏然頓足,身軀一轉,文琪,身軀的收發自如,確已妙到毫顛。

文琪想不到他突然回身頓足,身形掠處,竟快撞倒那夜行人的身上。

須知他兩人身形之快,如非眼見,實在難以形容,那幾乎有和聲音同樣的速度,是以文琪語聲方落,人到了人家身前。

她勢發難收,在這種情況下,她一下真氣猛散,竟輕飄飄落了下來,但此刻她和那夜行人之間的距離,已不過一尺了。甚至她身上所散發的那種淡淡的處於幽香,人家都能嗅到。

那夜行人又輕輕笑了出來,文琪臉一紅,帶著怒意道:“朋友,你睜開眼睛看——”她話未說完,就被人家的笑聲打斷:“一個姑娘家,說話怎麼像江湖強盜似的。”那夜行人著聲音道,竟也是十分純正的北方口音,只是聲音頗為沙啞。

文琪的臉,不紅了一下,她生長在這種家庭,言詞之間,自然難免給染到一些江湖習氣,她以往不自覺,此刻卻赧然,女孩子家,都願意自己文文靜靜的,誰也不願意被人譏笑成江湖強盜。

於是這本來是“抓強盜”的人,此刻被人指做“強盜”之後,反而怔住了。

那夜行人蒙在灰中之後的兩隻眼睛,瞬也不瞬地望著她,似乎也有些好笑的意思,目光一轉,轉到她肩頭出的劍鞘,又帶著譏俏之意他說道:“起先我只當杭州家是什麼了不起的所在,哪知——哼!”無比的輕蔑,無比的藐視,都在這“哼”聲裡表出來。

文琪可再也受不了,從她記憶開始,還未曾有人敢對家說過任何不敬之後,這一聲“哼”使得她美目怒張,只是她本來能言善辯,可是在這夜行人面前,卻像是有些說不出話來。

於是她本就不說話了,嬌叱一聲,左手一引,右掌斜削,一招“翠鳥梳羽”帶著風聲直取那夜行人的左頸。

這一招不但快如飄風,而且突如其來,文琪滿以為這一掌縱使不能克敵奏功,至少也得讓對方一驚,自己搶得先機。

哪知人家左掌伸曲間,連消帶打,右掌“嗖”地劃了個圈圈,突地中間搶出,卻化掌為拳,食、中兩指凸出。直點文琪的“肩井”

文琪心中一驚,這夜行人不但出手快,最厲害的是他左、右兩手所用的拳路,竟完全不同。他右掌後發先至,拳風剛猛,指節擊,雖然已是絕招,但是他的左手那微一曲伸間所走的拳路,竟是自己前所未見的,竟有說不出的奧妙。

她心中在算計著,手底並未閒下,雙掌連連揮出,轉瞬之間,已和對方拆了三掌,掌風唬唬,走的居然也是剛猛一路。

原來“屠龍仙於”生具異稟,神力驚人,雖是女,但自創的“屠龍八一式”溶合內外之功,走的卻是陽剛之路,她以此成名,武林中尚未聞有能在她這掌法下討得便宜。

可是此刻文琪使出來,卻有些遜了,女孩子使用這至陽至剛的掌法,總不路,何況對方所使的招式,更是詭異莫測哩。

十招過去,文琪已不支,她極為驚恐何來這種武林高手,心念一動,突地嬌喝道:“住手!”那夜行人果然一怔,手下一慢,文琪已橫掠五尺,卻倏然反手出劍來。立刻紅光暴長,宛如電閃。

她冷冷一笑,喝道:“你再試試這個。”左手微捏劍訣,右手長劍一抖,剎那間劍影滿天,嗡然一聲,那珊瑚的長劍化做無數個極小的劍團,像是無數團赤紅的火焰,投向那夜行人的身上。

那夜行人這才知道文琪那一聲“住手”只是緩兵之計罷了,方自暗笑自己,文琪這怪異之極的長劍已削了過來。

劍身未至,他已隱隱覺出一股熱力,這珊瑚的長劍竟和世上所有的劍都不相同,劍身上發出的不是寒意而是熱氣,他不敢冒然接此一招,腳步微錯,身形滑開,避開了此招。

文琪嬌叱一聲,劍勢又一圈,由無數團小的火焰,化為一圈極大的火焰,斜斜一劃,又變成一條赤紅的火龍,卷向那夜行人。

那夜行人仍是不敢還招,又退開數尺,文琪再一轉劍勢,步步進迫,那夜行人長嘯一聲,身形斗然拔起兩丈餘,雙臂一張,嗖地,又拔起七尺,竟是輕功中登峰造極的“上天梯”他這一起之勢,已過三丈,文琪可望而不可及,暗忖:“只要你身子落下來,我就再給你一劍。”哪知那夜行人在空中一個大轉身,頭下腳上,竟箭一樣地斜竄了出去,在旁邊的林木上,微一沾足,唰地,又沖天而起,遠遠逸去。

這一下,文琪才知道人家的輕功之高,遠遠在自己之上,方才人家也許是有心誘敵,才和自己若即若離地保持著一段距離。

她自初出江湖,滿懷壯志,乍一出手,便挫了“河朔雙劍”滿以為自己已是高手了,哪知此刻遇著這不知名的夜行人,人家無論輕功,掌力,都比自己高明得多,自己雖仗著武林中絕無人知的寶劍將之擊退,但卻也算不得榮耀呀!

她心裡自問,不知道這夜行人究竟是何來路?怏怏地走了回去,遠處的更鼓,隨同傳來,鐘聲四響,已經是四更了。

第二天,石磷起來的時候,發現和他同屋而眠的繆文仍在矇頭大睡,便也沒有去驚動他,悄然走到院子裡去。

已幹,早升。

石磷暗歎一聲,這些年來,他已起得較以前晚了,他懷疑自己是否老了,著清晨的冷風,深一口清新而溼的空氣,意興頓生,在園中軟軟的泥地上,微微活了活步眼,雙臂下垂,雙膝微曲,竟緩緩地將武當心法十段錦一招一式地走了起來。

他出招雖緩,但每一招都是神完氣足,勁式,功力,無一不是恰到好處,這種內家的招式,驟然望去,雖然並沒有什麼妙處,但學武的人想練到這種功力,卻也非是一朝一夕之功哩!

他一套拳方走完,忽然聽得有人喝采,轉頭一望,卻見繆文拖著鞋,敞著衣襟,斜倚在門旁,向自己含笑說道:“石兄好俊的身手。”石磷微微一笑,頗為得意地望了他琪眼,道:“以繆兄的骨,學起武來,怕不比小弟強勝百倍。”繆文和他對視一眼,也一笑,大家都似乎有“心照不宣”之意,卻見園中林木掩映處,嫋嫋行來一個翠裝少女,遠遠就笑道:“你們倒起來得早。”繆文一笑,也道:“姑娘也早。”原來正是文琪,她嘴一嘟,嬌嗔著道:“我不是起得早,我本一夜沒睡呢!”頓了頓,又道,“你們說奇怪不奇怪,”昨天晚上這裡居然鬧賊,有人想來偷東西,虧的——虧的被我發現,才把他給打跑了。”繆文一笑,道:“以姑娘的身手,對付一個小賊自然沒有問題。”文琪臉一紅,垂首玩著衣角,忽然抬起頭,朝石磷望去,笑道:“石叔叔,你說我倒黴不倒黴,這幾天杭州正熱鬧,聽說左手神劍,鴛鴦雙劍雖然暫時去了,但不出兩天,他們還要回來,可是我呀,卻偏偏再過兩天就要離開這兒了。”她嘴雖在對石磷說話,眼角卻有意無意問飄向繆文,石磷含笑道:“姑娘哪裡去?”

“回到師傅那裡去呀!我杭州、河北來回地跑,每年總要跑上一次。”她嬌聲說著,繆文突然接過話題,朗聲道:“小可也正想到河北去,不知…”他話未說完,文琪已高興他說道:“你假如能和我一起走,那好極了,我也多個伴。”她天真未泯,對繆文己頗有好,竟一些也不虛飾地將心中之話說了出來。

於是繆文嘴角,又泛起了那種難測的笑意,石磷冷眼旁觀,心中突地一凜,竟懷著帶有恐懼的眼光,望了繆文一眼。

他暗暗嘆息著,轉身走了開去,自己覺得自己好像已知道了一些自己不該知道的東西。目一望,卻又見三個金衫少年疾步而來。

他故意低著頭,不去望他們,那三個金衫少年也僅望了他一眼,便自走過,隔著好遠,三人口中就不約而同地叫著:“琪妹,我們回來了。”大踏步走到文琪身側,看到斜倚在門側的繆文,各自怔了一下,文琪卻冷冷說道:“你們回來了就回來了嘛。這麼大驚小怪地幹什麼?”這三人又都一怔,繆文見這三個金衫少年俱都面目英,長身玉立,眉目之間,也俱都是傲氣凌人,心中忖道:“想來這些也都是‘玉骨使者,了,看起來倒還都是角。”他在打量著人家,那三個金衫少年又何嘗不在打量著他,繆文微微一笑,轉身走了進去,但心目中卻將這三個金衫少年的面目記了下來。他也知道文琪還在望著他,心中不住生出一絲甜意,但是他立刻將這份情強自按捺下去,一面警告著自己。

“你要是為任何人而沉陷於情的話,那對你自己就是太大的損失了,情!情!你難道已不記得你到這世上來,是不該存著情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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