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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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十七個字可以去掉。”他沒好氣地甩眼。

“既然與神搭上邊，身上多多少少有些東西可以救急，好比血淚、汙垢、髮之類的，有聽過神話傳說吧？”再者，他從前為了擺脫“宿命”曾嘗試以身試藥，不知灌過多少湯藥、啃下多少藥草。若說蠱娘子是個毒體，那麼他就是個藥體了，但他畢竟不是神人，唾沫自然不是仙丹靈藥，不過至少能拿來應急。

“很牽強？g…”在平安回以一臉狐疑前，龍炎天又嘴道:“他們暫時沒有生命之危，安兒，秦少主的座車就停在山下，你去喚車伕來幫忙攙扶他們下山，得速回秦府。”

“喔，好，我馬上去！”人命關天，平安無心理清龍炎天神不神，趕緊往下山的小徑跑去。

接下來，龍炎天來到莫言身邊，蹲身探脈。他這一探，發現了莫言不屬男的體質，對秦嘯拚死也要救她的行徑，總算恍然大悟。

這名扮成男裝的女子，一身英氣與冷漠的氣質絕非三兩天可成，定是扮了多年的男人，才會連他這個對人體再悉不過的利眼大夫也給矇騙過去了！

“她情況如何？也被蠱娘子下了毒？”秦嘯皺眉凜問。

“她中了軟筋毒，毒退了自然無礙，不如身上的刀傷來的嚴重。放心，你已經為她止了血，接下來就給我。”看出商也有人，龍炎天的語氣難得好聲好氣了些。

“拜託你了。”像是如釋重負，秦嘯極度緊繃的心神一鬆懈，人也往一旁倒去，被龍炎天接住。立刻為秦嘯診脈的龍炎天，眉目一凝，在秦嘯身上點了幾處道，而後再度探脈，眉心的摺痕不放反深。

“喂，蠱娘子到底讓你服下什麼？”看樣子，那個吻不像表面上那麼單純，秦嘯的脈象澎湃不穩，應是勉強衝破定身所成；可是，除此之外還有某股力量在他體內反向竄，無法制而止，難道會是──“忘情蠱。”經過救治，秦嘯七孔出血的狀況已緩，黑眸半睜，咬牙答道，不肯與襲來的昏沉妥協。

龍炎天神愀凝。果然是蠱毒，這下子可棘手了！

看出龍炎天的正意味為何，秦嘯扯出苦澀一笑。

“璃兒，對不起，我也許會忘了與你共有的回憶。”那一幕幕回憶，在秦嘯腦海轉瞬劃過，有她的笑，有她的淚，有他的動容，有他的無可奈何。

“不會的，不會的…”莫璃心頭惶恐緊揪，想握住他的手卻又力不從心，是他緊緊反握她的手。

“龍神醫有辦法救少主的…對不對？”她懇求地望向龍炎天，只見龍炎天默然不語，看她的眼神充滿嚴肅與不確定。

“不要…”她搖頭，嘶聲抗拒。

“我不會有事，死不了。”只不過忘情與死，又有何差別？命並非危在旦夕，但他生平首次覺得，與死亡的距離，好近。

秦嘯伸手撫去她的淚，邊安的笑漣是她再悉不過的溫暖。

“沒有了回憶，我們可以重頭來過，只是，端看你是否願意給我機會愛──”話頓，又起。

“也罷，你不正希望我把從前忘了嗎？只要我忘懷一切，我的存在就不會令你那麼為難了，這樣，也好…”他的笑，添入了幾許自嘲。

她困難地頻搖頭，淚落得更兇了，那是想握住什麼卻又握不住的恐慌，想澄清什麼卻又說不出口的矛盾，兩相狠狠攫住她的呼，揪扯她的心肺──直到這一刻，她仍是自私的！她好恨這樣自私的自己，好恨！

“原諒我，璃兒，這回恐怕無法依你了…”他在微笑，在道歉，語氣逐漸虛乏，沉重的眼睫也在加速襲來的暈眩中半起半落，到腦海正在被某種不知名的力量侵蝕、挖空，他奮力想看清眼前愈發模糊陰暗的身影。

死亡是什麼滋味，他想他嚐到了，有滿足、也有不甘心，但都不重要了。

“我想看你…笑…”是命令也好，懇求也罷，就讓她的笑容陪他墜入黑暗吧，他說什麼也要記住她的笑臉。

“好，我笑…”淚滿面的莫璃，顫抖的硬是扯開比哭還難看的彎弧，雙手捧著他的臉，低喚著:“別睡，嘯哥哥…不要忘…”不要離開，不要離開璃兒啊！

風，再起。

聲嘶力竭的沉痛呼喚，也在他緊閉雙眸的那一剎那，隨清淚融入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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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榻上的莫璃悽切痛吼，倏然彈坐起身。

“莫言，你醒了！”平安見昏十餘的莫璃終於甦醒，欣喜低呼，忙不迭湊到邊。

這幾天都是她在照顧莫璃，羨煞府內一干丫鬟，不過好在她身為神醫未婚之便，能有藉口攬下這差事，不然若讓那些搶著想看顧莫璃的丫鬟照顧莫璃、替莫璃換藥，那莫璃的“秘密”豈不洩底！

當年莫璃扮起男裝代替莫言，她年約九歲，對莫護師患了失心瘋之事當然有印象，只不過子一久，大家都習慣莫璃的男裝扮相，喊她莫言也喊慣了，知情的奴僕們都明白莫璃孝心可鑑，於是沒人再去提起這件傷心事。

莫璃身型雖然不比男人壯碩，但身高比平常女子高些，平沉默寡言，加上劍法了得，後來新進的下人自然而然也都以為莫璃是個男子，從來沒有人懷疑過。

自從莫璃扮成莫言，莫護師雖然沒有再犯心病，但身子時好時壞，想必莫璃仍不願洩漏秘密刺了莫護師，她當然得多幫著忙，小心些！

窗簷下傳來涓滴細雨聲，莫璃低了幾口氣，認清了所在地，她的寢房。

“是夢，是一場夢，不是真的…”她抓住平安的手，急問。

“平安，少主人好好的，對不對？！”

“你別心急，當心傷口裂開呀！”莫璃身中二十幾道刀傷，有的深可見骨，還必須靠龍炎天以針線縫合，傷勢這麼嚴重，一醒來卻只問少主，眉連皺都不皺一下，她不疼的嗎？

“告訴我，少主是不是沒事了？”平安的手被抓得更緊了，彷彿也能受到莫璃的心急。

“少主的身子是沒事了…”

“什麼意思？他記得一切，對不對？！”莫璃不安再問。

“少主他…”見莫璃焦急心慌的模樣，平安鼻一酸，言又止。

“他怎麼了？”

“莫言，你鎮定點，聽了不要難過，否則對你的傷勢不好，少主大難不死已經值得慶幸──”平安絮絮叨叨的說話聲驀地被莫璃打斷。

“什麼不要難過？”莫璃挑重點問，從平安誠實的眼神中瞧出了端倪，她的臉倏如槁灰。

“少主忘了一切，是不是？不會的…”她不信，她不信天底下真有那種會噬回憶的蠱，她不信！

“莫言，你要去哪？你需要休養，還不能下榻呀！當心身上的傷，莫言──”見莫璃彎身穿鞋，在單衣外隨意攏了件長衫就要衝出房門，平安又不敢動手拉她，就怕拉扯只會讓她的傷勢惡化，只能在一旁連聲阻止。

“莫言──”平安追上前，後腳才一跨出門檻，就被人壓住肩膀，她回頭一看。

“莫護師？”為什麼要制止她阻止莫璃呢？

“眼見為憑，沒讓他親眼看到少主，他是不會信的，也絕計不會安心養傷。”往主院奔去的踉蹌背影，在莫昆眸底填成一窪若有所思的嘆息。

只不過，就算親眼證實了，這孩子真的能安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