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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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年重陽節的登山,文菲一顆沉寂許久的心扉,一下子被人叩響了——從仲中秋節到重陽節這段子裡,山城素人有攜朋喚侶、一起攀山登高的習俗。
這時節,秋高氣,田地裡的穀子、玉蜀黍、紅薯、豆子、綠豆、芝麻和棉花等,所有的秋莊稼全都被農人收回家了。土地也被扶耬搖耙地統翻了一遍,麥種也耩下了。人們可以大大地松上一口氣,進入一個漫長的農閒季節了。
這時,就連一些普通的百姓,也會紛紛放下手中剝玉米、編席子、扎荊筐之類的活計,從家院裡走出來,在已經沒有了暑熱味兒的太陽地兒伸伸胳膊腿兒,或者到親朋好友家串串門兒。有了興致時,大家便相約到山頂的寺廟裡去許願、還願;或者專門去登登高、望望遠,亮亮眼睛舒舒心。
於是,他們會慢慢地順著一處緩坡,從山腳一直攀到山頂,從半天雲裡向下看看這個世界變成了什麼一副樣子?他們會發現,著他們祖祖輩輩生活的這個小城,竟然是那麼小巧!小巧得就像入了畫兒一樣!山腳下的潁河細成了一條若隱若現的白蛇。於是,他們就會生出一種天高地小、人生微緲的嘆來。
如果把山城的天比做一幅淡遠幽怡的水墨畫,那末,山城之秋便是
彩絢爛的巨幅油畫了秋的太室,滿山野嶺鬱乎蒼蒼。崖畔腳下一叢淺淡、一叢幽深。不知名的鳥兒們,躲在濃密的綠叢中清麗而婉囀地啼鳴著。野葡萄、野山梨和山楂果,或是深紅或者淺橙地綴在綠叢中甚是好看。山梨樹或其它山雜樹的葉子還沒有被深秋的風霜侵襲,一坡一坡地堆綠疊翠著,滿山的青枝綠葉似乎能擰出油汁來。它們彷彿知道這已經是它們生命最後的一段時光了,它們要抓住這點時光,再拼命地鮮活一番。
稍稍留心就不難發覺:就在生命的這個季節裡,所有植物的那種蒼青和濃綠,竟是如此的生機。這種綠,決非
季或夏季的那種鵝黃淺翠的輕浮之綠可比——這是那種深沉和蒼重之綠!它能讓人
覺出生命的裡的最高升華與渴盼,它能浸透人的五臟六腑,滲入你的骨髓和靈魂裡去。也許,而生命只有達到某種極致時,才會生出生出這樣的一般的綠境來來!
為了陶冶學生們的高雅情致,雪如組織教育會下屬的幾所國民學校和義學,統一舉辦了這次野遊爬山活動。
平素不大愛活動的文菲,才剛剛攀了一小半兒的山路就開始心慌氣短起來。她望了望聳入雲霄的山巔,覺得自己實在是不能爬到山頂了。另外,有四五個體質較弱的女生,見她們的崔老師不想再上山了,也圍在她身邊不想往上爬了。
文菲對純表哥說,不如讓她帶著這幾個學生,就坐在半山裡,看看山間的景緻也是不錯的。純表哥見她此時臉
剎白,一時連氣都
不勻了,也擔心她硬攀到山頂會受不了。猶豫了一會兒,便
待那幾個女學生一定要隨時跟著崔老師,自己帶著其它學生繼續往山頂攀去了。
女孩子稍稍歇了一小會兒便恢復了體力,在四下采起野果兒野花來。文菲囑咐她們不要遠去,更不要往危險的山崖邊兒採花。自己獨自坐在一塊大石頭上,一面看著幾個學生,一面瀏覽著四下的山景。
這個地方正好處在大山的中心位置。從這裡,不僅可以看到山下小城,也可以看到四處高高的山頂和崎嶇入雲的羊腸小道。四周那巍峨沉雄或突兀陡峭的山勢和山岩,彷彿是整塊的大石凝鑄而成的。山石上所有的紋理都是斜刺著朝向同一個方向的。
她一面觀賞,一面驚歎著造物主的神力,遙想著上蒼是如何造設出了這巍峨的大山?造就出這獷豪放的山勢呢?
她坐在那兒,靜靜地受著大山的神秘與莫測、沉默和肅穆──這故鄉的大山,它既沒有不可一世的狂傲張揚,更沒有奴顏屈膝的俯首卑恭。也許,這正是它無窮魅力之所在、正是她對這座大山滋生出的那種無以言說的依戀痴
——痴
到一種類似情愛的緣故麼?
在大山腳下的崖畔,簇生著一叢一叢的芳草。這些花草和綠葉,好像是大山雄武中的一種溫存和體貼。它們與大山相生相息、相依相偎著大山,靠著大山的寬厚而安寧地生存著,發秋枯地、悄悄地展示著微不足道的自我。
文菲想,自己的生命正像這許多無名的小草野花一般,是一個微不足道者。對於命運,也一如嵩山腳下那彎彎細細、千曲百回的潁河水一樣,有著太多太多的柔弱、無奈和屈從…也許是因為命運中有過太多的災難,才使得她生出這種對力量的渴望、對強大的渴望麼?遙望籠於淡紫霧嵐裡凝碧疊翠的群山,文菲不
遙想起大自然的無邊無際,遙想玄秘的人生命運,
嘆。遙想人在大自然面前,如同蜉蝣般緲小到無奈和可憐,一時不
生出了一種對生命運無法把握的悲愴情緒來。
“怎麼?沒力氣了?”文菲正獨自慨著,忽聽見背後有她
悉的聲音響起——這是那種從在丹田發出的、很有底氣和磁力的聲音。
她的心立馬“咚咚”地劇跳起來!
不用轉過身去,她也知道:身後是誰來了!她一面強令自己鎮定著一面轉過臉來:果然是他!
面前的。杜雪如,一手扶著一株山樹,正笑盈盈地望著自己!
他今兒穿了件白對襟的白紡綢便裝,高挽著袖子,出了半截子健壯的小臂,腳下是一雙膠底的登山靴。在儒雅的後面,,分明還都透著另一種灼灼
人、野氣蓬
的活力!
他就那樣,一動不動、笑盈盈地望著自己;,透澈的眸子如一碧幽潭,裡面淺淺地、也深深地,藏著一些兒令她心跳耳熱的東西。
文菲趕忙移開自己的視線,心裡咚咚地一直跳個不停。雪如的所有情形,她早就從別人的議論和純表哥嘴裡打聽得明明白白:他比表哥小一個月,不知為何,至今尚未成家…
憑著女人的某種,文菲覺得:這段
子裡,好像正有著一種什麼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隱隱約約地徘徊在自己和杜先生之間…那是一種似夢若幻的情緒。它近在咫尺,卻又遠在天涯;仿如夜天星辰,又似晨曦朝
,明明白白,卻不可捉摸…
她辨不清這究竟是一種什麼情緒?
可是,她卻為此牽動,為此憂傷,為此遐想…
這時,除了從什麼地方傳來了丁丁冬冬的樵夫砍樹聲音。幾個女孩子在一片不太陡的山坡上安靜地採著野花。四處一片只有靜靜的:靜靜的大山,靜靜的岩石,靜靜的和從身邊習習過的小溪。腳下,奼紫嫣紅的小花在風中,無言地搖曳著,綠樹碧草參差沃若,樹叢偶爾有一兩聲清悅的鳥鳴。
此時,在這處小小的山塢裡,只有他們兩個人。他站得站得離自己這麼近,近得可以隱隱地可以嗅見他衣裳上那剛剛漿洗過的味道、可以聞得見他那令人微醺、的呼——讓人心醉的氣息。
於是,一時,類似甜醉的幸福和著一種淡淡的、因愛而生的苦楚,汩汩地
過文菲心室的每一處角角落落落裡。然而,她再不敢抬眼似乎怕
著直視他那亮澈的眸子似的、不敢直視只要和他的目光乍一碰撞,她他的目光了。只好就倏地趕緊垂著下眼簾來,一面低著頭,用手帕拭著項上的汗水,掩飾自己無法抑制的慌亂。
天空,晚秋九月的太陽明麗而熱烈。
這樣,時光靜止了好一會兒,她聽杜雪如說道:“你的臉有些蒼白,看上去太柔弱了些兒。今後得多活動活動才好。來!這是一次難得的活動,,咱們一起慢慢往上爬吧。”說著,他就把自己的手伸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