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五回繡谷雙飛江皋獨步機難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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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文說到朱文、申若蘭打開錦囊一看,才知原來那女仙名叫倪芳賢,竟是極樂真人未成道時的表姊。二人幼時青梅竹馬,相戀多年,因為中表之嫌,未得如願。中經好些波折和一場大亂,等到劫後相逢,真人已另婚名門。不久看破世緣,夫同修,已經將證仙業。極樂真人對於芳賢,舊情還在,便將她度去,一同修煉。修道人雖無燕婉之私,情愛反更深厚。此時芳賢學道不久,猶有兒女之見。只因身是庶出,為俗禮所拘,未成連理,又見真人已經娶,芳心不無幽怨。雖蒙度上仙山,超脫死孽,初去時,見真人夫情厚,每疑真人心有偏私,對於自己只是故劍難忘,餘情未斷,並非真相愛好。雖真人之五福仙子孫詢仁厚溫淑,相待甚優,心仍介介,不能去懷。真人以前對她本是情有獨鍾,但因彼時尚未出家,身是獨子,不能不以嗣續為重。而李夫人孫詢,又是憐才念切,一見傾心,排除萬難,誓相追隨,不忍辜負,雖然閨房靜好,但對於兒時愛侶並未忘情。劫後重逢,又見她仙骨珊珊,夙甚厚,比前更"

"愛重。無如女子善懷,道基未固,修士不比凡人,修為之際,除卻清談永夜,把袂雲遊而外,溫存之時甚少。

一個是未同衾枕的愛友,一個是仙凡與共的患難恩愛夫,心中雖無甲乙,形跡上難免有了不同之處。芳賢始而由疑生妒,心中快快,終至負氣出走。真人夫婦苦尋不見。

隔了數十年,真人得到一部天書,夫婦二人不久全都修煉到天仙一人物。只為真人不願轉劫受苦,又以愛骨功力較差,所煉元嬰尚須多年功候始可成就,便把本身法體留在雄獅嶺長崖無憂,陪伴李夫人修煉;自以所煉元嬰化成個道裝幼童,遊戲人間。彼時真人法力之高已不可思議,在散仙中最負盛名,各派妖聞風喪膽。芳賢也被一女仙度去,法力雖高,但以所學不是玄門正宗,學道年久,深悔以前不該負氣,但又羞於重返故居。乃師坐化以後,因其容貌美豔,時受群欺凌,苦不可言。真人先因她負氣遠避,又知所習雖是旁門,法力頗高,算出早晚還要聚首,時機未至,決難相見,也就聽之。得信連忙趕去,芳賢正在危急之中,救星天降。深知真人始終情重,雖為之動,但是心高氣做,積習未盡,仍然不好意思回去。真人知她心意,特地就她,在仙霞嶺花雲崖舊居,另外開一石,並留當地十年,傳以上乘道法,方始別去。行時說道:"你照我所傳修煉,只一甲子,便可將元嬰煉成,天仙可期了。"真人去後,芳賢內功外行同時修積,功力大進,不久便成了散仙中有名人物。近百年來又將谷口封閉,獨在其中靜養,除真人和幾個同道至偶然來訪外,輕易不與外人相見。

上月嵩山二老忽然來訪,說起本年各正派長老均接休寧島八十六位地仙請柬,往赴群仙勝會,各以全力助其避免天劫。無如目前妖猖狂,各派後起門人大都修道年淺,本就難於應付。新近又有一個最厲害的人物,妄動無明,出頭作對,雖以法力高強自負,不與群一黨,但是此人最為難敵。所煉情網絲和所設魔陣尤為厲害,一被暗算,輕則為魔法所,失去元陰,被他收到門下,成了魔宮侍者;重則慾火燒身,形消神滅。

現在此老聲言專與峨眉弟子作對,要攝取十幾個男女弟子,前往魔宮試法洩憤。朱文便在首列,此行如被擒去,萬分危險。二老本出手相助,一則休寧島之約不能不赴,無暇分身,二則平生嫉惡,又不喜這樣矯情的人,一見定必成仇,對方惱羞成怒,事更鬧大。妙一真人又極力勸阻說:"對方雖是魔教,志行還好,只為心高尚氣,一時誤會。

如能就此度化,乃是一件極大功德;還可就此試驗門人的道力,使有增進。恩師長眉真人早有仙示,決可無害。"朱梅因朱文乃前生好友,只為一時惡作劇,累她轉劫。今生又是好友門下,前在成都相見,已答應她逢難必援,不容坐視。所以雖知無害,仍將二老月兒島火海中所得朱環和兩粒靈丹,託芳賢等二女路過時,引來轉,以免朱文困入魔宮,受那魔火焚身、金刀刺體之苦。順便為若蘭也解去一劫。錦囊後面並寫:"芳賢功行不久圓滿。屍毗老人魔法神妙,最重恩怨,人如無故犯他,定必尋仇不止。錦囊之言,前途不可再提。魔火、金刀雖極厲害,有此二寶防身,所見全是幻象,不會真的受傷。再有芳賢所贈仙衣,更可無礙。"對於若蘭前途之事,除所贈兩粒靈丹用法外,別的未提。

朱文雖不知屍毗老人來歷,聽那口氣,料不尋常。心想:"下山前,仙府火宅嚴關何等神奇厲害,我尚無害,區區魔,豈能害我?"當時看完錦囊,雖吃一驚,不久也自放開。二女回顧來路,仙雲雜沓,已經湧而來,前邊出口卻是香光如海,並無異狀,知道主人催走。同時一片銀光過去,錦囊也自化去。略一商量,便往前飛,那條山谷長才七八里,轉眼飛過。身後彩雲也尾隨湧來。剛一出口,猛聽隱隱雷鳴之聲響過,再看後面,已成了一座禿崖童山。謹記錦囊之言,不敢多說,同往括蒼山飛去。快要到達,遙望承峰上崖前面,敵我雙方鬥法正急。何玫、崔綺已被四個妖人用法困住,在一團灰白妖霧之中左衝又突。另一妖婦,手持一面妖幡向二女連晃,由旗上飛起兩條赤身男女魔鬼,各在一片粉紅淡光環繞之下,想朝霧中二女擁去。被李厚發出兩環相連的綠光,將魔鬼雙雙攔套住,不令近前。妖婦勢頗怒,口中大喝:"你們速急降順,免遭慘死。"隨說著話,又由手上發出一幢烈火,將李厚罩住。李厚雖用法寶防護,但非其敵,神情狼狽已極。妖婦又在連聲喝罵:"賤婢不降,由她送死!你如隨我回山快活,便可免死。"李厚也是咬牙切齒,厲聲大罵:"無恥賤妖婦!我今寧死不降,由你便了。"若蘭隔老遠便看出李厚為救何、崔二同門,竟然捨身犯險,不由心生憐愛。又見崔、何二女尚還無妨,李厚卻是危急萬分,立催遁光朝李厚飛去,先發出飛劍去斬妖婦。同時取出初下山時所得法寶,待要施為,還未出手,忽聽李厚急叫道:"此是九烈老怪所煉陰陽兩形幡,不要近前,免為法暗算。"話未說完,若蘭手中白龍鉤已化作兩道白虹,尾飛出,朝妖婦攔絞去。妖婦一聲冷笑,身形一閃,倏地化出十六八個同樣幻影,滿空飛舞,一任寶鉤、飛劍往來追殺,老是隨滅隨生,閃避不停。每一妖婦手上均有一面妖幡,連連晃動,始終不知真身所在。若蘭出身旁門,原知厲害,一見妖婦化身神妙,變幻異常,恐分心神,遭其暗算。耳聽李厚大聲疾呼,似令取寶防身,也未聽清,百忙中一指間寶囊,前在峨眉所得七修仙劍之一的青靈劍,剛化成一片青霞罩向身上,又聽李厚驚呼:"蘭妹!"鼻端猛聞到一股異香,心神微微一蕩。同時瞥見李厚護身寶光已被妖火煉化殆盡,只剩薄薄一層附在身上,滿臉俱是痛苦之容,將口連張,似已力竭失聲,危機一瞬。一時情急,不顧追殺妖婦,連人帶寶齊往火中衝去,想救李厚出險再說。猛又覺出腦後陰風鬼叫,百忙中回頭一看,妖婦幻影一齊不見,真身手持妖幡,指定自己,幡前兩個赤身男女魔鬼張牙舞爪,正由後面撲來。全身已被妖幡上面大蓬粉紅煙裹定,如非劍光護身,早被法將魂攝去,遭了毒手。就這樣,心旌搖搖,情思昏昏,仍是不能自制。方料不妙,猛聽驚天價兩聲霹靂,隨同兩點豆大紫光當空爆炸,震得山搖地動,石破沙飛,同時眼前金光奇亮。還未看真,一道形如蜈蚣的赤紅光,直朝妖婦電掣飛去。這原是轉眼問事,雷聲震處,妖煙霧連那妖幡鬼形全被震散,消滅無蹤。

妖婦似知不妙,一聲驚呼,化作一道粉紅的煙光,剛剛飛起想逃,旁邊又是數十丈一道金霞飛將過來,恰將妖煙罩住。緊跟著一點紫金光朝前打去,當空爆散,一聲慘嗥過處,滿空雷火星飛,紅光宛如雨箭,紛紛迸,妖煙不見,只剩妖婦殘屍隨同血雨下墜。剛看出那是朱文的天遁鏡和七修劍中的赤蘇劍,先後三點紫光乃是聖姑伽因留賜的乾天一元霹靂子,李厚人已昏倒。若蘭按定心神,勉強落向崖上,朝李厚身前趕去。見法雖破,人已昏死在地,為妖火所傷,周身是泡。心方一酸,忽聽朱文喝道:"蘭妹怎忘來時之言,靈丹何不取出?"一句話,猛然警覺,忙將女仙倪芳賢代賜的靈丹取出,了一丸在李厚口內。朱文原因到時發現雙方惡鬥,因與李厚初見,又非本門師兄弟,雖然料是若蘭所說情孽,並未在意。一見何、崔二女為四妖人所困,文急又怒,左手天遁鏡發出百丈金霞,跟著又是兩粒霹靂子。先聽若蘭說妖黨太兇,為防一擊不中,被其逃走,直到飛近方使全力下手。那團霧先被震散,解了二女的危。四妖人有兩個被霹靂子震成粉碎;一個身受重傷,剛要逃走,吃何、崔二女飛劍趕上,只一絞,便即殺死;只有一個吃神雷炸斷一腿,再被崔綺用新得王母剪,連另一腿一齊剪斷,成了半截人,總算見機,逃遁得快,拼舍獨腿,就勢化成一溜黑煙,衝空遁去。朱文百忙中側顧若蘭,為妖婦法所制,一時情急,將赤蘇劍先發出去,天遁鏡光再一側,便將妖婦罩定。意猶不足,揚手又是一粒霹靂子,將妖婦連形神震成粉碎。總共才逃掉半個妖人。

朱文自覺近來功力大進,自是得意。及見若蘭被自己提醒以後,已取一粒靈丹向李厚口中,另一粒也想送掉,滿臉惶急關心之狀,臉上更是生玉靨,星眼微場,隱蘊情思。忙趕過去,將天遁鏡寶光照向她的身上,隨手將一粒靈丹奪去,大喝:"蘭妹,你為法所,還不清醒,想要如何?"隨將靈丹向她的口中。若蘭雖中毒,因妖幡已破,本身又頗有功力,本只一時昏,再被朱文用寶鏡一照,立時醒悟過來。服藥以後,覺著滿口異香,遍體清涼,神一振,立時復原,想起方才中情景,好生慚愧。

見李厚倒臥地上,雙目微睜,人尚委頓,不能起立,心雖覺他可憐,也不好意思過去扶起。何、崔二女因自己如非李厚在妖人尋來以前再四警告,到時又犯險相助,幾遭毒手,心生。知道若蘭面,恐朱文說她,不敢將其扶往中,同聲笑道:"今妖人厲害,妖婦尤為狠毒兇,多虧李道友捨命相助,才得免難。如今又受重傷,後卑溼,常年風吹雨打,如何調養?我們已看出此人雖是情痴,心地不惡,近又立誓改歸正。

這等外人,我們遇上尚且援手,況是蘭妹故人,我們將他扶向中去吧。"說著二女同上前去,各用遁光托起李厚,往內走進。

朱文故意後走,暗用傳聲告知若蘭道:"蘭妹此後須要留意,雖然對方肯聽你話,到底小心為好。越是這樣,越易糾纏。一旦陷人情網,毀卻仙業,就來不及了。秦家二姊有大方真人乙老前輩始終全力維護,將來能否超劫成道,尚不可知,你有何人可恃呢?"若蘭聞言,臉上一紅,低語道:"文姊說得極對。我們走吧。只等文姊將來為他引進,我不想再和他見面了。"隨聽何、崔二女在內連呼:"朱文姊,怎不進來?"朱文且應且笑道:"蘭妹你又迂了,只要自己拿定主意,相見何妨?一著痕跡,反而不美。並且我只看出此人心志尚還堅定,不知他的功力基如何?何、崔二師妹和你移居在此,我尚初來,也無過門不入之理。"隨拉若蘭往裡走進,同到中一看,李厚人已回生,身上燒焦之處尚未復原。本在閉目養神,一聽眾人說笑之聲,一時睜眼望著若蘭,面上立轉喜容。朱文知他傷痛未止,又見人頗英俊,相貌也似忠厚,何、崔二女再從旁一說好話,不由心腸便軟。把身帶靈丹取了兩粒出來,方要取水調治,李厚已在榻上欠身說道:"妖婦袁三娘所煉陰火最是厲害,一被罩住,火毒立時攻心慘死。雖然拼毀一件法寶,未使上身,但那火勢十分猛烈,先已火炙難受,後來防身法寶又被煉化十之八九,再也支持不住。恩人只要緩下手一步,護身寶光一滅,全身立成灰燼,至多逃脫一個殘魂。本來受傷還不致這樣厲害,只為恩人所發神雷威力太大,力盡神疲之際未能飛走,致被殘餘火星中了好幾處,痛極昏倒。昏中自料必死,正忍奇痛,運用玄功,想將元神遁出,誰知靈丹人口,立時通體清涼,心中火熱全解。此時隻身外幾處燒傷雖還有點痛處,並不妨事。據我推測,至多一個時辰,必可復原。這兩粒靈丹,當是峨眉仙府奇珍,用去可惜。如蒙惠賜,留待異應急之用,卻是恩不盡。"朱文見他欠身說話,似甚負痛,一面令其安臥,一面答道:"此是紫雲丹,乃紫雲宮齊、秦、週三位師姊採取宮中所產靈藥仙草煉成。前月方始煉成,分送男女同門,有的人還未得到。雖能起死回生,專治各種傷毒,但非本門大小靈丹可比。你當是與先前所服靈丹一樣麼?此丹我身邊帶有甚多,無須珍惜。先用兩粒化水,便可治好火傷。你如要時,我再送你幾粒無妨。"李厚聞言大喜,隨問恩人姓名。崔綺見若蘭目注李厚,雖未開口,但是脈脈含情,似甚關切,接口笑道:"這位便是我們師姊女神童朱文,身帶天遁鏡、赤蘇劍,更有好些霹靂子,異派妖遇上她,便無倖免。方才妖人何等厲害,她一到,便被消滅,你又不是沒有看見。我們都是至好姊妹,你與蘭妹舊,今且又為我們犯險,幾乎送命,此後只要行堅定,力求正道,決不當你外人,無須說什恩客氣的話,可以姊妹弟兄稱呼。等有機緣,為你引進,從此轉禍為福,豈不是好?"李厚聞言大喜,立答:"既蒙諸位姊姊不棄,小弟謝,遵命就是。"何玫已將泉水取來,朱文將靈丹用水化開,再施仙法,將手一指,便化成一片銀霧,籠罩李厚全身,轉眼進入體內,身體傷痛立止。跟著,焦處結疤脫去少許皮膚,人便復原下地,重向眾人拜謝。

朱文剛口快,笑道:"先前崔師妹已經和你說過,為何還要多禮?"李厚起身,慨然說道:"小弟並非客套,只為耿耿私心,可矢天,無如蘭妹因我以前投身左道,一任說得舌敝焦,始終不肯見信,避我如仇。難得今許我登門,又值朱姊姊駕臨,正好表明心跡。我也深知雙方本是情孽,難以化解,臨機稍一疏忽,便要誤人誤己,妨害蘭妹仙業。但我也是歷劫一生,修道多年,並非不知利害輕重。何況此時見嫉群,到處仇敵,已經窮無所歸,除非投身正教,早晚死於妖之手,連元神也保不住。我又算出蘭妹還有一場劫難,非我不解。她偏對我顧忌太甚,空自憂急,無計追隨。即以今之事而論,蘭妹如與狹路相逢,定必不免傷害,事後想起尚自心寒。

我蒙諸位姊姊見容,將來代為引進,實是存亡剝復之機,如何敢有絲毫異念?為此當面言明,上矢天。只求蘭妹勿再見疑,平容我來此相見;如出行道,在我未拜仙師之前,許我相隨。休說有什歪心,稍有杵犯,便甘受飛劍之誅,死膺滅神之禍。只等諸位姊姊深恩援引,得歸正教,便即辭別,不俟道成,決不再見。不知蘭妹心意如何?"朱文早看出若蘭芳心已受動,見她聞言望著自己沉未答,便笑道:"蘭妹,人間你話,怎不開口?我們修道人只要心志堅定,本無所用其嫌疑。你沒見嚴師兄和輕雲姊姊不是常在一起麼?為了所居相隔太遠,屢次相見,至少也要聚上十天半月。紫雲官還好,嚴師兄的府共只前後兩間石室,二人同居內,時常同出同進,形影不離,從未聽人笑他們,他們也居之不疑,純正自然。既是生前至,又經過許多危難波折,只要互相愛重,心地光明,有什相干?如若有成見,矜持著相,一旦有事,魔頭立即乘機而入,反而不美。人非太上,本難忘情。掌教師尊和乙、白、凌諸老前輩,也都是神仙眷屬,合籍雙修,前生受盡顛連危害,始有今,問起來,還不是為了一個情字?我未來時,初意李道友曾在旁門多年,人尚難料,意見面,相機為你解脫。不料事出意外,照我此時觀察,他為愛你太深,即便出於強制,也未必背叛盟約。你這樣有意矜持,卻不是什好兆頭。能如秦家大姊和凌雲鳳師妹那樣,故作無情,強壓情,仗著功力尚高,向道心誠,尚是幸事;否則,我真替你擔心呢。"若蘭聞言,不心驚。

朱文又轉對李厚正說道:"我這蘭妹,人最和婉溫柔。你既對她一往情深,始終愛護,就應知她骨在眾同門中不是最高,全仗一時機緣,始有今。這等仙緣,曠世難遇。何況你又適才當眾盟誓,想必明利害。以後她仙業成敗,全在你的身上。萬一驟遇強敵,致心志,雖然情非得已,不是本心,卻也不容你推倭呢。"李厚慨然答道:"那個自然。萬一不幸,必先自殺,決不使其兩誤。今劫後餘生,已如大夢初覺。又早看出蘭妹近似受動,為兔累她,本離此他去,在她仙業未成以前不與相見。實為她那一場劫難不久即要來到,偏生仙機難測。家師所傳元運球,本來三年以內禍福吉凶,一經行法,瞭如指掌。前因此寶最耗人的元神,又料蘭妹必定棄我如遺,略現警兆,便停施為,不願往下查看,以免人還未見,先就短氣,始終當作有望的事,一味情痴。

居然也有今,可見誠所至,金石為開,不必說了。這次為了蘭妹安危,不惜連耗元氣,三次查看,不知怎的,所見影跡甚是模糊,與前大不相同。我料事關重大,但又在乎人為,並非不可避免,也必與我有關,所以吉凶互見,隱現無常。好在最後結局,蘭妹似乎無害。我卻三次不同:只有一次變了相貌,不似本人,說是兵解轉世,又必無此快法;下餘兩次均無下落,令人不解。立意追隨,便由於此。但盼暫時不要應驗,比較稍好。發難如早,還真可憂呢。"崔綺問是何故。

李厚道:"先師傳授此寶時曾說,此是仙府奇珍,如在正派中道法高深的仙師手內,只要不惜消耗真元,拼舍一甲子修為功力,休說三年以內,便十二萬九千六百年元會運世,也全可挨次觀察過去。因是旁門法術,功力又差,以家師之力也僅看出三數十年為止。如由小弟行法觀察,不過三數年內,時期久暫,還難定準。先來妖人乃西崑崙伏屍峽有名的六惡,共是四男二女,多半為蠻人修成,所煉陰火法均頗厲害。為首妖婦薩若那,心最狠毒,法也最高,今未來。她與赤身教下魔女鐵妹厚。為了去年終在大雪山殺害生靈,祭煉法,恰值屠龍師太善法大師同了門人吵姑訪友路過,立用佛法降魔除害。妖婦機警異常,雖得逃走,但是六惡全都受傷,毀卻多半功力。薩若那為護同黨,逃走稍遲,還受了佛法反應,回到伏屍峽,便被所煉陰魔反噬,幾遭慘死。現時正以全力祭煉陰魔,在未煉到隨心應用,指揮如意以前,不敢輕出,所以今未來。來的這五人法較差,又當重創之後,兇威大減。否則,天遁鏡雖然神妙,想要除他們;也無此容易。可惜小弟彼時不能言動,竟被內中一惡逃去。雖然‮腿雙‬已斷,只剩半截身子,照樣能夠為害。何況妖婦兇無比,有仇必報,六惡誓同生死,決不甘休。如將來的五惡形神一齊消滅,妖婦素驕狂,決想不到會有此事,只當遠遊海外,子一久,便難查知下落。先被逃走的一個,我們形貌來歷均被看去,發難必早。單是妖婦就已難防禦,萬一加上鐵妹相助,益增險惡。此女來去如電,自煉神魔尤為厲害,本極可慮。

所幸魔女初轉劫時,先師得道年久,與她曾有救命之恩。她那魔法,我固萬非其敵,但一發動,便可警覺。蘭妹如允許小弟隨行,至少也可先為防備。妖婦行動神速,說來就來,更能行法查看敵人動靜強弱,俟機而動。依我猜想,她知天遁鏡、霹靂子難敵,必有陰謀毒計。我們四人還在其次,朱姊姊仇恨最深,決放不過,此後也須留意呢。"朱文道:"照此說法,妖婦發難必快。反正難免一決勝敗,我們一同找上門去如何?"李厚道:"她那伏屍峽妖窟,地廣數百里,深居地底山腹之內,一頭可通星宿海泉源之下,內中徑何止千百,更有重重埋伏,不特費事,也難搜尋。一個不巧,不是為她所困,便是妖婦而走險,用法震破泉眼,崩山發水,惹出極大亂子。如非投鼠忌器,天師派教主天靈子恨她刺骨,難得六惡均為屠龍師太佛法所傷,早下手了。"朱文道:"反正都要出山行道,我們合在一起結伴修積,等到除害,再行分手,不是好麼?"李厚不便深說,方想如何回答,何玫笑道:"此時我和崔師妹先就不能一路。昨拜讀師父仙示,令妹子往武當山見半邊大師,便在她那裡暫住,聽候使命,須等事完才回,但未明言何事,明就要起身。好在我二人隨去也只助威,無甚大用,只得失陪了。"朱文聞言驚道:"我想起來了,上次峨眉開府,玉清大師曾說武當山將來有事,半邊大師為此煉有一座陣法。因她門下只武當七姊妹,尚缺五人,掌教師尊曾允相助,並借五個女弟子與她。上月路遇嶽師兄,也曾說到此事,說派往武當的女弟子,內有李文衍、向芳淑、雲霞兩姊妹和我五人,怎又添上你們,豈不多出兩人?期也還相差一年,是何原故?"何玫道:"這事以前我也聽人說過,詳情一點不知,奉命而行,且到武當再說吧。"若蘭始終不曾開口,正在盤算心事:此後出門是否和李厚一起?忽聽外破空之聲,似有同道之人飛過,若蘭心正煩悶,先自趕出。李厚立即跟了出去。朱文本來要走,被何、崔二人攔住。朱文因和若蘭厚,先前聽她一面之詞,不知心志是否堅定,本想探詢,如今只好不出。微聞外天空風雷飛行之聲,略一停頓,便往側面飛過,跟著又聽破空聲起。料有本門中人路過,若蘭前往追趕,不久必把來人追回,也未在意。隨問何、崔二女經過。

二女答說:"李厚固是痴心情重,若蘭也早被動,表面峻拒,不令隨同出入,實則心腸早軟。每次出外回來,必要詢問李厚別後情況,再埋怨幾句,以為遮掩。李厚近卻改常態,每遇若蘭他出,苦口追隨,非到若蘭堅持不許,不肯退去。人走以後,必是終愁慮。等若蘭回來,立現喜容。有時暗中尾隨,又被若蘭設法掩蔽,苦尋不見,只得回山,常向空盼望,不到人回不止。只要若蘭在山,便少愁容,也不再似以前每立在外守候。今早起,忽到外呼喚,說他為了不放心若蘭孤身行道,又不許他跟去,每必用法寶查看。近因此寶關係重要,不宜在外洩,蘭妹又不許他跟在身側,只好回山行法觀察,以防妖劫奪。天明前忽有警兆,行法一看,竟有妖人來犯。令我二人留意,並告我們應付之法。果然,不久五妖人飛來,勢甚神速,一到便將我二人困住。幸而事前準備,他又捨身相救,將妖幡攝魂魔鬼擋住,不令上前。妖婦賤無恥,本迫他降順,不想傷害。後見不降,拼命苦鬥,才用妖火將他困住。我二人正在愁急,師妹就趕來了。據我二人觀察,此人心地忠厚,只對蘭妹情痴太甚。蘭妹面,雙方必有話說,我們何苦作梗?"朱文嘆道:"她骨不如寒萼,偏又遇見這類事,一個面軟心活,便誤大事,怎麼好呢?"崔綺道:"我看不會。休說蘭妹向道心堅,常都在警惕,李厚方才還曾立誓,料想無礙。"朱文嘆道:"你哪裡知道。以司徒平師兄那麼向道堅誠的好人,尚為情孽所累,何況旁門中人?這類事,非具極大智慧定力,難於解脫。

蘭妹幾次請求往依二雲姊妹,師長不允,必有深意,終須應驗。我們只好事前遇機相助,事後設法補救,暫時由她去吧。"崔綺笑道:"這個人還不進來,莫非平假惺惺,今剛說明了心事,情話便說不完麼?我看看去。"朱文忽想起先前申、李二人破空飛去,未見迴轉,心中一動,同出外去看。只見晴空萬里,白雲自飛,斜陽倒影,晚煙嫋嫋,到處靜蕩蕩的,哪有絲毫形跡。三人均覺先聽破空之聲,如是本門同道無心走過,若蘭追去,必定同回。如說覓地談情,應在靜處;再說二人也不好意思揹人密談,許久不歸。朱文試用傳聲呼喚,並無迴音,知已飛遠,越發奇怪。在前等了一會,還是未回。朱文首生疑慮,估計方才二人去處,似往西北一面,只拿不準一定去向,便和何、崔二女商量,分路去往前途追尋。崔綺說:"反正明早要去武當,正好順路,索封閉門,就此起身,順便還可訪看兩位故。"說罷,依言行事。何、崔二女自去封閉口,另走一路。

朱文惟恐若蘭有失,已先起身,飛遁神速,一口氣飛出千百里,沿途運用傳聲呼喚,始終未聽迴音。心想若蘭不會飛出大遠,先在滿空中往來搜尋,均無下落。似這樣連尋了三三夜。這飛到江西廬山上空,仍是無跡可尋。天已入夜,大半輪明月高懸天半。

俯視腳底,鄱陽湖中水月輝,漁燈掩映,清波浩浩,極目千里。大小孤山矗立湖上,在皓月明輝之下,宛如大片碧琉璃中湧起兩個翠螺,夜景清絕。方回飛,忽聽下面有人傳聲相應。互一問訊,正是同門師兄林寒、莊易兩人,在含都口危崖之上,與一妖人正在鬥法。朱文不顧尋找若蘭,連忙趕去一看,對方乃是一個大頭大肚,掛十八顆人頭念珠的妖僧。旁邊倒著一僧一道,已經斬。朱文一見,便認出是江西部陽湖小螺洲金風寺惡彌勒觀在。那年峨眉開府,曾和幾個妖人帶了所養虎面梟和金眼妖狍前往仙府,藉著觀禮為名,暗盜芝仙。後來梟、狍和眾妖徒被癩姑和小寒山二女以及仙府神鳩、雕、鷲等仙禽所殺。妖僧和眾妖人自覺無顏再留,又不敢再肆兇威,乘著靈嶠三仙送走冷雲仙子餘媧之際,暗中遁去。料是遇見林、莊二人,想起前仇,下毒手。又見二人已被青、白、黑、綠四相混的妖光火怪蟒一般將身纏住,林寒手指一片祥光,連莊易一起護住,神自如,雖未受傷,但也不能脫身。觀在著一個大肚皮,赤著雙腳,跌坐盤石之上,手指二人厲聲喝罵,形態甚是醜惡。

朱文早聽說妖僧厲害,仗著他在含鄱口旁的危崖之後,地勢十分隱僻,先前聞聲尋來,身形已隱。妖僧自恃得道多年,已經脫過三劫,對方只是兩個峨眉後輩,絲毫不以為意,並未發覺。朱文想先下手為強,冷不防暗用霹靂子朝妖僧打去,同時用天遁鏡破那纏身妖光火。眼看飛近,取了一粒霹靂子,正待向前打去,忽然發現月光之下,似有一層極薄的暗赤光華似大水泡一般,將雙方鬥法之處罩住。未及看清,猛瞥見一道金霞突自五老峰上下來,照得左近山崖林木全成了一片金。同時霞光中有一粉面朱,宛如嬰童的小道人,生得更比極樂真人李靜虛還要矮小。霞光到處,一蓬血焰火花先已破散,暗赤光華也立時消滅。緊跟著,小道人右肩一搖,立有一枝奇亮如電的短劍飛起,劍尖上出一股銀毫光,直朝林、莊二人身前飛去。身外妖光火,挨著便斷成數截。妖僧似知不妙,把手一招,剛把殘餘妖光收回,未及還手。不料對方來勢神速無比,一面飛起劍光,一面用手一揚,立有數十百丈金光雷火,連同一道形如火龍的紅光,直朝妖僧飛去。妖僧已經警覺來敵厲害,又見身材這等矮小,斷定是天仙一人物;否則,如是尋常修道人的元嬰,哪有如此骨格堅固,神完氣足?本就心驚,再見這獨門的太乙神雷,越發看出來歷決不尋常,如何還敢戀戰,立縱妖光遁去,小道人隨手一指,滿空金光雷火,連同那道紅光,立朝妖僧逃路追去。霹靂之聲由崖谷中響起,一直響到天心,由近而遠,晃眼剩了一蓬極微細的火星,朝著妖僧逃路,穿向天邊雲層之中,方始一閃而逝,大片金霞已早收去。

小道人並未追趕,剛將飛劍收回,朱文也恰飛降,滿擬這麼高法力,必是一位前輩仙人的元嬰,出場解圍。方想禮見,請問來歷,猛覺來人眼,似在哪裡見過。還未開口,小道人已朝三人下拜。三人連忙還禮,定睛一看,來人竟是凌雲鳳前在小人國所收四小之一,前數年被極樂真人李靜虛收歸門下的健兒。因有數年未見,又換了一身道裝,一個僬僥細人,做夢也想不到會有如此高的法力,所以倉猝之間全未辨清。這時見他羽衣星冠,赤足芒鞋,與極樂真人近來裝束一樣。身材仍似童嬰,妙在背單劍,也與人相稱,長才尺許。林、莊二人素極莊重謹慎,還不怎樣,朱文卻和健兒甚,前在仙府還抱過他,忍不住笑道:"竟是你麼,想不到別才幾時,竟有這麼高法力,可喜可賀!

你已高升,按說比我們還長一輩,怎倒如此謙恭?"健兒笑道:"朱師伯,話不是這等說法。弟子如非凌恩師深恩收容,焉有今?為人不可忘本,何況師祖極樂真人與齊師祖也是各論各,從不自命尊長。弟子為防異見了凌恩師和諸位師伯叔不好稱呼,特拜在未來家師秦漁門下,算是本門第二代弟子。見了諸位師伯叔,如何不禮拜呢?"三人見他一步登天,具此法力,絲毫不以此自滿,反更謙退,齊聲稱讚不已。朱文又笑道:"你們四個小人,只玄兒我未見過。聽說和你一樣,法力甚高,韓仙子對他十分鐘愛,賜了不少法寶。只是身材大小,遇敵時容易被人輕視,至少能和沙、米兩小一樣,豈不更好?可見佛法無邊,能幹彈指之間歷三世相,實在神妙不可思議呢!"朱文原是無心說笑,又因健兒是以前師侄,人更謙厚,隨口而出。

健兒聞言,笑道:"師伯,你也玄門中人,只說佛法高深,可知一枕黃粱,頃刻槐西;殘棋未終,斧柯已爛;壺中自有月,袖裡別具乾坤。與佛家須彌芥子之喻,不也殊途同歸,差不多麼?如說李健渺小,沙、米二兄身雖較高,又何嘗不是幻象?哪似弟子本來面目,遊行自在,大小由心,無須矯造作呢!"說到未句,兩臂微振,身材忽然暴長,成了大人,又生得那般俊美,望去一身道骨仙風,飄然有出塵之概。林寒知他不快,忙口道:"道友姓李,可是令師祖所賜的麼?"健兒躬身答道:"林師伯怎如此稱呼?家師祖因健兒單名無姓,賜名李健。當著諸位尊長,非敢班門斧。只為朱師伯對弟子期許太厚,又蒙家師祖憐愛成全,使我略諳變化,知道諸位師伯見了,必代弟子喜歡,故敢放肆,還望恕罪才好。"朱文笑道:"你幾時學得這張巧口?我原是無心之言,你朝我擺這架子做什?還不收去。你幾時下山行道,怎知妖僧在與我們作對?可從五老峰來的麼?"李健(以下健兒改稱李健)聞言,好似不好意思,忙即恢復原狀。

答道:"弟子尚有要事忘卻稟告。今本隨家師廬山訪友,偶見妖僧鬧鬼,又算出申若蘭師伯有難,現在漢陽,與同伴被困江心水之中,須經五方可脫身。特命弟子持了一道靈符,將妖僧驚走,轉告三位師伯,後早上趕往相救;不可先往,否則有損無益。

事完,朱師怕速急與之分手。不久,也有變故發生。好在事前有人指點,不足為慮。弟子尚須覆命,不久還要往見凌恩師,先拜辭了。"說罷,向眾拜別,一道金光,往五老峰飛去。

三人見狀,俱都驚讚不已。互一詢問,才知林、莊二人結伴行道,頗有積修。間偶遊孤山,與惡彌勒觀在妖徒相遇,看出兇之跡,尾隨到了含都口,被妖徒和同黨識破,動起手來。因觀在自從開府會後,心中膽寒,惟恐門人惹事,不多傳授。妖徒又從師不久,無甚法力,才一照面,便為莊易玄龜劍所斬。觀在來救,已是無及,想起前仇,頓發怒火,雙方惡鬥起來。同時說起二人途中遇見三位老前輩,說漢陽龜山腳下有一大,直達江底;另有一座水,也甚廣大。兩均具奇景,本是前古水仙蕭真人的府,法體也藏水之內。竟被南海妖人呼侗師徒發現,盤踞在內,到處攝取良家婦女人樂。二人本意前往除害,料定若蘭被困,必是此無疑。朱文與若蘭至好,又防她和李厚一起,步了秦寒萼夫覆轍,恨不能當時便要趕去。林、莊二人再三勸說,極樂真人既命李健來此吩咐,必有深意,事情想必無礙。否則真人對於我們這些後輩何等愛護提攜,多厲害的妖,也難經他一擊,豈肯坐視?想是命中一劫,早去既然有害,只差二,並未接到法牌告急信號,仍以到時前往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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