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一回靈藥難求仙女兒飛馳紅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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霞兒師徒去後,妙一真人對門徒說道:"現在爾等已領了口訣心法,只要照道書勤習,以後不難參悟。只是各人所有法寶,好些多是新近傳授,不久下山就許應用,如不事先習練純,遇見強敵,冒昧取用,就許被其劫奪,此事關係各人安危。照師祖仙示,銅椰之行尚有數,先期趕往,無益有害。爾眾弟子正宜乘此時機,往太元內各覓一間靜室,先照道書目錄上用法習練,期能隨心運用。如有未盡之處,也可來此請益。這數內,除諸葛警我、嶽雯、鄭八姑、齊靈雲、金蟬、石生、癩姑、林寒八人分作兩班,輪值前殿外,爾等不奉呼召,無須來此。只等紅玉坊前鐘聲齊鳴,再行齊集前殿,等候起程便了。"眾徒齊聲應命,退出殿去。

話說那小神僧阿童,原是白眉禪師門下小沙彌。久聽大師兄朱由穆說起峨眉門下近年人才輩出,個個仙道器,英俊靈秀;仙府景物,又是如何靈奇清麗,心早嚮往。無如老禪師功行圓滿,飛昇期近。念他以童嬰入門,居然從小向道心誠,能持苦行戒律。

禪門妙諦雖多悟,尚未傳他降魔法力,他年在深山之中獨居修煉,難免不受那魔外道侵害,為此加意傳授。阿童靈慧,極知自愛,聞命大喜,認作異修行成敗所關,每勤習法術禪功,苦無暇暑。難得這次師父竟命他獨自下山,所去之處,又是參與兩個仙人鬥法,最後還落得到峨眉仙府小住些,自然喜出望外。及至一見這些門人,果如師兄所言,只有過之,一心想要親近。眾中只英瓊一人見過,因是初出面,對方是個女子,不便談。正想少時另尋人言笑,遊玩仙府全景,嗣見眾人由左右兩脫險飛出,全部奉命習法,往太元走去。心方失望,忽聽妙一真人留下八人輪值,內中一個金蟬,一個石生,俱是年輕靈慧,平聞名,是最嚮往的人。恰巧二人和癩姑、林寒又是第一班,時正無事,各在殿外平臺之上聚談,正好前往親近。便假作玩景,走了出來。

妙一夫人因他初來,心想遊涉仙景,正要開口喚人陪往,朱由穆暗使眼止住。妙一真人夫婦俱知用意,笑問這樣不太簡慢嗎?朱由穆擺了擺手,微笑不語。瞥見阿童招手,將金、石二人引往長橋,直到走遠,朱由穆才笑答道:"小師弟只是童心未盡,人卻機智非常。這是初次下山,巴不得幾個小友。他和金蟬、李洪、石生三人,本有夙緣。這樣由他們自行往,異用到他時,必爭面子,格外盡力,免去許多推倭。否則,他見事情太難,便難保不藉故躲開了。近年家師見他年紀最幼,向道誠,能持苦戒,甚是憐愛。又以自身功德圓滿,不能長久照看,為恐異欺侮,除傳授護身降魔諸法外,再有年餘,連那降魔錫杖和八部天龍寶藏,都要賜與他了。異金、石、甄、易諸人,開建別府,多一助力,豈不是好?"妙一夫人終覺不是款待嘉賓之道,回顧靈雲,命往仙廚取些各種珍果仙釀,送往所去之處,令金、石二人好好地陪侍。靈雲領命去往仙廚,用玉盆託了好些果酒出來,正遇袁星,說是小神僧和二位小師叔,同往松風坪看完寄生蘭,便去魚樂潭波香水榭中,暢談乙真人與天痴上人岷山斗法之事。小師叔現命弟子來取果酒,送往待客。靈雲便令袁星代捧果酒,隨在後面,經繡雲澗、鳴玉峽右,轉入香蘭徑,越松風坪,由雙幽谷口外朱重徑穿出,橫渡青溪赤欄橋,再由朱桐嶺側涵虛通行過去,不遠便是魚樂潭了。

袁星見靈雲沿途都在瀏覽,走的卻是去魚樂潭的捷徑。笑問道:"師伯如若圖快,飛行前往,豈不晃眼就到?走這小路則甚?要去遲了,小師叔才又怪我懶呢。"靈雲笑道:"你哪知我心意。這裡仙景本來靈秀,自從開府重建以來,益發風景無邊,移形換步,各有各的好處,令人耳目應接不暇。如非奉命行道,實實不忍捨去。偏我事情又多,雖有這三數恩假,哪裡觀賞得夠?何況同門敘別,互相常有正事商談,並無許多閒空,只結伴遊行了兩次,也無異走馬看花,只覺得眼花繚亂,興會無窮,終不能盡情領略。

眼看行期已迫,這次下山,全視各自修為,並無一定時限,知道何年月重返仙山,再作暢遊。說也好笑,連我只要得一點空,便多觀賞一些。現在值班,回去不能太晚,只好擇那風景最佳之處,抄近路沿途觀賞過去。我知你是想聽小神僧說白犀潭鬥法之事,想我快走,是與不是?"袁星笑道:"師伯料得不差。弟子本在殿臺下候命,因師父出來告知弟子,說是奉了師伯之命,去往太元練習法寶,命聽鐘聲,並去殿臺侍立待命。

因有好些時間清閒,想約米、劉二師弟去仙籟頂後面僻靜之處學棋。忽見小神僧來尋兩位小師叔,弟子知他三人必要談說白犀潭鬥法之事,暗中拉了米、劉、沙、米四人,借用他們的隱形法,尾隨在後,直跟到波香水榭,一同隱伏在側偷聽。正聽得熱鬧有趣,不料劉遇安聽了沙、米兩小人的鬼話,與弟子作耍,將隱身法撤去,現出原身。其實當尾隨時,小神僧早已看破,因知是末代弟子,沒有行法點破。經此一來,就連他們四人隱身法全給破去。小師叔說弟子領頭鬼祟,要加重罰。小神僧卻憐愛弟子,講情解免,命弟子等五人全在一旁隨聽。石小師叔說弟子愛熱鬧,偏給遣開,命往仙廚取來果酒,待客贖罪。剛到那裡,正遇師伯出來。小師叔原令弟子步行來往示罰,不過要是弟子一人單走,也早到了。"說時,二人已走到潭邊。

那魚樂潭是個大約四五十畝的圓形小湖蕩,通體恰似一大片完整的羊脂美玉。當中挖一圓槽,下面靈沙作底,碧草參差,綠波粼粼,青山倒影,疏落落種著小半潭紅白蓮花。波香水榭便建在潭的中心,曲檻回欄,軒窗啟,平臺曲水,玉柱輝,錦鱗游泳,暗香時聞。沿潭玉堤遠近,不是瑤草琪花,便是青山紅樹。端的是一塵不染,無限芳菲,清絕人間,無殊天上。靈雲邊走邊笑道:"你想廣聽聞不難。我到那裡,請小神僧從頭說起,你不也聽見了嗎?"袁星正在喜謝,忽見沙、米二小由水榭的長堤上跑來,到了潭邊方都飛起,神形似頗匆速。瞥見靈雲同行,便沒言語,雙雙躬身行禮,叫了一聲"師伯"。靈雲問:"是兩個小師叔命你們來催袁星的嗎?"二小恭答:"正是。"靈雲方說:"他是因我慢的。一同去吧。"忽聽金蟬在水榭外面平臺上遙呼:"姊姊快來!"靈雲點頭答應,飛身凌波而渡。袁星和沙、米二小緊隨在後。到了水榭平臺之上落下,先朝小神僧阿童行禮,致了來意。阿童雖然法力頗高,自幼隨師苦修,戒律謹嚴,以前所食,多半山糧野蔬,偶得鮮果,也只山中野產,如桃、李、梅、杏、榛子、松仁、黃、首烏之類,幾曾吃到過這類珍果仙醪,自是高興喜謝,每樣都嚐了些,極口誇好。

先恐破戒,不肯飲酒。後來靈雲力勸,說:"來時已問過采薇大師,說此酒乃是甘釀成,與凡酒不同。大師和李叔父俱曾暢飲,決無妨礙。"阿童聞說朱由穆和李寧都曾飲過,仍然捧酒恭謹跪祝,果然心靈未有警兆,方始入口。眾人見他向道尊師,如此誠敬,好生讚佩。阿童這一吃開了頭,卻是口到杯乾,飲之不已。金、石二人貪聽下文,重又詢問。阿童正要說前事,靈雲見袁星悄立金、石二人身後直遞眼,方想開口請其重說,阿童已經覺察,笑道:"袁星往取果酒,為我跋涉,前文他和令姊均未聽過,待我從頭說起好了。"於是一面飲啖,一面述說。靈雲本想稍坐即回,嗣聽阿童說得熱鬧,估量殿中不會再有甚事,如有使命,母親自會傳聲相召,也就聽了下去。

原來阿童自奉白眉和尚之命,去往岷山途中尋朱、李二師兄,依言行事。那地方及岷江下游,地名青林崗,石山峭拔,連嶺排雲。嶺頭上為石地,亙古無人,雖然平整,因為上下艱難,草木不生。除臨江一面半崖上若斷若續有幾處僻道外,亙古無人行走。

乙休算計這裡是天痴上人必由之路,在嶺上共設了十幾處埋伏,用意多半是和天痴上人惡作劇,使其沿途受挫,折傷羽翼。以天痴上人的法力,只要事前知道底細,便可無礙。

惟獨青林崗中一處和快到岷山一處,乙休除用極厲害的制外,並還各設一座旗門,具有極大威力。敵人任有多大神通,一經入伏,要想脫身,也須受傷。隨行諸弟子若道行淺一點的,更非失陷在內不可。另外還有三處埋伏,專截敵人退路,須等歸來時始行發動,更是神妙莫測,一處比一處厲害。尤其是最後一關,地面設有攝形之法,一經主持人發動法,哪怕不由當地飛行,只在橫斷千里以內的上空越過,形影必為陣中神光所攝。主持人再將陣法略一運用,立將敵人陷入伏內,便能衝逃出網,也極費事。同來門人,卻一個也休想脫身回去。這前後五處緊要埋伏,如非白眉禪師預遣門人一一相機破去,雙方定成不解之仇無疑。其中有兩處,還不能先給破去,必須有人手持靈符守候。

阿童尋到朱、李二人時,朱由穆早照師命,一一施為停當。

阿童領了機宜,送走兩位師兄,在青林崗上守候了一些時。暗忖:"久聞乙休、天痴二人得道多年,俱是能手,此來必有一場惡鬥。現有師父佛法妙用,埋伏有的破解,有的減去威力,除歸途二處尚等化解外,餘者無一完整,乙休尚未覺察。前半埋伏,天痴上人過時,見了大師兄所留金字警告,必能從此破去,無甚可看。最熱鬧還是岷山白犀潭口。大師兄為防我到時多事,另生枝節,才命在此守候。實則中間這處埋伏,威力已減去一半,天痴到來,不過小有梗阻,決能通過。師傳佛門心光遁法,飛行神速,頃刻千里,又有靈符在手,少時回破歸途二處埋伏,決趕得上。何不去至岷山左近,守候天痴師徒,助他們破那末一道制,省得到時兩頭緊趕,就便觀戰,豈不是好?"想到這裡,便往岷山飛去。到後一看,白犀潭深藏後山一條暗谷盡頭。作法人想因山有僧寺民居,惟恐凡人誤入,那最末一道埋伏,便在暗谷口外,相隔只有十來丈遠。兩面是險崖,下面是盆地,林木茂翳,蓬蒿沒人,地極幽僻。就這樣,還恐有人無知闖入,兩條可通樵徑的瞪道,都有云霧封鎖。阿童隱身谷左崖磐石之上,左對天痴上人來路,舉手便可將埋伏破去;右對谷口,可以觀戰:地勢再妙不過。先以為乙休沿途設伏走來,照理應該先到,必是隱身在內。探頭遙望谷內,只見裡面景象陰森,靜悄悄的,一點聲息皆無。

等了一會,忽見谷口有一極小人影一晃。定睛一看,那小人竟小得出奇,身量宛如初生嬰孩,可是神情動作矯捷如飛。衣飾更是華美,身白如玉,頭挽抓髻,短髮斜披,兩肩後各一支金光閃閃的寶劍,長才數寸。短衣短褲,赤足芒鞋,相貌甚是英悍。說是道家元嬰,又覺不像。知道韓仙子潭中收養不少異類,疑是怪物煉成,身上又無氣,心甚奇怪。那小人先是探頭向外四望,漸漸試探著走出谷口,似要往前面設伏之處走去。

快要走近伏處,倏地一道光華起處,現出一個矮胖大頭的麻衣少年,著小人,直比手勢。一會,又手指谷內,作出問訊之狀。小人也用手勢比劃,兩人好似相識。這才知道,這末一處埋伏,還派有人在守候。正在端詳那小人是何怪幻化,少年猛似吃了一驚,一面將手急揮,令小人退回谷去;一面側耳略聽了聽,慌不迭地一縱遁光,面飛來。

阿童心疑蹤跡被他看破,覷定來勢,正想躲開,少年已落在附近磐石之上,手掐靈訣,只一晃身便隱去。忙即運用師傳法眼,細一察看,原來那少年也和自己一樣,選中這片磐石,意隱身觀戰。那隱形法頗高,雖用法眼觀看,僅依稀辨出一點人影;如是尋常之人,休想看出。既然避人,只不知他又怎會由伏處出現,而無動靜,又和小人相識?

好生不解。

微一遲疑,俯視下面小人,已經退回谷中,藏起不見。隨聽來路遠處,風雷大作,約有頓飯光景,才行止住。緊跟著破空之聲由遠而近,抬頭一看,遙空雲影中飛來十餘道光華,人飛得高,光細如絲,目力稍差的便難看見。晃眼飛近白犀潭上空,光已大長,宛如十餘道白虹當空飛舞。看神氣,似知下面有險,又不甘示弱,等查看出端倪,再行下降之狀。知是天痴上人到來。白犀潭峽谷兩邊危崖錯,中通一線,已由主人行法閉,並且約定登門,本該先禮後兵,叩關而進,其勢不能一到便即深入,非由谷口叫陣不可。但是埋伏厲害,只要落地,立生妙用,將他師徒一齊困住,甚或受傷,都在意中。

阿童不敢怠慢,忙把白眉禪師所賜靈符取出等候。那十餘道劍光,電掣也似在空中盤旋了三五圈,突然一齊下降。眼看離地不遠,倏地一蓬五彩煙,由伏處湧而起。為首一道白光,擁著一個白衣老人,滿面俱是怒容,將手一揚,便是震天價一個霹靂,朝彩煙中打去。阿童知道那彩煙後面還有無窮變化,見天痴上人發出太陰元磁神雷,不等下面旗門現出,立即乘機手指掐訣,將靈符往外一揚,一片金光像雨電也似隨著雷火打入陣內。跟著連聲迅雷過去,彩煙消散,現出五座旗門。天痴上人面上立現驚喜之容,將手朝天一拱,忙要收時,那旗門似有靈,光華連閃兩閃,便破空飛去,一晃不見。天痴上人師徒也同時落到地上,白光斂處,各自現出身形。

阿童見那天痴上人相貌清秀,童顏鶴髮,長髯飄飄,一身白衣,外披鶴擎,極似畫圖上的古仙人打扮,周身俱有青氣環繞。隨來弟子十二人,各著一件白短半臂,下穿白短褲,長僅齊膝,赤足麻鞋。手內分持著一兩件法物兵器。只有兩人空著雙手,神情也頗沮喪。餘者都是道骨仙姿,英儀朗秀,除法物兵器外,各還佩有葫蘆寶囊之類。六人一面,左右雁行排列。上人先朝谷內略看,冷笑道:"駝鬼不羞!我師徒應他之約來此,事前防他狡賴,並還通知。如今人不出面,反把牢峽谷重重封鎖,是何緣故?既然怕我師徒,為何沿途又設下許多詭計埋伏,難道暗算人不成,一縮頭就了事嗎?"說完,不聽回應,又用目四顧,好似未看出甚麼徵兆,越發有氣。便喝:"樓滄洲過來!"上首第六人應聲走過,躬立於側。上人怒道:"我原知駝鬼之因恨駝鬼無義,殺她孃家弟兄,以致應誓遭劫,恨同切骨,一向隱居在此,不與相見。駝鬼約我來此,又在沿途鬧鬼設伏,不是想借此引起同仇,以便圓他舊夢;便是想移禍江東,使我與這裡主人成為仇敵,他卻置身事外。我本不難破關直入,但是這裡女主人已與駝鬼恩斷義絕,不是夫,雙方素無仇怨,豈能視同一律,中駝鬼的謀詭計?是否同謀,必須先行辨明,才能定奪。並且女主人是否閉出遊,或在潭底清修,也未知悉。我師徒光明磊落,人未出面問明,決不作那無恥鬼祟行為。現在命你入谷探詢,到了谷盡頭處,便是白犀潭,不必下去,只在上面問詢。先問女主人在否,如在潭底清修未出,你便說駝鬼約我來此鬥法,問她是否與駝鬼一氣?駝鬼是否在內潛伏?如與合謀,便出相見。如說並未合謀,可向主人道聲驚擾,致我歉意。我自另尋駝鬼算帳好了。"樓滄洲道聲:"遵法旨。"將身一躬,退行三步,回頭便往谷中走去。

阿童見狀,暗忖:"大師兄說這條峽谷除卻重重制外,還有兩種厲害埋伏。天痴本人入內,尚還十分勉強,這門下弟子怎走得進?"念頭才轉,樓滄洲已縱遁光,緩緩往裡飛入。剛進谷口不過三兩丈遠,忽聽有一極小而清脆的口音喝道:"來人慢進,你不怕死嗎?這是甚麼所在,也敢來此撞魂。"緊跟著,兩道金光成斜十字叉在谷徑中心。同時金光下面現出一個小人,將路攔住。樓滄洲知今所尋敵人脾氣古怪,不通情理,而且機阱密佈,說吃虧便吃虧。來時路上,已連番遇阻,如非有人暗中相助,就許不等到此,便丟了大人。料想師父也是進退兩難,哪怕後再行報仇,已尋到敵人門上,好歹總該見上一陣,才能回去。必因自己平時細謹慎,又有護身法寶,才以探敵重任相托。儘管雙方對敵,照理不傷來使,到底不可大意。一見金光阻路,有人呼斥,立即停住。定睛一看,見是一個比嬰還小的小人,話卻那麼難聽,他也和阿童一樣,疑是潭底怪幻化,么么微物,初煉成形,所以如此小法。身入重地,料定對方決非虛聲恫嚇,只得忍氣答道:"我乃銅椰島主門下第六弟子樓滄洲。家師為踐乙休前約來此,前還有飛書相告。先料他必在此相候,誰知他不顧信義,只在沿途設伏鬧鬼,到了地頭,不見本人。家師因聞女主人久已與他斷絕,不願無故驚擾,命我去至裡面白犀潭請問明白,以定行止。不想遇見小道友在此把守,正好請問…"樓滄洲還待往下說時,那小人本是睜著兩隻亮晶晶的小眼,面現鄙夷之容,揚頭靜聽。及聽來人稱他為小道友,好似觸了大忌諱,然大怒,喝道:"無知蠢牛鼻子,不要說了,你老鬼師父說那一套,我早聽見,無非先在沿途中伏吃虧,到了這裡又幾乎丟個大人。走吧,還不甘願服輸,想闖進去尋我師父,又害怕。始而用將法,自己搗鬼,說了一陣沒人理。知道我師父神通廣大,念動神知,假著命你入谷問詢,實則藉此探我師父心意,看看和老師公同心不同。萬一兩位老人家仍是反目,便藉此下臺回去,省得得罪一個已惹了禍,到處丟人,又惹下一個更厲害的對頭。哪知說了半天,仍沒人理,只得令你硬著頭皮來滾刀山。卻不想韓仙子門下最心愛的徒弟大玄在此看守門戶,如何容你走進?我念你是師命所差,不由自主,不難為你。可出去對老鬼說,我師父兩老夫和美不和美,沒有相干。反正我師父的話,自她老人家隱居在此,除卻一兩位多年好友,或是事前許他們登門的不算,餘者誰來都得一步一拜,拜將進去,沒有一個敢在這裡撤野的。他在那裡鬼叫,便犯了這裡規矩,就他想縮頭回去,也辦不到。不過我師父正在神遊入定,暫時懶得理睬罷了。時候一到,她老人家自會出來,要老鬼好看。至於我乙老師公呢,適聽人說,本是在此等候收拾老鬼的,偏遇有人尋他,同往神羊峰頂下棋去了。他老人家本沒拿你師徒當回事。下完殘棋,自會前來,你們要不怕死,等在外面,決等得上,晚點丟人也好,這般心急則甚?"原來這小人便是凌雲風在上回給韓仙子送去的僬僥玄兒。因是生來靈慧膽大,向道之心又極堅誠,韓仙子大是寵愛,雖然為無多,頗得好些傳授。乙、韓夫反目,韓仙子事隔多年,已早明白丈夫昔年所為,情出不得已,並非太過。自己實是偏私,只為生太傲,又把話說絕,認定丈夫的錯,急切間轉不過臉來罷了。及至乙休想起了多年患難夫,眷戀舊好,知她災劫將滿,命司徒平往白犀潭投簡之後,韓仙子為至情所,心已活動。這次乙休約了天痴上人來此鬥法,楊姑婆趕來送信,韓仙子明白丈夫深心,為想夫復和,不惜身試奇險,樹此強敵。又經良友勸說,決計與丈夫言歸於好。乙休沿途埋伏,韓仙子也早在暗中佈置準備應敵。峽谷內外設有好幾重制埋伏,所以天痴上人在外面,遙見徒弟入谷不遠,便有金光小人阻路,手舞足蹈,說個不休。卻和阿童一樣,只見雙方對話,一句也聽不出。樓滄洲人極持重,想把話聽完,再作打算,強忍氣忿,靜聽下去。後來玄兒越說越難聽,樓滄洲便是泥人,也有土,忍不住喝道:"無知小妖孽,是何怪幻化,敢如此放肆?念你異類小丑,狂妄無知,不屑計較。可速喚乙休夫婦出來見我師父。"玄兒把小眼一翻,望著滄洲,突然呸道:"瞎了你的牛眼,連人都不認得,說是怪,還敢出來現世。我師父不到時候,決不會出來。你有本事,打得過我,我便代你請去。"樓滄洲心細,見玄兒人雖細小,二目神光足滿,身上不帶一絲氣;又以谷中主人明知大敵登門,卻令這等人不人怪不怪的么么小人把守要路,口出狂言,必有幾分厲害。

初次見到,拿不定他深淺,萬一動手吃虧,豈不給師父丟臉?略一尋思,冷笑答道:"似你這類小么么,怎配和我動手?你不過狗仗人勢,在此發狂罷了。你家主人未出以前,我不便登門欺小。有膽子可隨我到外面去,我也決不傷你,只教你見識一點人事如何?"玄兒罵道:"你當我怕老鬼不敢出去,在谷裡頭有法倚仗,才欺負你嗎?我要擒你,易如反掌,裡外一樣。無論到哪裡,我手一指,便把你吊起來。不信,你就試試。"樓滄洲正因師父在外面不曾發話,以為谷口有甚隱法,不曾見此小人。一聽受,答應出去,心中暗喜。乘機答道:"如此甚好。我先走了。"玄兒罵道:"不要臉的牛鼻子,你自管滾!離谷三步,不當老賊的面將你吊起,我不是人!"說時,樓滄洲見他將手向後一揮,口中吹了一聲哨子,似在招呼同類神氣,卻不見有形跡。暗中卻也頗戒備,自往前飛。回顧小人,也縱遁光追來。方想到了外面,稟問師父,此是甚麼怪幻化,如此靈慧?忽聽小人喝道:"這牛鼻子,敢來我們白犀潭放肆。老金,快些把他吊了起來再說。"說時,樓滄洲身剛飛出谷口,自覺出了伏地,又當師父的面,萬無失陷之理。聞言想看看小怪物到底鬧甚麼花樣,如此狂法。忙即停步回看,待要發話,猛覺頭上雪亮,匹練也似當空撒下百十道銀光。樓滄洲自恃法力高強,帶有護身法寶,又煉就元磁真氣,這類銀光多半是五金之煉成的法寶飛劍,一點也不發慌。不但不避,忙即一面放出本門神木劍,一面放出元磁真氣,準備雙管齊下,總有一著,哪知全都無用。

手中青光剛剛飛出,耳聽師父大喝:"此是妖物,徒兒速退!"心方一驚,待要飛遁,已是無及,那一蓬百十道織如網的銀光,來勢急如電掣,已連人帶青光一齊網住。當時只覺周身俱被銀光粘縛,越掙越緊,連運真氣,施展法寶,俱失靈效。晃眼被裹成一團,縮進谷口,高高吊起。

當天痴上人到時,發覺當地埋伏乃道家最厲害的太乙分光有相旗門,便知敵人不懷好意。所設埋伏,一處比一處來得厲害。不又驚又怒,把初來時驕矜之念,減去大半。

無如勢成騎虎,罷不能,恨到極處,把心一橫,正打算豁出損傷法寶真元,下來硬拼。

不料又是一片佛光自空飛墮,竟將旗門暗中破去;與沿途所遇暗助自己的行徑一樣,只是不肯面。對付敵人,也是適可而止,只為自己解圍,並無傷損,心中。因在青林崗入伏遇助時,也是這等情景,自己連聲稱謝請見,連個迴音俱無。這次破那旗門時,更和自己神雷同時發動。隱身之法又極神妙,在敵人眼裡,決看不出有人暗助。分明有所避忌,不願顯行藏,一再請見,也是無用,徒遭敵人恥笑,只得舉手示意,暗中稱謝。想收旗門,已吃敵人收去。落地以後,一查看谷中形勢,制險惡,嚴密異常,迥出意料之外。越知十九討不了好,憑自己法力道行,大虧固然吃不了,隨帶十二個弟子,卻沒有一個人能是對方敵手。來時,因眾弟子同仇敵愾,踴躍請行;又值元身初復,勁敵當前,不多耗真元,帶了門人,頗有許多用處。不料反成了極大累贅,其勢又不能中途遣回。敵人偏又詭計多端,故佈疑陣,到此一人不見。事已至此,或勝或敗,總須有個代,始能迴轉。故意取瑟而歌,連發了兩次話。敵人終不現身。沒奈何,只得以假為真,令樓滄洲入谷探詢。

天痴上人知道敵人夫不通情理,甚事都做得出,愛徒就許失陷在內。正盤算應援之策,忽見樓滄洲和小人爭論了一陣,先後飛出。看神情頗似追逐,兩下里又未手,谷中制也未發動,那小人更看不出他深淺。想等愛徒返回後,再行查問。晃眼樓滄洲飛出谷口,忽然面現怒容回視,方覺出愛徒是在誘敵。猛瞥見谷口崖頂上撤下一蓬銀光,天痴上人何等眼力,定睛一看知道不妙,忙喊:"徒兒退回!"但已被網住,往谷內捲進。一時情急,厲聲大喝:"妖物敢爾!"手一指,便有一團栲栳大的青霞,朝那銀光打去。眼看飛到谷口,似被甚東西一擋,震天價一聲巨響,炸裂開來。當時煙光迸,地塌山搖,附近山石林木,紛紛倒塌折斷,沙石殘枝,滿空飛舞,半晌方歇。谷口以內,卻是原樣,連草也未見搖動一。再看愛徒,已被那白光織的光網,低低懸在兩邊危崖當中。那小人遙向自己,不住拍手大笑,手舞足蹈,嘴皮亂動,似在盡情笑罵,並還作出種種淘氣侮慢動作。由不得怒火中燒,喝令左右門徒分出八人,連同自己,各按九宮方位,齊走向谷口外,戟指怒喝:"乙休駝鬼鼠輩,韓三無恥潑賤,速出相見!"喊罵幾句,不見迴音。一聲號令,師徒九人,一齊施為,各取一面三角小幡,擲向空中,立分為九幢五奇光,將峽谷上空圍住。再同把手一,朝光幢上一揚,便有九股彩煙,由光幢上蓬蓬飛起,宛如怒濤飛墮,眨眼將全峽谷一齊籠罩在內。天痴上人大喝道:"駝鬼夫,再不放我徒弟,縮頭不出,我略一施為,你那滿潭中的怪生靈,連你水中老巢,全都化成沸漿了。"谷中仍無應聲。

天痴上人急於要救愛徒出險,免得吊著難堪,見對方始終不理,氣得兩道壽眉一豎,口喝聲:"疾!"師徒九人一同運用玄功,把手一指,千尋彩煙立化成五烈焰,將峽谷圍罩,燃燒起來。初意這兩極神光煉成的真火,何等猛烈,敵人制儘管神奇嚴密,時候一久,也必難以支持。就說本人不怕,手下徒眾和白犀潭水宮老巢,豈不顧藉?並且此火見縫就鑽,由心運用,樓滄洲也善此法,只要有一絲空隙,穿將進去,便能發生妙用。愛徒雖然被困,法力尚在,運用本身所煉真火一引,裡應外合,這峽谷縱不燒熔成汁,也必被雷火震坍。一經發揮威力,多厲害的法也不住。至不濟,人總可以救出。哪知韓仙子心高氣傲,立意非捱到丈夫到場,方始出援。敵人如何攻法,早已防到。

所藏異寶又多。除卻谷中制外,上面還蒙有一層寶網,罩得水洩不通,如何攻得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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