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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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西裝，雪白的襯衫，油光發亮的髮型。風滿樓帶著自信的笑容出來了。

大丈夫看到他這身行頭，皺了皺眉頭，道:“我承認，你現在看上去很帥很紳士，但是我不是讓你去做保險經紀人，而是要你裝成一個藝術家的樣子，有點專業神好不好？”風滿樓自戀地摸了摸頭髮，漫不經心地道:“這是007的扮相，我穿成這樣去執行你的任務非常有覺，再說了，蓬頭垢面的藝術家已經氾濫成災了，多出一個反而覺得沒勁，不會給那女騙子留下很深的印象呢。”大丈夫無奈，道:“隨便你了，想到怎麼試探了嗎？”風滿樓到007這身行頭頗不舒服，動了一下領帶，搖頭:“有什麼指點？”大丈夫:“戰略指導思想是這樣的:裝作一個有錢的藝術家，藝術家容易衝動，又好對付，我看她就這樣想的，想辦法接近她，然後看她會不會想法子騙你的錢。”風滿樓撇了撇嘴，道:“就算騙子也會在你這兒得了手之後再出山吧？你這招似乎不太靈。再說了，你約她出去的，我在這時候出現，能勾引得到她嗎？”大丈夫:“我讓她等到不耐煩再說我有要緊事去不了，那她就會很失望，並且對我產生報復心理，你在這時候出現正好，女人都這樣。”風滿樓也覺得蠻有道理，反正是去玩兒玩，用他的法眼一看，騙子立馬顯原型，也沒怎麼放在心上，大大咧咧地就往車庫去了。大丈夫還想待兩句，但是又不知道說什麼，張開了嘴巴，卻什麼也沒說出來。

風滿樓卻又回過頭，道:“差點忘了，那騙子叫什麼名字？”大丈夫:“伊藤葉。”風滿樓唸唸有詞著往前走:“青藤、綠葉？伊藤葉小姐…好。”大丈夫忽然後悔起來，彷彿做了一件傻事。後悔似乎也來不及了。

——以前風滿樓在做設計師的時候，發現90％的客戶都會把藍作為第一選擇。秋水共長天一的顏，的確是落落大方、優雅完美，也是最保守的商業彩。風滿樓也喜歡藍，不過他不會選擇人人都喜歡的天藍，藝術家嘛，自然是要與眾不同的，他的選擇是深海藍，近乎黑的深藍，深不可測，無法預料的神秘。

他那輛深藍的boxster跑車實在太耀眼，路人紛紛側目。他舒舒服服地坐在車裡看一本書。不用往窗外看伊藤葉來沒有來，只等大丈夫一聲令下，他就出去007。

車窗輕響，一個蓬頭垢面藝術家似的人物在外面，用友善的眼光望著風滿樓。風滿樓往四周看了看，摸出了一枚硬幣傳遞出去。

藝術家卻沒有收錢，微笑著說了聲謝謝，雙手遞上一張名片。

哦，原來誤會了，風滿樓掃了一眼名片:問天派人生指引、風水顧問——我們來自香港名片有鬼畫符的背景和一張很炫的太極圖案。設計得很爛，不過有三段話引風滿樓的注意:遂古之初，誰傳道之？

上下未形，何由考之？

冥昭瞢闇，誰能極之？

“問天派？”風滿樓向那個風水藝術家施以微笑。

風水藝術家淡淡地笑笑:“居士面帶桃花，必有一場風花雪月。”風滿樓回答:“呵，我365天，天天都風花雪月，我的名字就叫‘風滿樓’。”風水藝術家碰了一軟釘子，有點尷尬，不過隨機應變是他的強項:“月有陰晴圓缺，花有夏秋冬，居士現在正是花與心同時綻放的時節。”他的意思是說，你雖然天天風花雪月，可是總會有某些天，風特別大，月特別亮。風滿樓喜歡這麼有才的騙子，（在他眼裡，風水先生都是騙子），他要去007的也是一個女騙子，看來自己不是命犯桃花，而是命犯騙子。

反正閒著也是閒著，跟這個有才的騙子耍耍花槍也是人生一大樂事，風滿樓於是虛心求教:“那麼，請問大師，我的面帶桃花是惡之花還是善之花？”風水藝術家言道:“自古紅顏多薄命，自己薄命，也薄別人的命，居士應該慎行慎言，順天承運，才可以平安一生。”風滿樓:“哦？慎行慎言我懂，順天承運該怎麼做呢？”來了！果然，風水藝術家開始往懷裡掏東西。

風水藝術家掏出來的是一塊長得像地攤貨的一塊圓環形的“玉”這塊玉用破布包起來，看上去又像是傳子不傳女的傳家寶。他一本正經地說:“這是無極冷玉，採自終南山老君山的玉礦，並經過得道的名師心打製，上面刻有一隻雲間飛龍，能保佑居士一生平安，ziyóu逍遙，如龍在天。”風滿樓虔誠地問:“好東西啊，一定很貴吧？”風水藝術家:“it’sfree。”風滿樓愕然，還冒了句英文出來，果然是來自香港，名不虛傳啊。

“免費？那你們怎麼盈利啊？”他倒替大師著急起來了。

風水藝術家笑語:“居士有心了，我們真誠希望居士如龍在天，如果居士發現這個小法器真的有幫助，可以登錄剛才那張名片上面的網站，上面有paypal捐助的，這樣居士可以幫助更多的人，也能讓我們問天派有飯吃。”paypal！哎，風水騙子也與時俱進了。搞清楚了問天派的盈利手段，風滿樓沒有什麼興趣跟他玩了，便道:“那真是太謝大師了，先這樣吧，有什麼三長兩短我再跟您聯繫。”風水藝術家說:“好的，還有一件事，這塊無極冷玉的名字並不是隨便起的，你可以試著將一頭髮綁著上面，用火來烤，是不會把頭髮燒斷的！”風滿樓點點頭，話也懶得說。

風水藝術家又道:“冷玉的寒可以中和命運中的暴戾之氣，但是因為法力總是有限度的，所以經過一段時間，戾氣積累到一定程度，冷玉的法力就會失去，此時居士必須讓有道的高人把冷玉的戾氣去除，恢復冷玉的法力。”風滿樓:“哦？”風水藝術家:“我們問天派的網址上面有詳細的方法，居士可以看看。”風滿樓冷冷地點了點頭，風水藝術家看了他兩眼，終於戀戀不捨地走了。

“冥昭瞢闇，誰能極之？”這不是這些“有道高人”的自嘲嗎？風滿樓唸叨了這一段話。

終於，大丈夫的指令來了:“兄弟，我告訴她我不去了，她聲音飽含失望，哎…你粉墨登場吧…呃…哎，多嘴一句，朋友，不可欺，朋友的情人也不能欺，你要掌握好分寸呃…”風滿樓敷衍了一句，關上了手機。

暈，他剛關上手機，就看見一個身材高挑的美女從那家咖啡館裡走出來，帶著一個漸變咖啡的酷酷太陽鏡，不疾不徐的舉止，秀美無倫的臉蛋，優雅入骨的淡黃連衣裙，應該正好是大丈夫給風滿樓畫過一張圖的那個伊藤葉。這麼快就走掉了，風滿樓想好的計劃都派不上用場了。

不過不要緊，可以跟蹤她也行，正是007的老本行，又不過…他這麼拉風的跑車能用來搞這一套嗎？

正在手忙腳亂地想著，伊藤葉居然向他走了過來。

保時捷的標誌zhōngyāng是一匹神采飛揚的駿馬，上部標有16世紀名馬產地“斯圖加特”的字母，標誌的左上方和右下方是鹿角的圖案，表明該地也曾是狩獵的場所，威武的獵人曾經在此與他們的獵物風馳電摯地角逐。右上方和左下方的黃條紋是成麥穗的顏，意味著肥沃的土地和帶給人們的美滿幸福，紅則象徵著人們的智慧。

伊藤葉的手指纖長而白皙，指甲上有一層微妙的光亮，看起來晶瑩剔透，如夢似幻。美侖美奐的巧右手手指正輕輕地停放在boxster前艙zhōngyāng那個與外殼渾然一體的盾型標誌上，然後緩緩地掠過保養清潔得一塵不染的深海藍車前艙。太陽鏡已經不知什麼時候摘下來，拿著另一隻手上。

巧漂亮的軟篷車頂像黑的花朵一樣收縮起來，十二秒鐘就消失得無影，風滿樓仰望著伊藤葉，他臉上的帶著淺淺的微笑，如同深海上漂浮的漣漪。

真的是要薄男人的命的紅顏，她的臉蛋，是最用心最富有天份的cg藝術家也無法效仿的上帝或魔鬼的傑作。

要看一個美女是不是完美，就得看她的美麗是不是化妝的結果。風滿樓把目光移到她的玉頸以及更低，嬌的肌膚連綿起來，起伏如山巒，如海，比鑲嵌在boxster前艙的徽章更加渾然天成。

“hi！”風滿樓用瑩火蟲一樣輕柔的聲音跟她打招呼，生怕伊藤葉騰翅而飛。

以前風滿樓給一個才女寫情書，寫得稍微有點骨，就把人家嚇著了，由此風滿樓得出一個結論，漂亮的女孩子像輕盈的羽，你靠近的時候不可以帶風的，就算聲音多一分貝都不可以。

天幸，伊藤葉似乎沒有馬上長出翅膀的兆頭，她還輕輕地自言自語:“好漂亮的車…”很多語言在風滿樓腦子裡飄過，最後，他選擇這樣說:“是啊，這是我最好的車，不是天時地利人和，我是不會輕易開出來的。”這個話有幾層意思:第一，我有很多車，這只是其中的一輛，顯示我很有錢，騙子最喜歡這樣的人；第二，我開著最好的車等候最好的女人，所以是天造地設的緣分；第三，我雖然像個花花公子，可是懂得人生與享受有輕有重，遇見你嘛，是我生命中的重頭戲；第四，用孫子兵法裡的名言，暗示情場上的戰事悄然進行著。

至於這些意思別人的能聽懂多少，那就看悟了，不過，即使現在不知道，以後總會省悟的。很多人說話喜歡就事論事而已，而風滿樓喜歡把種子播下，靜候它在意想不到的時候開花結果，這已經成了遊戲人生時的習慣。

伊藤葉語言帶著些許天真味道:“這是什麼車？”想賣一下自然就不能簡單的回答是保時捷boxster，風滿樓答曰:“印象派跑車。”這個回答讓伊藤葉原來朦朧的眼晴像星星一樣閃動了一下，語氣更加好奇:“印象派？”風滿樓笑語:“呵呵，我發明的一個詞。我跟那個賣給我車的朋友也是這麼說的。有人買車喜歡速度，有些人喜歡豪華有派頭，有些人喜歡時尚新穎，還有那些多功能的、省油的、安全的、愛國的…我都不在意，我只在乎這輛車給我的印象。道可道，非常道的印象。”伊藤葉輕笑:“那個賣車的聽了你的要求要瘋掉了嘞！”她的一顰一笑都那麼行雲水，如同純真的小女孩，偏偏言行舉止又優雅成。真的要讓男人花與心同時綻放。

碰上一個喜歡賣的男人，伊藤葉也決定回敬他一下，她的目光來到車燈處，用手輕指了一下，道:“這個大燈的形狀好奇怪…”保時捷的創始人也就是設計名垂千古的大眾甲殼蟲車的那個主，大大個兒的車燈似乎是他的癖好。boxster的車燈也是大大個兒，說它像雞蛋，又沒有那麼圓滑，倒是像一個大昆蟲的複眼，永遠瞪著，亮汪汪地注視著前方。

風滿樓已經溜下車來，站在伊藤葉身邊，薄薄的女人香如絲鑽入他的鼻子，他的神經。順著她的手指，他欣賞著這個他曾經視若無睹的車前燈，附和她的說法:“嗯，是奇怪的，奇怪得有趣。”伊藤葉:“我看它像是彎曲的時空！”哦！這個比喻太酷了。風滿樓第一次把注意力從她的身體轉移到她的思想。

伊藤葉:“速度快的跑車，可以追上未來，也可以尋找回過去，我一直喜歡跑車，想想，擁有屬於自己的速度，做什麼都那麼自在，從容，多好。”風滿樓已經忘記了自己是007，他被觸動了心絃，真心地道:“這個比喻很。小時候我喜歡玩開車遊戲，特別是以保時捷跑車為主的極品飛車，經過這麼多年的努力，當我坐上這輛真正的保時捷的時候，真的像是時光倒，回到了滿腦子是美好世界的天真童年。哦，這可能是我真正喜歡保時捷的原因，印象，極品飛車深深鐫刻在我腦子裡的印象。”伊藤葉忽然說:“你是靠自己的能力獲得財富的，對吧？”風滿樓一愕:“嗯？”伊藤葉專注地望著boxster，說話:“因為我覺得你的眼睛裡有一種滄桑和內斂的強勢人格，這個是從小紈絝的公子哥兒不可能有的，對吧？”我的眼睛？風滿樓覺她連正眼也沒看過自己一下，這倒是厲害了，好像她才是真正的相術大師，他笑了笑，把剛才那個問天派的風水藝術家的名片摸出來遞給她看，笑道:“看這個！剛才收到的一個來無影去無蹤的神仙似的人物的名片，問天派，你想知道你的未來嗎？他可以幫你問問老天，哈哈，不過我覺得你也很厲害，不比他差！”

“冥昭瞢闇，誰能極之？”伊藤葉也對這句話很興趣，像風滿樓一樣念出來，使風滿樓頓生知己紅顏的覺。

風滿樓問:“你知道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嗎？”伊藤葉輕搖頭:“不太清楚，可能我都讀不正確這幾個字。”風滿樓笑語:“是嘛，跟我一樣沒自信，我們來搜索一下！”他快速地從車子裡邊摸出x系輕薄的thinkpad來，開機。

他一面等待開機，一面說:“嗯，我隱隱約約記得這一段是屈原的《天問》裡的一句，我猜它的意思是:地獄冥間，死亡之所，誰可以到這樣的極端去看個究竟？”伊藤葉笑而不語。

風滿樓一邊搜索，一邊輕笑，一邊搖頭。

伊藤葉好奇地看看他臉，不知道有什麼好笑。

風滿樓上她水汪汪、烏溜溜的眼睛，解釋道:“我有一傳媒公司，核心業務是網絡營銷，原來是seo起家的，所以我一看到做seo的傢伙們，把整個互聯網搞得烏煙瘴氣，就到可笑，可嘆，呵呵。噢，seo就是搜索引擎優化。”伊藤葉目光茫地“哦”了一聲，也不知道她聽懂了沒有。

míngzhāomingàn。

他們都念錯了，風滿樓念出來給她聽，伊藤葉有點靦腆地笑，風滿樓道:“你念對了三個字，很好了，我念錯了兩個字，後邊兒我讀‘轟音’，哈哈！”它的真正意思也不是風滿樓瞎猜的那個，他們搜索到郭沫若的一段翻譯:遂古之初，誰傳道之？——請問，關於遠古的開頭，誰個能傳授？

上下未形，何由考之？——那時天地未分，能據什麼來考究？

冥昭瞢暗，誰能極之？——那時混混沌沌，誰個能夠清？

伊藤葉卻道:“我覺得你的翻譯更有意思呵。”風滿樓得意洋洋地道:“那是，我總是能在美女面有超常發揮！”伊藤葉送他一個俏皮嬌媚的白眼神，把風滿樓電了一下。

這一電也把風滿樓電醒了，他是來做007的耶。

這個女騙子果然不簡單，談風笑聲中，風滿樓沒有發現任何蛛絲馬跡，看樣子不用非常手段是試不出來的了。

風滿樓一邊用手整理了一下領帶，一邊整理了一下表情，道:“哎，我看你剛從那個咖啡店裡出來的，一個人喝咖啡嗎？”伊藤葉點了點頭，道:“也算是吧，一個朋友沒來，我就一個人了，你呢？你泊車在這兒做什麼呢？不會是監視著那個咖啡店吧？這個位置正好看見那邊，又不惹人注意。”在她亮亮的目光注視下，風滿樓失笑道:“厲害喲，這都被你猜到了！問天派的世外高人說，呆會兒這兒會出來一個仙女，只要能看見仙女的眼睛就可以身體健康，百病不生，跟仙女說句話就會長生不老。於是…啊哈，我就在這兒啦！”天花亂墜胡來了一段後，怕她繼續想剛才的事兒，風滿樓立即接到:“你朋友們沒來啊，不如…非常冒昧地邀請你，坐我的車去兜兜風吧？”伊藤葉剛想說什麼，察顏觀的風滿樓不讓她把話說出來，又繼續道:“給你兩個選擇:一個是你最想去的地方，一個是你最不想去的地方。這輛讓時空彎曲的boxster可以都可以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