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案驚奇卷一波斯胡指破鼉龍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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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紅
深杯酒滿,朝朝小圃花開。
夢,紅塵多少奇才。
飯鍋。極至那痴呆懵董生來的有福分的,隨他文學低淺,也會發科發甲,隨他武藝庸常,也會大請大受。真所謂時也,運也,命也。俗語有兩句道得好:“命若窮,掘得黃金化作銅;命若富,拾著白紙變成布。”總來只聽掌命司顛之倒之。所以吳彥高又有詞雲:“造化小兒無定據,翻來覆去,倒橫直豎,眼見都如許。”僧晦庵亦有詞雲:“誰不願黃金屋?誰不願千鍾粟?算五行不是這般題目。枉使心機閒計較,兒孫自有兒孫福。”蘇東坡亦有詞雲:“蝸角虛名,蠅頭微利,算來著甚於忙?事皆前定,誰弱又誰強?”這幾位名人說來說去,都是一個意思。總不如古語云:“萬事分已定,浮生空自忙。”說話的,依你說來,不須能文善武,懶惰的也只消天掉下前程;不須經商立業,敗壞的也只消天掙與家緣。卻不把人間向上的心都冷了?看官有所不知,假如人家出了懶惰的人,也就是命中該賤;出了敗壞的人,也就是命中該窮,此是常理。卻又自有轉眼貧富出人意外,把眼前事分毫算不得準的哩。
,放在枕邊。夜來摩
一番,方才睡下。積了一生,整整熔成八錠,以後也就隨來隨去,再積不成百兩,他也罷了。金老生有四子。一
,是他七十壽旦,四子置酒上壽。金老見了四子躋躋蹌蹌,心中喜歡。便對四子說道:“我靠皇天覆庇,雖則勞碌一生,家事儘可度
。況我平
留心,有熔成八大錠銀子永不動用的,在我枕邊,見將絨線做對兒結著。今將揀個好
子分與爾等,每人一對,做個鎮家之寶。”四子喜謝,盡歡而散。
,醉眼模糊,望去八個大錠,白晃晃排在枕邊。摸了幾摸,哈哈地笑了一聲,睡下去了。睡未安穩,只聽得
前有人行走腳步響,心疑有賊。又細聽著,恰象
前不前相讓一般。
前燈火微明,揭帳一看,只見八個大漢身穿白衣,
繫紅帶,曲躬而前,曰:“某等兄弟,天數派定,宜在君家聽令。今蒙我翁過愛,抬舉成人,不煩役使,珍重多年,宴數將滿。待翁歸天后,再覓去向。今聞我翁目下將以我等分役諸郎君。我等與諸郎君輩原無前緣,故此先來告別,往某縣某村王姓某者投托。後緣未盡,還可一面。”語畢,回身便走。金老不知何事,吃了一驚。翻身下
,不及穿鞋,赤腳趕去。遠遠見八人出了房門。金老趕得
急,絆了房檻,撲的跌倒。颯然驚醒,乃是南柯一夢。急起桃燈明亮,點照枕邊,已不見了八個大錠。細思夢中所言,句句是實。嘆了一
氣,硬嚥了一會,道:“不信我苦積一世,卻沒分與兒子們受用,倒是別人家的。明明說有地方姓名,且慢慢跟尋下落則個。”一夜不睡。
即好。昨寒荊病中,恍惚見八個白衣大漢,
繫紅束,對寒荊道:“我等本在金家,今在彼緣盡,來投身宅上。”言畢,俱鑽入
下。寒荊驚出了一身冷汗,身體
快了。及至移
,灰塵中得銀八大錠,多用紅絨繫
,不知是那裡來的。此皆神天福佑,故此買福物酬謝。今我丈來問,莫非曉得些來歷麼?”金老跌跌腳道:“此老漢一生所積,因前
也做了一夢,就不見了。夢中也道出老丈姓名居址的確,故得訪尋到此。可見天數已定,老漢也無怨處,但只求取出一看,也完了老漢心事。”王老道:“容易。”笑嘻嘻地走進去,叫安童四人,托出四個盤來。每盤兩錠,多是紅絨系束,正是金家之物。金老看了,眼睜睜無計所奈,不覺撲簌簌吊下淚來。摩撫一番道:“老漢直如此命薄,消受不得!”王老雖然叫安童仍舊拿了進去,心裡見金老如此,老大不忍。另取三兩零銀封了,送與金老作別。金老道:“自家的東西尚無福,何須尊惠!”再三謙讓,必不肯受。王老強納在金老袖中,金老
待摸出還了,一時摸個不著,面兒通紅。又被王老央不過,只得作揖別了。直至家中,對兒子們一一把前事說了,大家嘆息了一回。因言王老好處,臨行送銀三兩。滿袖摸遍,並不見有,只說路中掉了。卻元來金老推遜時,王老往袖裡亂
,落在著外面的一層袖中。袖有斷線處,在王老家摸時,已在脫線處落出在門檻邊了。客去掃門,仍舊是王老拾得。可見一飲一啄,莫非前定。不該是他的東西,不要說八百兩,就是三兩也得不去。該是他的東西,不要說八百兩,就是三兩也推不出。原有的倒無了,原無的倒有了,並不由人計較。
通。幼年間,曾有人相他有鉅萬之富。他亦自恃才能,不十分去營求生產,坐吃山空,將祖上遺下千金家事,看看消下來。以後曉得家業有限,看見別人經商圖利的,時常獲利幾倍,便也思量做些生意,卻又百做百不著。
,見人說北京扇子好賣,他便合了一個夥計,置辦扇子起來。上等金面
巧的,先將禮物求了名人詩畫,免不得是沈石出、文衡山、祝枝山拓了幾筆,便值上兩數銀子。中等的,自有一樣喬人,一隻手學寫了這幾家字畫,也就哄得人過,將假當真的買了,他自家也兀自做得來的。下等的無金無字畫,將就賣幾十錢,也有對合利錢,是看得見的。揀個
子裝了箱兒,到了北京。豈知北京那年,自
夏來,
淋雨不晴,並無一毫暑氣,發市甚遲。
秋早涼,雖不見及時,幸喜天
卻晴,有妝晃子弟要買把蘇做的扇子,袖中籠著搖擺。來買時,開箱一看,只叫得苦。元來北京歷卻在七八月,更加
前雨溼之氣,鬥著扇上膠墨之
,
做了個“合而言之”,揭不開了。用力揭開,東粘一層,西缺一片,但是有字有畫值價錢者,一毫無用。剩下等沒字白扇,是不壞的,能值幾何?將就賣了做盤費回家,本錢一空,頻年做事,大概如此。不但自己折本,但是搭他非伴,連夥計也
壞了。故此人起他一個混名,叫做“倒運漢”。不數年,把個家事幹圓潔淨了,連
子也不曾娶得。終
間靠著些東塗西抹,東挨西撞,也濟不得甚事。但只是嘴頭子謅得來,會說會笑,朋友家喜歡他有趣,遊耍去處少他不得;也只好趁
,不是做家的。況且他是大模大樣過來的,幫閒行裡,又不十分入得隊。有憐他的,要薦他坐館教學,又有誠實人家嫌他是個雜板令,高不湊,低不就。打從幫閒的、處館的兩項人見了他,也就做鬼臉,把“倒運”兩字笑他,不在話下。
,有幾個走海泛貨的鄰近,做頭的無非是張大、李二、趙甲、錢乙一班人,共四十餘人,合了夥將行。他曉得了,自家思忖道:“一身落魄,生計皆無。便附了他們航海,看看海外風光,也不枉人生一世。況且他們定是不卻我的,省得在家憂柴憂米的,也是快活。”正計較間,恰好張大踱將來。元來這個張大名喚張乘運,專一做海外生意,眼裡認得奇珍異寶,又且秉
慨,肯扶持好人,所以鄉里起他一個混名,叫張識貨。文若虛見了,便把此意一一與他說了。張大道:“好,好。我們在海船裡頭不耐煩寂寞,若得兄去,在船中說說笑笑,有甚難過的
子?我們眾兄弟料想多是喜歡的。只是一件,我們多有貨物將去,兄並無所有,覺得空了一番往返,也可惜了。待我們大家計較,多少湊些出來助你,將就置些東西去也好。”文若虛便道:“謝厚情,只怕沒人如兄肯周全小弟。”張大道:“且說說看。”一竟自去了。
子罷了,那裡是我做得著的生意?要甚麼貴助?就貴助得來,能有多少?便宜恁地財爻動?這先生也是混帳。”只見張大氣忿忿走來,說道:“說著錢,便無緣。這些人好笑,說道你去,無不喜歡。說到助銀,沒一個則聲。今我同兩個好的弟兄,拼湊得一兩銀子在此,也辦不成甚貨,憑你買些果子,船裡吃罷。
食之類,是在我們身上。”若虛稱謝不盡,接了銀子。張大先行,道:“快些收拾,就要開船了。”若虛道:“我沒甚收拾,隨後就來。”手中拿了銀子,看了又笑,笑了又看,道:“置得甚貨麼?”信步走去,只見滿街上篋籃內盛著賣的:
庭山,地暖土肥,與閩廣無異,所以廣橘福橘,播名天下。
庭有一樣橘樹絕與他相似,顏
正同,香氣亦同。止是初出時,昧略少酸,後來
了,卻也甜美。比福橘之價十分之一,名曰“
庭紅”。若虛看見了,便思想道:“我一兩銀子買得百斤有餘,在船可以解渴,又可分送一二,答眾人助我之意。”買成,裝上竹簍,僱一閒的,並行李桃了下船。眾人都拍手笑道:“文先生寶貨來也!”文若虛羞慚無地,只得
聲上船,再也不敢提起買橘的事。
,只見銀濤卷雪,雪
翻銀。湍轉則
月似驚,
動則星河如覆。三五
間,隨風漂去,也不覺過了多少路程。忽至一個地方,舟中望去,人煙湊聚,城郭巍峨,曉得是到了甚麼國都了。舟人把船撐入藏風避
的小港內,釘了樁撅,下了鐵錨,纜好了。船中人多上岸。打一看,元來是來過的所在,名曰吉零國。元來這邊中國貨物拿到那邊,一倍就有三倍價。換了那邊貨物,帶到中國也是如此。一往一回,卻不便有八九倍利息,所以人都拚死走這條路。眾人多是做過
易的,各有
識經紀、歇家。通事人等,各自上岸找尋發貨去了,只留文若虛在船中看船。路徑不
,也無走處。
搬將出來,都擺在甲板上面。也是合該發跡,時來福湊。擺得滿船紅焰焰的,遠遠望來,就是萬點火光,一天星斗。岸上走的人,都攏將來問道:“是甚麼好東西呵?”文若虛只不答應。看見中間有個把一點頭的,揀了出來,掐破就吃。岸上看的一發多了,驚笑道:“元來是吃得的!”就中有個好事的,便來問價:“多少一個?”文若虛不省得他們說話,船上人卻曉得,就扯個謊哄他,豎起一個指頭,說:“要一錢一顆。”那問的人揭開長衣,
出那兜羅錦紅裹肚來,一手摸出銀錢一個來,道:“買一個嚐嚐。”文若虛接了銀錢,手中等等看,約有兩把重。心下想道:“不知這些銀子,要買多少,也不見秤秤,且先把一個與他看樣。”揀個大些的,紅得可愛的,遞一個上去。只見那個人接上手,顛了一顛道:“好東西呵!”撲的就劈開來,香氣撲鼻。連旁邊聞著的許多人,大家喝一聲採。那買的不知好歹,看見船上吃法,也學他去了皮,卻不分囊,一塊
在口裡,甘水滿咽喉,連核都不吐,
下去了。哈哈大笑道:“妙哉!妙哉!”又伸手到裹肚裡,摸出十個銀錢來,說:“我要買十個進奉去。”文若虛喜出望外,揀十個與他去了。那看的人見那人如此買去了,也有買一個的,也有買兩個、三個的,都是一般銀錢。買了的,都千歡萬喜去了。
地一鞭去了。看的人見沒得賣了,一鬨而散。
兌。我這裡人也只是要他貨物,才有利錢,若是賣他銀錢時,他都把龍鳳、人物的來
易,作了好價錢,分兩也只得如此,反不便宜。如今是買吃口東西,他只認做把低錢
易,我卻只管分兩,所以得利了。說話的,你又說錯了!依你說來,那航海的,何不只買吃口東西,只換他低錢,豈下有利?反著重本錢,置他貨物怎地?看官,又不是這話。也是此人偶然有此橫財,帶去著了手。若是有心第二遭再帶去,三五
不遇巧,等得希爛。那文若虛運未通時賣扇子就是榜樣。扇子還放得起的,尚且如此,何況果品?是這樣執一論不得的。
庭紅這樣好賣不成?”眾人多道:“我們用得著的是銀子,有的是貨物。彼此通融,大家有利,有何不可?”文若虛莊”一年吃蛇咬,三年怕草索。說到貨物,我就沒膽氣了。只是守了這些銀錢回去罷。”眾人齊拍手道:“放著幾倍利錢不取,可惜!可惜!”隨同眾人一齊上去,到了店家
貨明白,彼此兌換。約有半月光景,文若虛眼中看過了若干好東好西,他已自志得意滿,下放在心上。
,忽然間天變起來。但見:
,黑
掀天。蛇龍戲舞起長空,魚查驚惺潛水底。艨艟泛泛,只如棲不定的數點寒鴉;島嶼浮浮,便似及不煞的幾雙水。舟中是方揚的米簸,舷外是正
的飯鍋。總因風伯大無情,以致篙師多失
。
翅飛到家裡,巴不得行路,卻如此守風呆坐,心裡焦燥。對眾人道:“我且上岸去島上望望則個。”眾人道:“一個荒島,有何好看?”文若虛道:“總是閒著,何礙?”眾人都被風顛得頭暈,個個是呵欠連天,不肯同去。文若虛便自一個抖擻
神,跳上岸來,只因此一去,有分
:十年敗殼
靈顯,一介窮神富貴來。若是說話的同年生,並時長,有個未卜先知的法兒,便雙腳走不動,也拄個拐兒隨他同去一番,也不在的。
命也還是與海龍王合著的哩!”正在
愴,只見望去遠遠草叢中一物突高。移步往前一看,卻是
大一個敗龜殼。大驚道:“不信天下有如此大龜!世上人那裡曾看見?說也不信的。我自到海外一番,不曾置得一件海外物事,今我帶了此物去,也是一件希罕的東西,與人看看,省得空
說著,道是蘇州人會調謊。又且一件,鋸將開來,一蓋一板,各置四足,便是兩張
,卻不奇怪!”遂脫下兩隻裹腳接了,穿在龜殼中間,打個扣兒,拖了便走。
。吃驚道:“好大龜殼!你拖來何干?”文若虛道:“也是罕見的,帶了他去。”眾人笑道:“好貨不置一件,要此何用?”有的道:“也有用處。有甚麼天大的疑心事,灼他一卦,只沒有這樣大龜藥。”又有的道:“醫家要煎龜膏,拿去打碎了煎起來,也當得幾百個小龜殼。”文若虛道:“不要管有用沒用,只是希罕,又不費本錢便帶了回去”,當時叫個船上水手,一抬抬下艙來。初時山下空闊,還只如此:艙中看來,一發大了。若不是海船,也著不得這樣狼逾東西。眾人大家笑了一回,說道:“到家時有人問,只說文先生做了偌大的烏龜買賣來了。”文若虛道:“不要笑,我好歹有一個用處,決不是棄物。”隨他眾人取笑,文若虛只是得意。取些水來內外洗一洗淨,抹乾了,卻把自己錢包行李都
在龜殼裡面,兩頭把繩一絆,卻當了一個大皮箱子。自笑道:“兀的不眼前就有用處了?”眾人都笑將起來,道:“好算計!好算計!文先生到底是個聰明人。”
風息了,開船一走。不數
,又到了一個去處,卻是福建地方了。才住定了船,就有一夥慣伺侯接海客的小經紀牙人,攢將攏來,你說張家好,我說李家好,拉的拉,扯的扯,嚷個不住。船上眾人揀一個一向
識的跟了去,其餘的也就住了。
主
客,只有文若虛不曾認得。抬眼看時,元來波斯胡住得在中華久了,衣服言動都與中華不大分別。只是剃眉剪須,深眼高鼻,有些古怪。出來見了眾人,行賓主禮,坐定了。兩杯茶罷,站起身來,請到一個大廳上。只見酒筵多完備了,且是擺得濟楚。元來舊規,海船一到,主人家先折過這一番款待,然後發貨講價的。主人家手執著一副法
花菊盤盞,拱一拱手道:“請列位貨單一看,好定坐席。”
沒奈何,只得屈他在末席坐了。”文若虛滿面羞慚,坐了末位。主人坐在橫頭。飲酒中間,這一個說道我有貓兒眼多少,那一個說我有祖母綠多少,你誇我退。文若虛一發默默無言,自心裡也微微有些懊悔道:“我前
該聽他們勸,置些貨物來的是。今在有幾百銀子在囊中,說不得一句說話。”又自嘆了口氣道:“我原是一些本錢沒有的,今已大幸,不可不知足。”自思自忖,無心發興吃酒。眾人卻猜掌行令,吃得狼藉。主人是個積年,看出文若虛不快活的意思來,不好說破,虛勸了他幾杯酒。眾人都起身道:“酒勾了,天晚了,趁早上船去,明
發貨罷。”別了主人去了。
起個清早,先走到海岸船邊來拜這夥客人。主人登舟,一眼瞅去,那艙裡狼狼逾逾這件東西,早先看見了。吃了一驚道:“這是那一位客人的寶貨?昨
席上並不曾說起,莫不是不要賣的?”眾人都笑指道:“此敝友文兄的寶貨。”中有一人襯道:“又是滯貨。”主人看了文若虛一看,滿面掙得通紅,帶了怒
,埋怨眾人道:“我與諸公相處多年,如何恁地作
我?教我得罪於新客,把一個未座屈了他,是何道理!”一把扯住文若虛,對眾客道:“且慢發貨,客我上岸謝過罪著。”眾人不知其故。有幾個與文若虛相知些的,又有幾個喜事的,覺得有些古怪,共十餘人趕了上來,重到店中,看是如何。只見主人拉了文若虛,把
椅整一整,不管眾人好歹,納他頭一位坐下了,道:“適間得罪得罪,且請坐一坐。”文若虛也心中糊塗,忖道:“不信此物是寶貝,這等造化不成?”
,將手放在椅子背上,豎著三個指頭,再把第二個指空中一撇,道:“索
討他這些。”文若虛搖頭,豎一指道:“這些我還討不出口在這裡。”卻被主人看見道:“果是多少價錢?”張大搗一個鬼道:“依文先生手勢,敢象要一萬哩!”主人呵呵大笑道:“這是不要賣,哄我而已。此等寶物,豈止此價錢!”眾人見說,大家目睜口呆,都立起了身來,扯文若虛去商議道:“造化!造化!想是值得多哩。我們實實不知如何定價,文先生不如開個大口,憑他還罷。”文若虛終是礙口說羞,待說又止。眾人道:“不要不老氣!”主人又催道:“實說說何妨?”文若虛只得討了五萬兩。主人還搖頭道:“罪過,罪過。沒有此話。”扯著張大私問他道:“老客長們海外往來,不是一番了。人都叫你張識貨,豈有不知此物就裡的?必是無心賣他,莫落小肆罷了。”張大道:“實不瞞你說,這個是我的好朋友,同了海外玩耍的,故此不曾置貨。適間此物,乃是避風海島,偶然得來,不是出價置辦的,故此不識得價錢。若果有這五萬與他,勾他富貴一生,他也心滿意足了。”主人道:“如此說,要你做個大大保人,當有重謝,萬萬不可翻悔!”遂叫店小二拿出文房四寶來,主人家將一張供單綿料紙折了一折,拿筆遞與張大道:“有煩老客長做主,寫個合同文書,好成
易。”張大指著同來一人道:“此位客人褚中穎,寫得好。”把紙筆讓與他。褚客磨得墨濃,展好紙,提起筆來寫道:
貨,一家
銀,各無翻悔。有翻悔者,罰契上加一。合同為照。
,下寫張乘運為頭,一連把在坐客人十來個寫去。褚中穎因自己執筆,寫了落未。年月前邊,空行中間,將兩紙湊著,寫了騎縫一行,兩邊各半乃是“合同議約”四字。下寫“客人文實主人瑪寶哈”,各押了花押。單上有名,從後頭寫起,寫到張乘運道:“我們押字錢重些,這買賣才
得成。”主人笑道:“不敢輕,不敢輕。”
明白了用錢,還有說話。”眾人攢將攏來。主人開箱,卻是五十兩一包,共總二十包,整整一千兩。雙手
與張乘運道:“憑老客長收明,分與眾位罷。”眾人初然吃酒。寫合同,大家攛哄鳥亂,心下還有些不信的意思如今見他拿出
晃晃白銀來做用錢,方知是實。文若虛恰象夢裡醉裡,話都說不出來。呆呆地看。張大扯他一把道:“這用錢如何分散,也要文兄主張。”文若虛方說一句道:“且完了正事慢處。”只見主人笑嘻嘻的對文若虛說道:“有一事要與客長商議:價銀現在裡面閣兒上,都是向來兌過的,一毫不少,只消請客長一兩位進去,將一包過一過目,兌一兌為誰,其餘多不消兌得。卻又一說,此銀數不少,搬動也不是一時功夫,況且文客官是個單身,如何好將下船去?又要泛海回還,有許多不便處。”文若虛想了一想道:“見教得極是。而今卻待怎樣?”主人道:“依著愚見,文客官目下回去未得。小弟此間有一個緞匹鋪,有本三千兩在內。其前後大小廳屋樓房,共百餘間,也是個大所在。價值二千兩,離此半里之地。愚見就把本店貨物及房屋文契,作了五千兩,盡行
與文客官,就留文客官在此住下了,做此生意。其銀也做幾遭搬了過去,不知不覺。
後文客官要回去,這裡可以託心腹夥計看守,便可輕身往來。不然小店支出不難,文客官收貯卻難也。愚意如此。”說了一遍,說得文若虛與張大跌足道:“果然是客綱客紀,句句有理。”文若虛道:“我家裡原無家小,況且家業已盡了,就帶了許多銀子回去,沒處安頓。依了此說,我就在這裡,立起個家緣來,有何不可?此番造化,一緣一會,都是上天作成的,只索隨緣做去。便是貨物房產價錢,未必有五千,總是落得的。”便對主人說:“適間所言,誠是萬全之算,小弟無不從命。”
了貨,就是文兄的。”主人出來道:“房屋文書、緞匹帳目,俱已在此,湊足五萬之數了。且到船上取貨去。”一擁都到海船。
,走進轉個彎,是兩扇大石板門,門內大天井,上面一所大廳,廳上有一匾,題曰“來琛堂”。堂旁有兩楹側屋,屋內三面有櫥,櫥內都是綾羅各
緞匹。以後內房,樓房甚多。文若虛暗道:“得此為住居,王侯之家不過如此矣。況又有緞鋪營生,利息無盡,便做了這裡客人罷了,還思想家裡做甚?”就對主人道:“好卻好,只是小弟是個孤身,畢竟還要尋幾房使喚的人才住得。”主人道:“這個不難,都在小店身上。”
易事已成,不必說了。只是我們畢竟有些疑心,此殼有何好處,值價如此?還要主人見教一個明白。”文若虛道:“正是,正是。”主人笑道:“諸公在了海上走了多遭,這些也不識得!列位豈不聞說龍有九子乎?內有一種是鼉龍,其皮可以幔鼓,聲聞百里,所以謂之鼉鼓。鼉龍萬歲,到底蛻下此殼成龍。此殼有二十四肋,按天上二十四氣,每肋中間節內有大珠一顆。若是肋未完全時節,成不得龍,蛻不得殼。也有生捉得他來,只好將皮幔鼓,其肋中也未有東西。直待二十四肋完全,節節珠滿,然後蛻了此殼變龍而去。故此是天然蛻下,氣候俱到,肋節俱完的,與生擒活捉、壽數未滿的不同,所以有如此之大。這個東西,我們肚中雖曉得,知他幾時蛻下?又在何處地方守得他著?殼不值錢,其珠皆有夜光,乃無價寶也!今天幸遇巧,得之無心耳。”眾人聽罷,似信不信。只見主人走將進去了一會,笑嘻嘻的走出來,袖中取出一西洋布的包來,說道:“請諸公看看。”解開來,只見一團綿裹著寸許大一顆夜明珠,光彩奪目。討個黑漆的盤,放在暗處,其珠滾一個不定,閃閃爍爍,約有尺餘亮處。眾人看了,驚得目睜口呆,伸了舌頭收不進來。主人回身轉來,對眾客逐個致謝道:“多蒙列位作成了。只這一顆,拿到咱國中,就值方才的價錢了;其餘多是尊惠。”眾人個個心驚,卻是說過的話又不好翻悔得。主人見眾人有些變
,取了珠子,急急走到裡邊,又叫抬出一個緞箱來。除了文若虛,每人送與緞子二端,說道:“煩勞了列位,做兩件道袍穿穿,也見小肆中薄意。”袖中摸出細珠十數串,每送一串道:“輕鮮,輕鮮,備歸途一茶罷了。”文若虛處另是
些的珠子四串,緞子八匹,道是:“權且做幾件衣服。”文若虛同眾人歡喜作謝了。
謝不盡。”走進去把自家包裹內所賣
庭紅的銀錢倒將出來,每人送他十個,止有張大與先前出銀助他的兩三個,分外又是十個。道:“聊表謝意。”
小,立起家業。數年之間,才到蘇州走一遭,會會舊相識,依舊去了。至今子孫繁衍,家道殷富不絕。正是:
,時來頑鐵生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