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完全不同形式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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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在遼闊無際,神秘莫測的宇宙中,真有一個星球上,生命是平面的。但是我卻無論如何,無法接受這樣的概念。

我望著許信,緩緩地道:“老實說,我未曾聽到過比你剛才所說的更大膽的假設。”

“這不是假設,”許信叫了起來:“這生命就在你的面前,你可以看到。”我變得有點口吃,我道:“那麼,你認為他是來自另一個星球?”許信搖著頭:“不,我並不那麼想,如果他來自一個星球,那麼,這個星球——”他講到這裡,伸手叩了叩那石球,然後又道:“這個石球,就應該是一艘宇宙飛船了,但是,那卻只是一塊中間空心的殞石。”我的話,多少有一點諷刺的意味:“或者,對於太空船,或者是機械的觀念,也有所不同,他們的機械,只是一塊石頭!”許信無何奈何地苦笑了起來,他無法反駁我的話,生命可以是平面的,可以只是一個影子,那麼,為甚麼宇宙飛船不可以是一個石球呢?

許信一面苦笑著,一面雙手捧起了那石球來:“我卻有我自己的想法,我自己的想法是,這個石球,本身就是一個星體。”我呆了一呆,但我卻沒有說甚麼。

那石球很小,不會比一個足球更大,但是,它當然可以是一個星體。星球有大得不可思議的,也有極小的,在宇宙中運行的,甚至還有許多宇宙塵,它們是極其細小的微粒!

比起宇宙塵來,那麼,這個石球,當然已是一個龐大的星體了,在宇宙中,大和小的概念,本來就是接近無窮大和無窮小的。

我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許信看到我終於有了同意他的話的反應,顯得十分高興:“這樣的星體,在宇宙中一定極多,和地球一樣,它們雖然小,但是卻有條件產生生命,產生了單一的生命,在它的內部,不知是由甚麼原因,它脫離了運行的軌跡,被地球的力,引到了地面上來,朋友,這就是影子人的來歷。”我半晌不語,這時,那影子在漸漸移動著,他繞著房間的牆壁遊移著,進了浴室,又從浴室中出來,最後,他又沿著地毯,來到了桌邊,然後,他移上了桌子。

當他來到了桌面的時候,他的面積,在顯著地縮小,等到他來到了石球附近之際,他變得只有巴掌大小,可是卻仍是人形的。

接著,他像是決心結束它的遊歷了,他“爬”上了石球內部,那正方形的空間中,那時,他只是一個小黑點而已。

許信將石球的另一半蓋上,抬起頭來,道:“他時時那樣,出來不久之後,一定要回到石球中去,像是他必須在石球中,他的生命才安全。”我將手按在許信的手臂之上:“許信,我知道有一個機構,是專門研究這類稀奇古怪的事情的,我也認識這個機構的主持人,我和你一起去找他,和他一起,共同研究這個…影子。”卻不料許信搖著頭:“不,衛斯理,如果我和你,單獨到了另一個星球上,我們最希望獲得的是甚麼?”我呆了一呆,這幾乎是無法回答的問題,而我也從來未曾想到過,我會單獨地到另外一個星球上去。

在我瞠目不知所對時,許信已自己回答了這個問題:“我如果在那時候,最需要的,自然是對方的友誼,而決不希望被人家研究!”我又到了一股寒慄:“許信,你瘋了?你想和這影子做朋友?”許信卻十分固執地道:“他既然是一個生命,我為甚麼不能和他做朋友?”我想說一些輕鬆些的話,因為那實在是一件很可笑的事。但是我卻只是張大了口,無法說得出來。

許信又道:“你還記得那位教授的話麼?他曾說,那老和尚和另一個影子,可以憑藉手勢而談,我可以斷定這是一個生命,就是據這一點而來的,他一定能發出一種電波,或者是類似的東西,知道外界究竟發生了甚麼事。”我忙道:“那麼,你為甚麼不讓他參加科學的試驗,讓他在各種密可靠的儀器中,來顯示他的能力,以證明他究竟是甚麼?”

“不!”許信大聲回答。

他可能是因為我再度提出,要將那影子送去作試驗,而心中十分惱怒,許信本來不是那麼衝動的人,尤其在我的面前,他不應如此衝動,更何況我們是久別重逢的好朋友,他是特地來找我的!

但是,我卻十分難以瞭解他這時的神狀態,他好象將和那影子之間的“友情”看得比我和他之間的友誼更重。

他好象“中了”一樣,滿面怒容,一面大聲說“不”一面捧著那石球,在桌上用力頓了一頓,發出了“砰”地一聲來。

他那一頓,令得那石球裂下了一小片來,同時,在石球中,也發出了一下類似呻、掙扎的聲音來。

我竭力想使氣氛變得輕鬆些,是以我忙道:“許信,別衝動,你的影子朋友受驚了!”許信沒有說甚麼,他捧起了那石球,用皮袋套好,放回了箱子之中。

然後,他抬起頭來:“我很失望。”我知道他的意思:“你本來想怎樣?”

“我想邀你一起和我回到那座古廟去,那地方十分清靜,可以供我們慢慢來研究那影子,我們可以共同和那影子談,但你顯然不會答應。”我皺著眉:“你計畫用多少時間?”

“如果我一個人的話,我想至少十年、八年,但如果我們兩個人在一起,時間自然會縮短很多,我想,有三五年也就夠了。”將三五年的時間,花在努力和“影子”的談上,如果真有成績的話,倒也不是不值得的事。

我停了片刻,才道:“許信,我想你不必失望,我可以和你一起去。但有很多事務,你要讓我好好代一下。”許信顯得十分高興:“好,但我卻要先回去,現在對於城市生活,變得很不習慣!”這一點,我是早已看出來的了,他非但對城市變得很不習慣,而且,他人也變得很怪。我道:“你何必那麼急於回去!”他道:“不,我一天也不想多留。”我知道他的脾氣,所以我道:“好的,那麼,我們一起去吃飯,我介紹你認識我的子。”卻不料許信連這一點也搖頭拒絕,他道:“不,不必了,我不想和外人多接觸,我立即就走,你在安排好了你的俗務之後來見我!”他按了叫人鍾,當侍者進來之後,他就吩咐道:“請你替我結算房錢,我要走了。”我呆立在桌邊,許信那樣不近人情,雖然我念及他一個人在那古廟中住了那麼多年,不免古怪些,但是我的心中,仍然有點生氣。

我看著他匆匆忙忙地整理著行李,我也沒有說甚麼。在他忙碌時,我看到了桌面上那石球的碎片,我心中不動了一動,趁他不覺,我將那碎片,放進了袋中。

許信在半小時之後,就離開了酒店,他甚至拒絕我送他到機場去,他只是在酒店門口,和我握別,道:“你就算不來,我也不會怪你,但是你一定要找人帶一封信來給我,好叫我不要空等。”我答應道:“一定!”他上了車,駛走了。我在酒店的門口,呆立了片刻,從口袋中,摸出了那塊碎片來,我並沒有回家,而是直接來到了一間化學實驗所,那實驗所的主持人,我是認識的,我將那碎片給了他,請他儘快地將分析的結果告訴我,這才回到了家中。

到了家中,我坐在柔軟的沙發上,享受著清香的龍井茶,我已經改變了主意,我實在不想到那個充滿了荒誕的古廟之中,卻度過三五年和那不知是甚麼的影子打道的光陰了。

所以,我本沒有將這件事告訴白素,只是休息了片刻之後,到了我的那家進出口公司之中,叫一個可靠的職員,請他到泰國去走一遭,去告訴許信,我不去了,叫他不必等我了。

那職員仔細聽了我的話,立即去辦旅行手續,而當我在傍晚時分,口到家中時,實驗所的主持人,已經來了兩次電話。

我連忙打了一個電話給他,我的心情,多少有點緊張,問道:“你分析的結果,發現了甚麼?”

“大量的鎳和鐵,”他回答:“那好象是一塊隕石,但是它的結構卻十分松,充滿了氣體。”

“甚麼氣體?”我忙問。

“那自然無法知道,當將之敲成碎片的時候,氣體立即逸走,除了鎳和鐵之外,便是硅和鋁,大體上,和地球上的岩石相仿。”

“沒有別的成分?”

“沒有,分析報告上沒有表示有甚麼特異的成分,你還有甚麼問題?”我本來想問他,在那樣的成分中,是不是會產生一種像影子一樣的生命,但是我卻沒有問出口,因為我知道,如果我問了出來,也一定沒有結果的。

我道:“謝謝你,沒有別的事了。”我放下電話,下定決心,要將這件事完全忘記。但是在那職員還沒有回來之前,要忘記這件事,倒也不是十分容易的事。

在那幾天中,我幾乎一閉上眼睛,就看到那神秘莫測的影子,同時,也翻來覆去地想著許信所說的那一番話,我竭力想使自己理解那一番話,相信宇宙中,真有一種生命,只是一個平面。

但是,我實在沒有辦法做到這一點,因為那實在是在我們思想範疇以外的事。

十天之後,那職員回來了,他帶給我的消息,出乎我意料之外,他告訴我,在他到達那古廟的前兩天,那古廟失火燒成了灰燼,一個姓許的中國人,不知所終,可能已被燒死了。

那情形,和教授那幢房子,完全一樣!

自然,沒有人再見過那影子,那影子似乎也在大火中消失了,但是,如何會有那一場大火的?何以竟如此湊巧,都有一場大火?

這些問題,自然無法解答,而我只記得許信曾說過:“那影子是甚麼?是一個生命。”那影子真是一個生命麼?如果有人再問我一遍,我將仍然回答不出來!尾聲在知道了那古廟失火之後,我和好多人談起過這件中,我轉述了許信的一個小星球、一個生命的說法,但是沒有一個人,肯接受這種說法的。

後來,我遇到了一個對星體生物素有研究的科學家,我將這件事的詳細經過,原原本本他講給他聽,他在聽了之後,卻表示對許信的說法,予以支持。他道:“那是可能的,在宇宙中,不可測的事實在太多了,我們和普通人不同,我們的工作,就是研究地球之外,是不是有生物存在,如果我們不摒棄地球上對生物的概念,那麼,我們將永遠發現不了甚麼。”當時,我又問道:“那麼,你認為有一種生命,可能只是一個平面?”那位科學家笑了起來,道:“衛先生,不但可能是一個平面,還有可能,生命是甚麼也沒有。”

“甚麼也沒有?”我不明白。

“是的,生命可能是甚麼也沒有,只是一束無線電波,或類似的東西,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宇宙實在太神秘了,太不可測了!”我沒有再說甚麼,的確,宇宙的秘奧,實在是深不可測的,地球上的人類,可能一直到永遠,也無法完全瞭解宇宙的秘奧,在我們這一代而言,更是可以肯定,我們無法瞭解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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