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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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已看見玉姐,咳嗽一聲。玉姐就知,叫丫頭燒了紙馬:“你先去,我兩邊看看十帝閻君。”玉姐叫了”廠頭轉身,徑來東廊下尋三官。三官見了玉姐,羞面通紅。玉姐叫聲:“哥哥王順卿,怎麼這等模樣?”兩下抱頭而哭。玉姐將所帶有二百兩銀子東西,付與三官,叫他置辦衣帽買騾子,再到院裡來:“你只說是從南京才到,休負奴言。”二人含淚各別。
玉姐回至家中,鴇子見了,欣喜不勝,說:“我兒還了願了?”玉姐說:“我還了舊願,發下新願。”鴇子說:“我兒,你發下甚麼新願?”玉姐說:“我要再接王三,把咱一家子死的滅門絕戶,天火燒了1鴇子說:“我兒這願,忒發得重了些。”從此歡天喜地不題。
且說三官回到王匠家,將二百兩東西,遞與王匠。王匠大喜,隨即到了市上,買了一身袖衣服,粉底皂靴,絨襪,瓦楞帽子,青絲絛,真川扇,皮箱騾馬,辦得齊整。把磚頭瓦片,用布包裹,假充銀兩,放在皮箱裡面,收拾打扮停當。僱了兩個小廝,跟隨就要起身。王匠說:“三叔,略停片時,小子置一杯酒餞行。”公於說:“不勞如此,多蒙厚愛,異
須來報恩。”三官遂上馬而去。
妝成國套入衚衕,鎢子焉能不強從。
虧殺玉堂垂念永,固知紅粉亦英雄。
卻說公子辭了王匠夫婦,徑至院門首。只見幾個小樂工,都在門首說話。
忽然看見三官氣象一新,唬了一跳,飛風報與者鴇乙老鴇聽說,半晌不言:“這等事怎麼處?向三姐說:他是宦家公子,金銀無數,我卻不信,逐他出門去了。今
到帶有金銀,好不惶恐人也1”左思右想,老著臉走出來見了三官,說:“姐夫從何而至?”一手扯住馬頭。公子下馬唱了半個喏,就要行,說:“我夥計都在船中等我。”者鴇陪笑道:“姐夫好狠心也。就是寺破僧醜,也看佛面;縱然要去,你也看看玉堂
。”公子道:“向
那幾兩銀子值甚的?學生豈肯放在心上!我今皮箱內,見有五萬銀子,還有幾船貨物,夥計也有數十人。有王定看守在那裡。”鴇子一發不肯放手了。公子恐怕掣脫了,將機就計,進到院門坐下。鴇兒分付廚下忙擺酒席接風。三官茶罷,就要走。故意捅出兩定銀子來,都是五兩頭細絲。
三官檢起,袖而藏之。鴇子又說:“我到了姑娘家酒也不曾吃,就間你。說你往東去了,尋不見你,尋了一個多月,俺才回家。”公子乘機便說:“虧你好心,我那時也尋不見你。王定來接我,我就回家去了。我心上也欠掛著玉姐,所以急急而來。”老鴇忙叫丫頭去報玉堂。
丫頭一路笑上樓來,玉姐已知公於到了,故意說:“奴才養甚麼?”丫頭說:“王姐夫又來了。”玉姐故意唬了一跳,說:“你不要哄我1不肯下樓。老鴇慌忙自來。玉狙故意回臉往裡睡。鴇於說:“我的親兒!王姐夫來了,你不知道麼?”玉姐也不語,連問了四五聲,只不答應。這一時待要罵,又用著他,扯一把椅子拿過來,一直坐下,長吁了一聲氣。玉姐見他這模樣,故意回過頭起來,雙膝跪在樓上,說:“媽媽!今饒我這頓打。”老鴇忙扯起來說:“我兒!你還不知道王姐夫又來了。拿有五萬兩花銀,船上又有貨物並夥計數十人,比前加倍。你可去見他,好心奉承。”玉姐道:“發下新願了,我不去接他。”鴇子道:“我兒!發願只當取笑。”一手挽玉姐下樓來,半路就叫:“王姐夫,三姐來了。”三官見了玉姐,冷冷的作了一揖,全不溫存。老鴇便叫丫頭擺桌,取酒斟上一盅,深深萬福,遞與工姐夫:“權當老身不是。可念三姐之情,休走別家,教人笑話。”三官微微冷笑。叫聲:“媽媽,還是我的不是。”老鴇殷勤勸酒,公子吃了幾杯,叫聲“多擾”
身就走。翠紅一把扯住,叫:“玉姐,與俺姐夫陪個笑臉。”老鴇說:“王姐夫,你忒做絕了。”丫頭把門頂了,休放你姐夫出去。”叫丫頭把那行李抬在百花樓去,就在樓下重設酒席,座琴細樂,又來奉承。吃了半更,老鴇說:“我先去了,讓你夫
二人敘話。”三官玉姐正中其意,攜手登樓:如同久旱逢甘雨,好似他鄉遇故知。
二人一晚敘話,正是“歡娛嫌夜短,寂寞恨更長。”不覺鼓打四更,公子爬將起來,說:“姐姐,我走罷1玉姐說:“哥哥,我本留你多住幾
,只是留君千
,終須一別。今番作急回家,再休惹閒花野草。見了二親,用意攻書。倘或成名,也爭得這一口氣。”玉姐難捨王公子,公子留戀玉堂
。玉姐說:“哥哥,你到家,只怕娶了家小不念我。”三官說:我怕你在北京另接一人,我再來也無益了。”玉姐說:“你指著聖賢爺說了誓願。”兩人雙膝跪下。公子說:“我若南京再娶家小,五黃六月害病死了我。”玉姐說:“蘇三再若接別人,鐵鎖長枷永不出世。”就將鏡於拆開,各執一一半,
後為記。玉姐說:“你敗了三萬兩銀子,空手而回,我將金銀首飾器皿,都與你拿去罷。”三官說:“亡八
婦知道時,你怎打發他?”玉姐說:“你莫管我,我自有主意。”玉姐收拾完備,輕輕的開了樓門,送”公子出去了。
天明鴇兒起來,叫丫頭燒下洗臉水,承下淨口茶:“看你姐夫醒了時,送上樓去,問他要吃甚麼?我好做去。若是還睡,休驚醒他。”丫頭走上攆去,見擺設的器皿都沒了,梳妝匣也出空了,撇在一邊。揭開帳子,上空了半邊。跑下樓,叫:“媽媽罷了1鴇子說:“奴才!慌甚麼?驚著你姐夫。”丫頭說:“還有甚麼姐夫?不知那裡去了。俺姐姐回臉往裡睡著。”老鴇聽說,大驚,看小廝騾腳都去了。連忙走上樓來,喜得皮箱還在。打開看時,都是個磚頭瓦片,鴇兒便罵:“奴才!王三那裡去了?我就打死你!為何金銀器皿他都偷去了?”玉姐說:“我發過新願了,今番不是我接他來的。”鴇於說:“你兩個昨晚說了一夜話,一定曉得他去處。”亡八就去取皮鞭,玉姐拿個手帕,將頭紮了。口裡說:“待我尋王三還你。”忙下樓來,往外就走。鴇子樂工,恐怕走了,隨後趕來。
玉姐行至大街上,高聲叫屈:“圖財殺命1只見地方都來了。鴇子說:“奴才,他到把我金銀首飾盡情拐去,他還放刁1亡八說:“由他,咱到家裡算帳。”玉姐說:“不要說嘴,咱往那裡去?那是我家?我同你到刑部堂上講講,恁家裡是公侯宰相朝郎駙馬,他那裡的金銀器皿!萬物要平個理。一個行院人家,至輕至賤,那有甚麼大頭面,戴往那裡去坐席?王尚書公子在我家,費了三萬銀子,誰不知道他去了就開手。你昨見他有了銀子,又去哄到家裡,圖謀了他行李。不知將他下落在何處?列位做個證見。”說得鴇子無言可答。亡八說:“你叫玉三拐去我的東西,你反來圖賴我。”玉姐捨命,就罵:“亡八
婦,你圖財殺人,還要說嘴?見今皮箱都打開在你家裡,銀子都拿過了。那王三官不是你謀殺了是那個?”鴇子說:“他那裡存甚麼銀子?都是磚頭瓦片哄人。”玉姐說:“你親口說帶有五萬銀子,如何今
又說沒有?”兩下廝鬧。眾人曉得三官敗過三萬銀子是真,謀命的事未必,都將好言勸解。玉姐說:“列位,你既勸我不要到官,也得我罵他幾句,出這口氣。”眾人說:“憑你罵罷1玉姐罵道:你這亡八是喂不飽的狗,鴇子是填不滿的坑。不肯思量做生理,只是排局騙別人。奉承盡是天羅網,說話皆是陷人坑。只圖你家長興旺,那管他人貧不貧。八百好錢買了我,與你掙了多少銀。我父叫做周彥亨,大同城裡有名人。買良為賤該甚罪?興販人口問充軍。哄誘良家子弟猶自可,圖財殺命罪非輕!你一家萬分無天理,我且說你兩三分。
眾人說:“玉姐,罵得勾了。”鴇子說:“讓你罵許多時,如今筍回去了。”玉姐說:“要我回去,須立個文書執照與我。”眾人說:“文書如何寫?”玉姐說:’要寫‘不合買良為娼,及圖財殺命’等話。”亡八那裡肯寫。玉姐又叫起屈來。眾人說:“買良為娟,也是門戶常事。那人命事不的實,卻難招認。我們只主張寫個贖身文書與你罷1亡八還不肯。眾人說:“你莫說別項,只王公子三萬銀子也勾買三百個粉頭了。玉姐左右心不向你了。舍了他罷!眾人都到酒店裡面,討了一張綿紙,一人念,一人寫,只要亡八鴇子押花。玉姐道:“若寫得不公道,我就扯碎了。”眾人道:“還你停當。”寫道:立文書本司樂戶蘇淮同一秤金,向將錢,‘百文,討大同府人周彥亨女玉堂
在家,本望接客靠老,奈女不願為娼。
寫到“不願為娼”玉姐說:“這句就是了。須要寫收過王公子財禮銀三萬兩。”亡八道:“三兒!你也拿些公道出來。這一年多費用去了,難道也算?”眾人道:“只寫二萬罷。”又寫道:有南京公子王順卿,與女相愛,淮得過銀二萬兩,憑眾議作贖身財札。今後聽憑玉堂嫁人,並與本戶無干。立此為照。
後寫“正德年月,立文書樂戶蘇淮同
一秤金”見人②有十餘人。眾人先押了花。蘇淮只得也押了,一秤金也畫個十字。玉姐收訖,又說:“列位老爹!
我還有一件事,要先講個明。”眾人曰:“又是甚事?”玉姐曰:“那百花樓,原是王公子蓋的,撥與我祝丫頭原是公子買的,要叫兩個來伏侍我。以後米麵柴薪菜蔬等項,須是一一供給,不許捎勒短少,直待我嫁人方止。”眾人說:“這事都依著你。”玉姐辭謝先回。亡八又請眾人吃過酒飯方散。正是:周郎妙計高天下,賠了夫人又折兵。
話說公子在路,夜住曉行,不數,來到金陵自家門首下馬。王定看見,唬了一驚,上前把馬扯住,進的裡面。三官坐下,王定一家拜見了。三官就問:“我老爺安麼”王定說:“安。”
“大叔、二叔、姑爺、姑娘何如/王定說:“俱安。”又問:“你聽得老爺說我家來,他要怎麼處?”王定不言,長吁一口氣,只看看天。三官就知其意:你不言語,想是老爺要打死我?”王定說:“三叔!老爺誓不留你,今番不要見老爺了。私去看看老和姐姐兄嫂討些盤費,他方去安身罷1公子又問:“老爺這二年,與何人相厚?央他來與我說個人情。”王定說:“無人敢說。
只除是姑娘姑爹,意思間稍題題,也不敢直說。”三官道:“王定,你去請姑爹來,”我與他講這件事。”王定即時去請劉齋長、何上舍到來,敘禮畢,何、劉二位說:“三舅,你在此,等俺兩個與咱爺講過,使人來叫你。若不依時,捎信與你,作速逃命。”二人說罷,竟往潭府來見了工尚書。坐下,茶罷,王爺間何上舍:“田莊好麼?”上舍答道:“好1王爺又間劉齋長:“學業何如?答說:“不敢,連有事,不得讀書。”王爺笑道:“‘讀書過萬卷,下筆如有神。秀才將何為本?‘家無讀書子,官從何處來?,今後須宜勤學,不可將光陰錯過。”劉齋長唯唯謝教。何上舍問:“客位前這牆幾時築的?一向不見。”王爺笑曰:’我年大了,無多田產,
後恐怕大的二的爭竟,預先分為兩分。”二人笑說:“三分家事,如何只做兩分?三官回來,叫他那裡住?”工爺聞說,心中大惱:“老夫平生兩個小兒,那裡又有第三個?”二人齊聲叫:“爺,你如何不疼三官王景隆?當初還是爺不是,託他在北京討帳,無有一個去接尋。休說三官十六七歲,北京是花柳之所,就是久慣江湖,也
了心。”二入雙膝跪下掉下淚來。王爺說:“沒下梢0的狗畜生,不知死在那裡了,再休題起了1”正說間,二位姑娘也到。眾人都知三官到家,只哄著王爺一人。王爺說:“今
不請都來,想必有甚事情?”即叫家奴擺酒。何靜庵欠身打一躬曰:“你閨女昨晚作一夢,夢三官王景隆身上藍縷,叫他姐姐救他
命。三更鼓做了這個夢,半夜捶
搗枕哭到天明,埋怨著我不接三官,今
特來間問三舅的信音。”劉心齋亦說:“自三舅在京,我夫婦
夜不安,今我與姨夫湊些盤費,明
起身去接他回來。王爺含淚道:“賢婿,家中還有兩個兒子,無他又待怎生?”何、劉二人往外就走。王爺向前扯住,問:“賢婿何故起身?”二人說:“爺撤手,你家親生子還是如此,何況我女婿也?”大小兒女放聲大哭,兩個哥哥一齊下跪,女婿也跪在地上,
在後邊掉下淚來。引得王爺心動,亦哭起來。
王定跑出來說:“三叔,如今老爺在那裡哭你,你好過去見老爺,不要待等惱了。”王定推著公子進前廳跪下,說:“爹爹!不孝兒王景隆今回了。”那王爺兩手擦了淚眼,說:“那無恥畜生,不知死的往那裡去了。北京卒街上最多遊食光
,偶與畜生面龐廝像,假充畜生來家,哄騙我財物。可叫小廝拿送三法司問罪1那公子往外就走。二位姐姐趕至二門首攔住說:“短命的,你待往那裡去?”三官說:二位姐姐,開放條路與我逃命罷1二位姐姐不肯撤手,推至前來雙膝跪下、兩個姐姐手指說:“短命的!娘為你痛得肝腸碎,一家大小為你哭得眼花,那個不牽掛1眾人哭在傷情處,玉爺一聲喝住眾人不要哭,說:“我依著二位姐夫,收了這畜生,可叫我怎麼處他?眾人說:“消消氣再處。”王爺搖頭。
說:“任我打罷。”王爺說:“可打多少?”眾人說;“任爺爺打多少1王爺道:“須依我說,不可阻我,要打一百。”大姐二姐跪下說:”爹爹嚴命,不敢阻當,容你兒待替罷!大哥二哥每人替上二十,大姐二姐每人亦替二十。”王爺說:“打他二十。大姐二姐說:“叫他姐夫也替他二十。只看他這等黃瘦,一
掃在那裡?
等他膘滿肥,那時打他不遲。”王爺笑道:我兒,你也說得是。想這畜生,天理已絕,良心已喪,打他何益?我問你:‘家無生活計,不怕斗量金。,我如今又不做官了,無處掙錢,作何生意以為餬口之計?要做買賣,我又無本錢與你。二位姐夫間他那銀子還有多少?”何、劉便問三舅:“銀子還有多少?”工定抬過皮箱打開,盡是金銀首飾器皿等物。王爺大怒,罵:“狗畜生!你在那裡偷的這東西?快寫首狀,休要法辱了門庭1三官高叫:“爹爹息怒,聽不肖兒一言。”遂將初遇玉堂
,後來被鴇兒如何哄騙盡了,如何虧了王銀匠收留,又虧了金哥報信,玉堂
私將銀兩贈我回鄉。這些首飾器皿皆玉堂
所贈,備細述了一遍。王爺聽說罵道:“無恥狗畜生!自家三萬銀子都花了,卻要娼婦的東西,可不羞殺了人。”三官說:“兒不曾強要他的,是他情願與我的。”王爺說:“這也罷了。看你姐夫面上,與你一個莊子,你自去耕地布種。”公子不言。王爺怒道:“王景隆,你不言怎麼說?”公子說:“這事不是孩兒做的。”王爺說:“這事不是你做的,你還去嫖院罷1三官說:“兒要讀書。”王爺笑曰:“你已放蕩了,心猿意馬,讀甚麼書?”公子說:“孩兒此口篤志用心讀書。”王爺說:“既知讀書好,緣何這等胡為?”何靜庵立起身來說:“三舅受了艱難苦楚,這下來改過遷善,料想要用心讀書。”王爺說:“就依你眾人說,送他到書房裡去,叫兩個小廝去伏侍他。”即時就叫小廝送三官往書院裡去。兩個姐夫又來說:“三舅久別,望老爺留住他,與小婿共飲則可。”王爺說:“賢婿,你如此乃非教子泛方,休要縱他。”二人道:“老爺言之最善。”於是翁婿大家痛飲,盡醉方歸。這一出父子相會,分明是:月被雲遮重
彩,花邊霜打又過來。
卻說公子進了書院,清清獨坐,只見滿架詩書,筆山硯海,嘆道:“書呵!相別久,且是生澀。
待不看,焉得一舉成名,卻不辜負了五姐言語?
待讀書,心猿放蕩,意馬難收。”公子尋思一會,拿著書來讀了一會。心下只是想著玉堂
。忽然鼻聞甚氣,耳聞甚聲,乃間書童道:“你聞這書裡甚麼氣?聽聽甚麼響?”書童說:“三叔,俱沒有。”公子道:“沒有?呀,原來鼻聞乃是脂粉氣,耳聽即是箏板聲。”公子一時思想起來:“玉姐當初囑咐我是甚麼話來?叫我用心讀書。我如今未曾讀書,心意還丟他不下,坐不安,寢不寧,茶不思,飯不想,梳洗無心,神思恍忽。”公於自思:“可怎麼處他?”走出門來,只見大門上掛著一聯對於:、‘十年受盡窗前苦,一舉成名天下聞。’這是我公公作下的對聯。他中舉會試,官至侍郎:後來咱爹爹在此讀書,官到尚書。我今在此讀書,亦要攀龍附鳳,以繼前人之志。”又見二門上有一聯對子:“不受苦中苦,難為人上人。”公子急回書房,看見《風月機關》《
房
意》公子自思:“乃是二書亂了我的心。”將一火而焚之。破鏡分釵,俱將收了。心中迴轉,發志勤學。
一書房無火,書童往外取火。王爺正坐,叫書童。書童近前跪下。王爺便問:“三叔這一會用功不曾?”書童說:“稟老爺得知,我三叔先時通不讀書,胡思亂想,體瘦如柴。這半年整
讀書,晚上讀至三更方才睡,五更就起,直至飯後,方才梳洗。口雖吃飯,眼不離書。”王爺道:“奴才!你好說謊,我親自去看他。”書童叫:“三叔,老爺來了。”公子從從容容
接父親。王爺暗喜。觀他行步安詳,可以見他學問。王爺正面坐下,公子拜見。王爺曰:“我限的書你看了不曾?我出的題你做了多少?”公子說:爹爹嚴命,限兒的書都看了,題目都做完了,但有餘力旁觀子史。”王爺說:“拿文字來我看。”公子取出文字。王爺看他所作文課,一篇強如一篇,心中甚喜,叫:“景隆,去應個儒士科舉罷1公子說:“兒讀了幾
書,敢望中舉?”王爺說:“一遭中了雖多,兩遭中了甚廣。出去觀觀場,下科好中。”王爺就寫書與提學察院,許公子科舉。竟到八月初九
,進過頭場,寫出文字與父親看。王爺喜道:“這七篇,中有何難?”到二場三場俱完,王爺又看他後場,喜道:“不在散舉,決是魁解。”話分兩頭。卻說玉姐自上了百花樓,從不下梯。是
悶倦,叫丫頭:“拿棋子過來,我與你下盤棋。”丫頭說:“我不會下。”玉姐說:“你會打雕麼?””丫頭說:“也不會。玉姐將棋盤雙陸一皆撇在樓板上。丫頭見玉姐眼中掉淚,即忙掇過飯來,說/姐姐,自從昨晚沒用飯,你吃個點心。”玉姐拿過分為兩半,右手拿一塊吃,左手拿一塊與公子。丫頭
接又不敢接。玉姐猛然睜眼見不是公子,將那一塊點心掉在樓板上。丫頭又忙掇過一碗湯來,說:“飯乾燥,吃些湯罷1玉姐剛呷得一口,淚如湧泉,放下了,問:“外邊是甚麼響?”丫頭說:“今
中秋佳節,人人玩月,處處座歇,俺家翠香、翠紅姐都有客哩1玉姐聽說,口雖不言,心中自思:“哥哥今已去了一年了。”叫丫頭拿過鏡子來照了一照,猛然唬了一跳。
“如何瘦的我這模樣?”把那鏡丟在上,長吁短嘆,走至樓門前,叫丫頭:“拿椅予過來,我在這裡坐一坐。”坐了多時,只見明月高升,濾樓鼓轉,玉姐叫丫頭:“你可收拾香燭過來。今
八月十五
,乃是你姐夫進三場
子,我燒一住香保佑他。”玉姐下樓來,當天井跪下,說:“天地神明,今
八月十五
,我哥王景隆進了三場,願他早佔鰲頭,名揚四海。”祝罷,深深拜了四拜。有詩為證:對月燒香禱告天,何時得洩腹中冤。
王郎有登金榜,不在今生結好緣。
卻說西樓上有個客人,乃山西平陽府洪同縣人,拿有整萬銀子,來北京販馬。這人姓沈名洪,因聞玉堂大名,特來相訪。老鴇見他有錢,把翠香打扮當作玉姐。相
數
,沈洪方知不是,苦求一見。是夜丫頭下樓取火,與玉姐燒香。
小翠紅忍不住多嘴,就說了:“沈姐夫,你每問想玉姐,今夜下樓,在天井內燒香,我和你悄悄地張他。”沈洪將三錢銀子買囑了丫頭,悄然跟到樓下,月明中,看得仔細。等他拜罷,趨出唱啼。玉姐大驚,問:“是甚麼人?”答道:“在下是山西沈洪,有數萬本錢,在此販馬。久慕玉姐大名,未得面睹,今
得見,如撥雲霧見青天。望玉姐不棄,同到西樓一會。”玉姐怒道:“我與你素不相識,今當負夜,何故自誇財勢,妄生事端?”沈洪又哀告道:“王三官也只是個人,我也是個人。
他有錢,我亦有錢,那些兒強似我?”說罷,就上前要摟抱玉姐。被玉姐照臉陣一口,急急上樓關了門,罵丫頭:“好大膽,如何放這野狗進來?”沈洪沒意思自去了。玉姐思想起來,分明是小翠香、小翠紅這兩個奴才報他,又罵:“小婦,小賤人,你接著得意孤老也好了,怎該來羅嗚我?”罵了一頓,放聲悲哭:“但得我哥哥在時,那個奴才敢調戲我1又氣又苦,越想越毒。正是:可人去後無
見,俗子來時不待招。
卻說三官在南京鄉試終場,閒坐無事,每只想玉姐。南京一般也有本司院,公子再不去走。到了二十九關榜之
,公子想到三更以後,方才睡著。外邊報喜的說:王景隆中了第囚名。”三官夢中聞信,起來梳洗,揚鞭上馬,前擁後簇,去赴鹿嗚宴。父母兄嫂、姐夫姐姐,喜做一團,連
做慶賀筵席。公子謝了主考,辭了提學,墳前祭掃了,起了文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