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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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伯展收拳道:“嘿,小子,倒有些眼光!沒錯,我便是耿伯展,你待怎樣?這架還打不打了?”南宮擎謙道:“在前輩面前,小子哪裡還敢放肆,方才是眼拙才會冒犯,現下便是借我一個豹膽,也不敢再胡來了呀!”瞥見一旁的薊豪,正撫須淺笑,他猜度片刻,脫口道:“這位怕是‘七竅玲瓏’薊豪薊前輩吧?”薊豪笑道:“前輩二字可真不敢當得!”見南宮擎躬身行禮,他身子稍稍側過,竟是不受他的禮,南宮擎大覺尷尬。謝君愷心道:“‘西京十二緹騎’?他二人竟真是官府中人?”要知長安軍中有十二高手,此十二人雖為宮門中人,卻因武藝高強而威名遠播。但這十二緹騎絕少手官府外的事宜,所以“西京十二緹騎”的名聲雖大,一般人卻絕少知曉這十二人的真實姓名。

耿伯展見南宮擎能一一說出他二人的名號,面上頗有得,說道:“嘿,你小子既知我二人的身份,怎的卻不知那‘無影劍’水霄水大俠的大名?”謝君愷聽他口氣,竟是對水霄推崇得很。

南宮擎道:“哪有不知之理,只是方才腦子混沌,一時未想起罷了!水大俠威名遠播,在下對他更是仰慕已久,可惜福薄,未曾有幸見他老人家一面,甚為憾事!”謝君愷一愣,心道:“難道他們所說的並不是我所認得的那個水霄麼?”正困惑,薊豪嗤地一聲蔑笑,耿伯展跳起道:“你小子胡扯蛋哩,水霄何時變成是老人家啦!”南宮世家結甚廣,官府中的枝枝連連更是複雜,南宮擎只是憑點小聰明,瞎貓撞對了死耗子,猜中了耿、薊二人的身份,但他們口中所言的那個水霄,卻是當真未曾聽說過。他一心要討好耿伯展和薊豪,便假裝聽過,他原想耿、薊二人既稱呼那水霄作大俠,那麼那個什麼水霄水大俠的定然是位前輩高人了,一時嘴快胡扯,竟是完全說錯了話。

南宮擎自知猜錯後,一張俊臉稍稍一紅,隨即恢復,解釋道:“在下敬重水大俠,所以才…”耿伯展不耐的揮手道:“得了,得了!連我們老大也不認得,真是無趣得緊!”轉頭再不理會他,徑自走回車輿,大聲吆喝道:“老薊,咱們也別跟他們廢話啦,趕路要緊!”薊豪手攏在袖子裡,似笑非笑的抬了抬胳膊,說道:“告辭!”走過謝君愷時,忽道:“聽小哥方才喊人,似乎認得我們老大?”謝君愷道:“前輩指的可是‘無影劍’水霄?”薊豪眼睛一亮,道:“是啊,看你們年紀相若,你們是朋友吧?”謝君愷冷冷哼道:“朋友二字不敢當,我與他的看法立場均不同,說朋友太過了。”薊豪尚不明他話裡含義,謝君愷卻對著他拱手道:“志不同不相為謀,我從不與官府的人打道,特別是替武則天賣命的不義之徒!告辭了!”薊豪愣住,一張臉漸漸板起,說道:“你知道你剛才說的是什麼麼?”謝君愷踏步往來路迴轉,聽見薊豪問話,身形絲毫未有停頓,薊豪大喝一聲,道:“好狂妄的小子!給我站住!”人影一晃,追上謝君愷,手自袖中倏地出,一掌朝謝君愷肩頭落下。

謝君愷頭也不回,聽掌風凌厲襲來,右肩微微一縮。薊豪只覺手心按在了他的肩頭,卻似抓了尾泥鰍一般,滑溜開去,當下收掌變拳,屈肘撞向謝君愷背心,同時左掌向左側前下方直臂伸出,掌心向上,如利刃般削向謝君愷下盤。

薊豪人稱“七竅玲瓏”指的倒不是他的武功有多奇妙,而是稱讚他足智多謀。他此刻出招,竟似已料到謝君愷的退路般,謝君愷若閃避,即便是向前跳躍數丈,也會落入他的下一招的掌控。

謝君愷身子果然向前衝出一丈,薊豪左手削出,掌緣才要碰到謝君愷左腿,誰知謝君愷身子陡然扭轉,竟與薊豪對了個正面。薊豪未料他竟有如此古怪的招式,駭然怔住。謝君愷右手抬高,輕柔柔軟綿綿的凌空抖了三抖,薊豪只覺額頭上一陣劇痛,眼睛發酸,差點落下眼淚來。謝君愷手指輕輕一拂,雙手自前分開,薊豪被他手勁一帶,竟身不由己的向後跌倒。情急中忙撐住,卻終究重心不穩,噔噔噔地連退了好幾步。

謝君愷這一招後發制勝,令薊豪大為吃驚,耿伯展站的雖遠,卻也是瞧得一清二楚,南宮擎正在二人身側,見謝君愷比自己尚年輕許多,竟能輕易勝了“西京十二緹騎”之一的薊豪,簡直匪夷所思。

其實何止他們驚訝,謝君愷本身也是又驚又喜的不敢置信。原來他方才所使的,正是那李悅口述,英珞所使的那招“天畔獨潸然”只不過那英珞使的是刀法,他卻將它演化成了掌法。他呆呆的望這自己的一雙手,喜道:“想不到悅兒所說的武功竟有如此神奇。”心裡更朦朧的意識到,英珞使這招“天畔獨潸然”時發揮的功效,還遠不及他使來得厲害。

但凡練武之人,一旦觸摸到更高深的武功,莫不歡喜得要命,謝君愷哈地一笑,竟忘形的在原地凌空翻了個筋斗。薊豪穩住氣,說道:“年輕人竟能練得如此本事,實在叫人好生佩服,好!”伸出大拇指一誇,道:“不愧是水將軍稱讚過的少年俠客!”謝君愷愣道:“水霄提過我?”薊豪道:“我原不知老大說的人就是你,現下看來,這世間除了你‘妙手聖醫’謝君愷一人外,再無別人當得啦!”謝君愷謙遜道:“不敢當,我只不過是醫術還過得去罷啦。至於武功,在我之上的少年英雄實在數不勝數。”說這話時,他自然而然的想起郤煬來。

薊豪道:“我兄弟二人今兒早上才與老大分手,奉命護送這位頑劣郡主回京。謝少俠在嵩山上的事我也聽了一二分,你好象對我們老大頗有些成見啊!”搖了搖頭,續道:“你二人皆為人中龍鳳,若不能結為好友,實在可惜。”謝君愷嘴張了張,才要詢問,薊豪擺手道:“我知道你要問什麼,光相大師沒事…”這一句他故意說的很低,謝君愷領會,心下稍安。薊豪朗一笑,拱手道:“告辭,後會有期!”耿伯展遠遠也是拱手一禮,而後跳上車駕。隨行一干家僕婢女七手八腳的收拾包袱,抬起那名斷臂女婢。耿伯展見狀“籲”地拉停馬車,挑起車輿的簾布,衝裡喊道:“出來!”昭華郡主的聲音悶悶的道:“幹麼?”耿伯展探手朝裡一抓,將她一把拉出,說道:“幹麼?你有手有腳的,出來走走吧!”昭華郡主被他這麼一拉,趔趄著從車裡摔出,尖叫道:“混蛋,你太放肆了!”耿伯展不理她,轉頭對那幫家僕說道:“把小萍姑娘抬進車裡!”家僕們遲疑了一會,終是不敢違拗了這位緹騎大人的命令,將斷臂的小萍姑娘抬進了車廂裡。

昭華郡主氣不打一處來,怒道:“你讓她坐了我的車子,那我怎辦?”耿伯展道:“你手腳健全的,走走吧!”一揚馬鞭,駕起車輿騰騰騰的慢跑起來。昭華郡主氣得直跺腳,薊豪騎著馬打她身邊經過,說道:“郡主如不嫌棄,我這匹坐騎給了郡主如何?”昭華郡主恨道:“誰稀罕你的臭馬!”其實耿伯展本身也有一匹坐騎,他卻故意不乘,空讓那馬跟在車輿後頭。

南宮擎見昭華郡主一身華服,氣派非凡,卻是一臉哀怨無助的楚楚可憐模樣,他本是風子,這時見美人有難,叫他如何能不幫?當下從手下那要了一匹馬,走近道:“這匹馬兒子頗為溫順,郡主若喜歡,便送予您路上用吧。”昭華郡主回首一望,見是一青年公子,倜儻瀟灑,模樣兒倒是招人喜愛的緊,不由心生好,說道:“謝謝你啦,你叫什麼名字?回宮後我叫皇上好好賞你!”南宮擎笑道:“區區小事,郡主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在下南宮世家南宮擎。”昭華郡主把他的名字唸了兩遍,說道:“我記住啦。”南宮擎扶她上馬,只覺她的一雙小手柔軟滑膩,惹得他心裡一陣。昭華郡主在馬上回眸衝他一笑,更是將他得心弛不已,伸長了脖子,直到美人身影遠去,仍捨不得將目光收回。

這時謝君愷正往來路迴轉,卻見來路上悠悠然的走來一白衣女子。那女子身著一襲白襦裙,頭上帶了一頂幃帽,那綴在帽簷上的白紗罩住了那女子的身子,隨著她婀娜的走動,那白紗飄啊飄,煞是好看。地面上積水未乾,溼漉得很,那女子輕盈的走來,裙襬上卻未沾溼半點。

謝君愷眼睛一亮,心道:“這白衣女子怎的好生眼?”正思量間,那女子已走到他面前,幽幽嘆了口氣,一隻凝脂白玉般的手伸了出來,開了遮面的白紗,出一張絕容顏,說道:“你怎麼…唉,你讓我走了不是最好,何苦又來追我?”那女子赫然竟是李悅。

謝君愷乍見伊人,狂喜的拉住了她的雙手,叫道:“可叫我找著你啦!”雙手緊緊拽住,生怕一個不留神,她又從自己面前消失掉了。李悅的手叫他抓得好疼,但見他緊張的模樣,實是真情,頗也有些動。

兩人面對面站著,彼此都不說話,只是默默的注視著對方。這時聽一個聲音喊道:“啊,姑娘,原來是你,可還認得在下?”李悅扭頭望去,見是南宮擎,不想起在福臨客棧,郤煬為了討她歡心,與南宮擎一夥人大起衝突,甚至還殺了人。她睹人思情,想起以前種種往事,頓心酸。

原來方才大雨傾盆,將她的衣衫淋得盡溼,她無奈只得換上了包袱裡的另一套衣服——這件白裙正是郤煬送她的唯一禮物,自在少林寺穿過一回,她洗淨後便再也捨不得穿了,只把它擺在包袱裡,每拿出來‮摩撫‬觀賞一翻,聊以籍。

南宮擎見李悅穿了白衣,柳柔花嬌,冰肌玉骨,猶若凌波仙子般。他自打初次見著李悅後,便為之傾倒,每裡夢縈魂牽的盡痴想著:“若能將如此美眷娶回家去,則此生無憾!”李悅哪知南宮擎的心思,見他一雙眼睛目不轉睛的盡瞅緊了自己,渾身覺著不快,眉頭稍蹙,拉了謝君愷的手道:“咱們走吧,趁雨停了正好趕路呢。”謝君愷見她不再一意孤行的要獨自離去,大喜道:“好!”朝南北方向觀望了兩眼,卻打不定主意該走哪邊,又不敢自己擅做主張,不好再次惹了李悅生氣,她又要獨自離去。想了想,才主意打定道:“不管怎樣,我這回總聽她的,她愛上哪便隨她上哪去吧。”南宮擎見李悅不理他,討了個老大的沒趣,他今連番不順心,均由謝君愷把他喚住引起,不由將滿腔不滿全怪在了謝君愷的頭上。可他也見識過謝君愷的武功,實在高出自己甚多。好在南宮擎也不是愚昧好勝之徒,尚懂得自知之名,倒還不會衝動的挑起事端,跟謝君愷動武。但,美人在前,卻偏對他視若無睹,只對謝君愷一人軟言說話,怎不叫他心恨得牙癢癢?

李悅瞅著謝君愷瞧,臉上似笑非笑道:“你是隨我往南走呢,還是回去找你的唐姑娘?”謝君愷急道:“什麼我的唐姑娘?你可別這麼說,我跟唐莞清清白白,沒任何關係的。”李悅道:“哦?原來是這樣,那是我一路上瞧錯啦,真對不住,算我說話啦。謝大哥,就算小妹在這給你賠不是啦!”說著,身子作勢盈盈拜倒。

謝君愷大驚,趕忙扶住,說道:“你這是做什麼,折煞我了。算我求你啦,好悅兒,是我錯啦,該我給你陪不是才對!”想起這三,他故意裝做與唐莞的親熱,臉上更是一陣臊熱,心道:“原來悅兒並非無動於衷,她都瞧在眼裡。這番遭她戲,也算是我自作孽的報應。”想到李悅畢竟還是有些在意他的,心裡不一陣喜滋滋的甜

南宮擎見他二人旁若無人的親暱,心裡更是氣憤,待要拍馬走人,又覺就此與佳人分別,直比讓他立刻死去還難受。當下譴了下人先回南宮世家,他卻遠遠的輟在了謝君愷與李悅後頭緩步往南而行。

如此行了七八,李悅見南宮擎一直跟在他們身後,他倆投店,他必也投店,總也擺脫不去,不悅的道:“那人好生討厭,幹麼一直跟著咱們?”兩人正坐在一家茶寮裡喝著茶,謝君愷側頭一看,南宮擎正牽了馬匹,也踱進了茶寮,見到二人時,還咧嘴衝他們笑了笑,點了點頭。謝君愷對李悅低聲道:“我看他並非是有意要跟著咱們。想那南宮世家在揚州,他走的正與咱們是同一條道啊!”李悅道:“是麼?原來他是要回家。”沉片刻,見南宮擎在隔壁一桌上坐了,那一雙眼睛卻總是有意無意的往她身上瞄來,她雖戴了幃帽,但那目光凜冽,竟像是能穿過那層皂紗到她臉上似的,叫她到渾身的不自在。當下說道:“咱們不去揚州啦,這便改道去山東吧!”謝君愷愣住道:“怎麼突然不去揚州了?”李悅道:“改終是要去的,我現在想去山東玩玩,聽說那裡盡出英雄人物,倒是不可不去見識一番。”謝君愷心道:“山東盡出英雄人物,這話她又是聽誰人胡謅的?”轉念想到李悅能改了主意,不去揚州見水霄,未必不是件大好事,於是喜道:“好,聽你的,咱們這便去山東。”兩人出了茶寮,徑自改道往山東方向行去。待要進入山東地境時,果不見了南宮擎的身影,李悅心中歡喜,問謝君愷道:“這山東聽說亂寇叛黨甚多,那些個起來造反,與官府作對的亂軍以山東境內最劇、最惡,不知是否屬實?”謝君愷奇道:“這話你是聽誰說的?”李悅隨口答道:“水霄。”謝君愷眉頭一皺,道:“他的話豈可亂信。山東俠義之士頗多,他們起義造反,那是懷大義,要推翻了武則天那妖婦,匡復咱李唐江山。他們…”話說到一半,但見李悅面大變,扭身便跑。

謝君愷驚喊道:“悅兒,你怎麼啦?悅兒!悅兒!”他一路高喊,見李悅奔得飛快,忙施展開輕功,追了上去將她攔下,說道:“悅兒!你為什麼生氣?”李悅雙頰泛紅,慍道:“我不愛聽你說話,你讓開。自此以後,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咱們各不相干。”謝君愷愕道:“怎麼?我…我到底是哪裡又得罪你啦?”李悅見他說話焦急,想起這些時他待自己的好,心中一軟,嘆道:“你真的就那麼憎惡當今太后麼?”謝君愷恍然,心道:“原來…原來悅兒心裡終還是向著水霄的。”神情黯然,又不願違背了自己的真心,於是沉聲說道:“是!男兒本,當以俠義為先,武則天大逆不道,人人得而誅之。”李悅心頭一懍,思量道:“母后她確是早有稱帝之心,但大家那麼反對她,怕終是因為她是女兒身罷啦。”痛心道:“自古改朝換代也是天命運數,若太后她不是個女子,而是個堂堂男子的話,你便不會那麼堅決反對了吧?”謝君愷遲疑道:“也許…但不論怎麼說,這江山是姓李的,武則天她以狐媚之術奪了去,大唐的繁榮將毀之一旦。有血的人是不忍坐看下去的,李家的江山終是要姓李的人來坐。”李悅見他說的理直氣壯,知一時是無法扭轉了他的想法來,但想:“算啦,反正他也並未參與叛亂,只要不與母后起正面衝突,我由著他去又如何?再說,他如此想法,也算是為了哥哥們好。母后與哥哥…唉,兩邊都是我的親人,真要比較起來,我心裡也是難以取捨,不知該向著哪一邊的好。也罷,反正我已不在宮裡啦,沒人知道我是母后的女兒、皇帝的妹妹,我也就不必為這些煩惱事取捨不定了。”心裡想通後,覺得人也開朗了許多,微微一笑道:“算啦,咱們以後再別提官家的事啦。少林寺那個老和尚說的對,官家的事自有官家的人去心,咱們何必管那許多呢?”謝君愷又驚又喜,遲疑道:“悅兒,你說的都是真的?你真的不生氣啦?”李悅嗔道:“跟你這大痴牛生氣,只怕到頭來氣死了自己也是枉然。”說著,噗嗤一笑。謝君愷見她杏靨凝脂,輕顰薄嗔的嬌俏模樣,看得竟是痴了。

這一路進了山東地界,二人拋開煩惱,謝君愷領了李悅暢遊山水,好不快活。夏季節的天氣多變,時冷時熱的,李悅又貪玩了些,原本就嬌弱的身子終究是吃不住,竟病倒在了一家小鎮的客棧裡。

謝君愷替她號脈診病,覺得她身子異樣,體內的虛寒之症竟是比在嵩山上加重了許多。李悅的病是自孃胎裡便帶了來的,武則天懷她的時候,恰逢高宗皇帝病重,李悅的體質便是遺傳自了她的父親。謝君愷雖是名醫,但這種先天之症卻是從所未見的棘手,令他無從開方下藥。

李悅見謝君愷衣不解帶的在她前細心照顧了她整整三,眼眶上淤黑了一圈,原本俊傲的臉也消瘦不不少,心裡大為動。說道:“謝大哥,你不用麻煩啦。我這是老病了,吃不吃藥也無所謂的…”謝君愷端過新煎好的藥,說道:“悅兒,你別這麼講,我若是醫不好你,便也枉稱了‘妙手聖醫’這四字啦。”服侍李悅將湯藥喝下,他回到自己的房間,卻是又冥想了一夜的藥理。

子夜時分,他躺在上苦思,卻聽隔壁屋子房門吱地一聲輕響,謝君愷警覺的翻身躍起,心道:“什麼人深夜不睡,竟還出來活動?”回想起白天情景,那隔壁住的客人是今才來投棧的一對年輕夫婦。他悄沒聲息的走近窗邊,手指沾溼了唾沫,在紙窗上戳了個小,湊近了朝外看去。

但見屋外漆黑黑一片,月黑風高的什麼也瞧不真切,忽聞院中衣袂聲颯颯而動,謝君愷眼尖,看那對面屋頂上有兩道黑影一前一後的飛快閃過,向東疾馳而去。謝君愷心驚道:“瞧那二人身手不弱啊,會是什麼人?”輕聲拉開了房門,施展輕功,躍身追了出去。

那兩條黑影一路往東,奔是甚急,竟毫沒留意身後有人跟了上來。謝君愷追得也謹慎,直追了約半個多時辰,見前面兩人進了一片樹林,他在林外守了片刻,再未見那二人出來,便小心翼翼的跟了進去。

林子裡黑黑的伸手不見五指,謝君愷走了盞茶的功夫,發覺密林深處遙遙可見星星點點的火光。他正走近了細看,卻聽一陣衣袂響動,有個人壓低了聲音道:“是‘邶邙寨’的莊人葆莊大哥來了麼?”來人應道:“正是。”先一人大喜道:“好哇,莊大哥也來啦,咱們山東二十一寨的弟兄總算都來齊了。”謝君愷好奇心愈甚,正要再湊近了些好瞧個清楚時,卻見左側前頭的灌木底下伏了兩道黑影。謝君愷細辨那身形,正是他方才追蹤的那兩人。那二人也不吭聲,只伏低了身子,一動不動,雙目牢牢的盯住那片發光處。

謝君愷藝高膽大,施展開輕身功夫,倏地掠過那偷窺的二人,搶上最近頭的一棵大樹上去了,那二人竟渾沒察覺。他居高臨下的低頭一望,倒是吃了一驚,只見樹林發光處聚了三四十名大漢。這些人圍在篝火旁,大口的喝酒吃,小聲的相互說著話。

過得片刻,有個滿臉絡腮鬍子的漢站了起來,說道:“眾位哥哥們都來齊啦,那我也就不羅嗦了,只將這次要說的都講明瞭,哥哥們且看著辦就是了。”他話一說完,就有不少人附和道:“蔣兄弟客氣什麼,有話直說便是。”那姓蔣的清了清喉嚨,道:“上月河南嵩山那頭傳來消息說,少林寺在三月初一要召開個鋤魔大會,這事想必哥哥們都聽說了吧?”眾人紛紛點頭,道:“是有這麼回事。”姓蔣的一拍大腿,道:“可是眼下出了大事了,兄弟剛從嵩山回來,那鋤魔大會卻是黃啦!”這話一出口,立即有人問道:“怎麼黃啦?”姓蔣的道:“大會召開前幾便出了件驚天動地的大事,少林寺裡所有的大小和尚,以及那與會的一干大派掌門弟子一天之內竟全部失了蹤跡。聽說少林寺的五位光字輩的高僧竟死了三個去,就連方丈光悟禪師也未能倖免,剩下光德、光相二位也是不知所蹤。”眾人聽他一說,頓像是炸開了鍋的沸水,議論紛紛。

謝君愷暗想:“這消息傳得倒也不慢,我和悅兒一路才趕來山東沒多久,這件事倒已傳遍大江南北了。且聽聽這姓蔣的漢子怎麼說。”那姓蔣的將在河南打聽到的事情經過一一說予眾人知曉,有些純粹是胡編亂造,直說得口沫橫飛,最後話鋒一轉道:“這事若僅此也就罷啦,卻不料半月前卻又出了件更乎的事——咱山東境內無緣無故的竟連續失了數十位大姑娘…”正又要就此事再大說一通,身旁有個長髯老者站了出來,拍拍那姓蔣漢子的肩膀,說道:“蔣安,你坐下,我來跟大夥講。”蔣安一見那老者,喚了聲:“莊大哥!”面有喜道:“對啦,你剛就這事從芙蓉鎮趕回來,自然是探出些眉目來了。”那莊人葆是二十一寨之一的邶邙寨寨主,他在眾人中輩分威望最高,他這一現身說話,一干人等頓時噤聲,睜大了雙目聽他要說些什麼。卻見他嘆了口氣,搖頭道:“有眉目倒又好了,這事實在是蹊蹺。咱們這些落草為寇的人,原也不該管這些官府該做的事,不過這些丟失的女子,有大半卻都是咱們二十一寨的家眷,所以咱們不能坐視不理。”眾人齊聲應道:“正當如此。”莊人葆輕笑道:“蔣安方才說的都不在正點子上,今兒召集諸位來,乃是為了這件事。”說著,從懷裡掏出方絲絹,道:“前幾,老哥哥我邶邙寨莫名其妙的死了十餘名弟兄,有具屍首下壓著了這件物事。”謝君愷隱在樹上,火光昏暗,除了能瞧清那是塊方巾外,本瞧不清有什麼古怪。莊人葆將絲絹逐個傳遞過去,眾人瞧了,原本歡愉的臉上皆沉了下來,一時間周圍靜得只聽到那柴火在火裡噼啪作響。

莊人葆從篝火上取了一燒著的細松枝,看似漫不經心,卻突然朝後猛一甩手,那松枝帶著火苗嗖地一聲朝灌木叢去。那灌木嘩啦分開,跳起兩道黑影。莊人葆大喝道:“什麼人偷偷摸摸的,見不著人麼?”眾人一齊站起,蔣安叫道:“好朋友,既然來啦,也別就急著走哇!”縱身追上一條黑影,抬手便朝那人背後拍出一掌。

那人背後好似生了眼睛般,腳尖在地上輕輕一點,人向右盪開一丈。蔣安呼啦一聲,亮出一雙板斧,劈頭朝那人砸去,那斧身沉穩,竟不似一般尋常的斧子。那黑衣人閃身避過,蔣安收勢不住,手裡的板斧砍中了一棵細的大樹杆,只聽咔嚓聲,那樹杆從中而斷,倒在了地上。

這一停頓,那黑衣人已被團團圍住,要想安然離去已是不能。莊人葆冷笑道:“是哪條道上的朋友,亮出萬兒來吧。”一招手,三四十人漸漸收縮包圍圈子,那人緊張的環顧四周,右手忽地凌空一抖,黑夜裡猶如打出道耀眼的閃電。

謝君愷瞧得真切,那是條烏黑的長鞭,只見那人將鞭梢纏在了一棵樹身上,用勁一拉,身子如大鳥般飛將出包圍圈。眾人皆沒料到會有如此一招變故,待要拔腿去追,那人在樹稍上連連跳縱,快速消失了蹤影。蔣安追了幾步,停下氣道:“可惡,居然讓他給逃了!莊大哥,你可瞧出那人的來歷…”話未說完,他臉一黑,腳下一軟,整個人坐到了地上。

眾人驚道:“蔣兄弟!”有幾人搶在頭裡,伸手將他扶起,均覺腦袋一陣眩暈,哎呀聲叫喚,也紛紛跌倒。莊人葆驚覺道:“大家退後,小心中毒!”餘下的人嚇得連忙跳開,一步也不敢靠近。

莊人葆小心察看了一會兒,說道:“還好,中毒不深,這毒也不是頂厲害的,沒有大礙,過得幾個時辰自會醒來。只不過這毒使得法子實在詭異,難道…”有人在旁問道:“莊大哥可是想到那兩個是什麼人啦?”莊人葆道:“不敢確定,如果真是他們,那可真…麻煩大了。”那人問道:“是誰?”莊人葆嘆道:“天下使毒本事最大的,莫過於蜀中唐門!只是唐門中人跑這裡來做什麼?他們偷聽咱們兄弟談話又是何目的?”莊人葆百思不得其解,見天已將明,當下散了聚會,約定眾人五後在邶邙山頂重聚。

謝君愷待眾人散盡,從樹上溜下,匆匆趕回小鎮。回到客棧時,天已大明,他正回房歇息,對面房門一開,李悅走了出來,說道:“你起得倒早啊。”謝君愷回頭瞧她一身紫衣,身子輕輕倚在門框上,臉雖有些蒼白,但笑靨盈盈,反顯出一股空靈的美

李悅見他痴痴的望著自己,抿啐道:“傻子,你睜著眼睡著啦?”謝君愷回神道:“你怎麼下來啦?可好些了?”李悅道:“好多啦,這病過一陣也就好了,沒什麼大不了,我都習慣啦。”蓮步輕移,跨出門來,道:“我餓啦,陪我去吃些早點吧?好些天沒出這房門了,我就快要悶死了。”謝君愷連續好幾徹夜未眠,身上早覺得有些疲了,但見李悅興致的提出邀請,實不忍拂了她的好意,說道:“好,你等我一會,我進屋換件衣裳。”李悅忖道:“怎的大清早的還要換衣裳?”瞅見謝君愷的一雙靴子上沾滿了新鮮溼潤的泥土,心中一動,面上未半點聲,點頭道:“我在門外等你。”謝君愷進屋後,李悅守在門口,想道:“他昨晚定是出去了,這會兒是才回來呢。這半夜三更的他上哪去呢?該不是…去找那些亂黨了吧?”正想著,只聽隔壁房間格地一聲細微響動,似是有人從上摔了下來。李悅暗笑道:“這人還真逗,睡覺也不踏實,竟還從上睡下地來。”才覺好笑,只聽屋裡有個男聲壓低了嗓門,驚道:“師姐,師姐,你怎麼啦?是不是很痛?”一個女人的聲音大口的了口氣,冷冷說道:“我痛不痛…關你、關你什麼事了?”那男聲略帶哭腔,道:“我知道你生我氣啦。”那女人道:“我怎麼敢生你的氣。”李悅聽那女子含嗔帶怨的語調,心中大是好奇,悄悄推開窗戶,從窗縫裡朝裡瞧去。這般偷窺原是江湖所不恥的下等行徑,偏生李悅對此種忌諱一概不知,倒也瞧得心安理得。

那屋中擺設與謝君愷的房間一般無二,下擱鞋的臺几上側坐了一散發女郎,臉蒼白,手按在口,吃力的著氣。她身旁蹲了一年少男子,瞧模樣才不過十七八歲,比那女郎倒還要小了幾歲,滿臉彷徨無措,哭道:“師姐,你打我吧,罵我吧,我知道你心裡埋怨我,怪我不該撇了你先逃,我錯啦。這會子連累了你受傷,我心裡也好難受啊!”李悅見那女郎口處隱隱滲出血跡,心道:“啊,她是受了傷了。”那少年道:“師姐,你別跟我慪氣啦,快些讓我瞧瞧你的傷勢吧,要不咱們去找郎中?”說著去看她的傷口,那女郎身子連忙避開,蒼白的臉上飄起兩朵紅雲,叱道:“走開,我…我寧可死了,也不要你…你瞧…”那少年無辜至極,喚道:“師姐!”李悅微微一笑,暗想:“真是個糊塗蛋,她傷在口,又豈能讓你隨便亂瞧的。”那女郎左右為難,大委屈,忽然將臉伏在膝頭上,嗚嗚泣起來。少年惶恐道:“師姐…師姐,你可別哭啊。”李悅暗罵:“真是不懂女孩子的心思,她是心裡在偷偷喜歡你呀,連這都體會不出來麼。”正要再看下去,身後有人喚道:“悅兒,在瞧什麼呢?”卻是謝君愷換了衣服出門來了。

房裡的那女郎聞聲大驚,倏地跳起,從枕下抓出一條烏黑的長鞭,緊緊攥在手裡,但傷口疼痛終是得她又倒了下去。少年忙扶住她的身子,喚道:“師姐。”女郎警覺道:“出去…出去瞧瞧是誰,可別是那‘二十一寨’的山賊追來了。”少年應了聲,悄悄開了門,探頭一看,走廊裡空無一人。那拐角樓梯上咚咚咚的腳步響動,走上來一人,卻是店裡的小二。小二見了他,忙打了個哈哈,笑道:“客官起啦,可要叫水洗漱麼?”少年回頭眼神詢問女郎,見她點了點頭,便說道:“好,一會兒給我們端房裡來吧。”那少年將女郎扶上躺好,過得盞茶時分,門上輕輕叩了幾聲。門一推,走進來一名店小二,手裡端了盆清水,肩頭上搭了塊巾。那少年一看,卻不是方才的那位,也沒大放在心上,從懷裡掏出十餘文銅錢,遞給小二道:“出去吧,這是給你的賞錢。”那小二伸手接了,卻沒挪步,仍是直的站在原地。

少年奇道:“你怎麼還不出去啊?”那小二衝他咧嘴一笑,倏地抬手抓向他的前,招式狠辣無比,少年大驚,想也沒想,抬臂去格。卻不料這只是對方晃的虛招,店小二手臂猛地縮回,那少年只口“”上被硬物撞中,渾身一僵,動彈不得。上的女郎吃驚跳起,喊道:“什麼人?”翻身縱起時卻觸動傷口,砰地一聲摔回到上。那少年焦急道:“師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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