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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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湖藍很狼狽,全身都淋得溼透了,上半身還有點人樣兒,下半身卻濺滿泥垢,他是獨自徒步走回基地的。

青年隊攔住了湖藍。

湖藍等待著驅逐或者被槍殺。

“先生叫你去。”一名青年隊員說。

用一條假腿從昨夜直走到至今的湖藍忽然振作了起來,他甚至還能加快步子。

“先生不在屋裡,在南小院審共黨。”湖藍愕然了一下,但是隻要劫謀還打算見他,審共黨或者審湖藍本人又有什麼關係。湖藍走過,身後留下了一條溼漉漉的腳印和水跡,在這纖塵不染的地方顯得格外突兀。

過道上警衛的青年隊視若無睹,他們眼觀鼻,鼻觀心。因為劫謀在盡頭的屋裡。

現在除了劫謀,沒任何事物值得湖藍關心。他迫不及待地進屋,但進門之後的景緻讓他不得不訝然。靛青、橙黃、純銀、劉仲達,所有的上海方軍統加上長隨劫謀的青年隊鴉雀無聲地站在屋裡,他們像牆上的附著物,背脊幾乎緊貼在牆上。這一切都是為了給主子騰出足夠的地方。於是這讓坐在屋子中心的劫謀像坐在一個空屋裡,讓這本來並不寬敞的房間擠了十幾個人後還顯得空空蕩蕩。

劫謀坐在屋中心,一張桌,一把沒有靠背的椅子,他坐得筆直,雙手放在攤開的膝上,通常只有一個戎馬一生的軍人才能坐出那種姿勢。他盯著他要看的東西,紋絲不動,似乎連眼皮也不會眨一下。他看著的是鐵柵後的客人——那名被靛青當做零的共黨。

鴉雀無聲,唯一的聲音是客人活動時,身上幾十斤鐐銬拖出來的聲音。

客人和那些觀察者中間彷彿隔了一道單向的透明牆似的。他該做什麼就在做什麼,對著牆上並不存在的鏡子整理衣服,被幽這麼長時間後他的衣服還是很工整,以至於他看起來永遠比湖藍、比靛青看起來還要神健旺,幾乎像劫謀一樣健旺。

湖藍輕輕走到靛青身邊,靛青看他一眼,擠了一下橙黃,給湖藍騰出一個位置。湖藍又瞟了一眼他的先生,再瞟了一眼靛青輕聲問道:“多久了?”

“兩鐘頭。一個字沒說。”

“靛青。”

“在。”靛青忙過去,每一個被劫謀叫到的人都會有福兮禍兮的複雜神情。

“記錄?”靛青出一種慶幸的表情,他一直有觀察和記錄的,他從橙黃手上拿過一個本子:“他每天六點半起,原地小跑半小時。然後洗漱…我們沒給他洗漱用具,其實他就是臉,吐氣,活血,然後看十五分鐘天花板,他叫做觀天…”

“從兩小時前說起。”靛青翻著他的記錄:“十二點吃飯,哪怕是一碗白飯他也吃得很細。一點午覺,睡一個小時,然後起,整理,洗漱,好像要去見人的樣子。然後原地運動十五分鐘,然後…就是現在,他會看書。”是的,客人現在開始看他並不存在的書。

“我們推測他是靠一三餐來掌握時間,所以特意打亂送飯的時間。我們在半夜三點送去午飯,隔十二個小時送去早飯,半小時後再送去晚飯,沒用,他還是該吃早飯吃早飯,該吃晚飯吃晚飯。不給他吃,他也做出吃過的樣子小便,他的膀胱都好像也是知道時間的。”劫謀緩緩說:“我們拿不走他的時間,他的主義也像他的時間一樣不可動遙”靛青沉默,劫謀說的是他沒勇氣說的事實,他仍然想把他的記錄奉給劫謀,但劫謀並沒有看。那表示劫謀現在不需要他的記錄和他這人,靛青退回。

劫謀再次看著那名共產黨人,那傢伙翻動著他不存在的書頁。

“鎖打開。”一個青年隊上前,打開了鎖,並且也拉開了門。

客人在搖頭和微笑,那只是為了他看到的鬼知道什麼書。外界無法干擾他。

劫謀看著:“你在看什麼書?”客人看了看劫謀,第一次看他,在看他之前甚至記得合上書頁:“我國所重,不在文章,而在形貌。其美之極者為上卿,次任民社,下者亦邀貴人寵。”劫謀接過:“花面逢,世情如鬼。嗜痂之癖,舉世一轍。《聊齋志異》卷七之《羅剎海市》,羅剎國以醜為美,中國的俊人到了那裡,把自己塗作一張鬼臉,居然官拜下大夫。後邊的海市龍宮就純屬虛幻了,我琢磨那傢伙是醜得不地道,被官場整死了,死了就是死了,還要發娶了龍王他女兒做老婆這種秋大夢。”

“先生讀書不。忘了末句是‘榮華富貴,當於蜃樓海市中求之耳’。”

“我當然也看得穿蜃樓海市。”

“看得穿,只是寧可負了這一生,也要佔足眼前的便宜。寧負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負你。”

“世情本來如鬼,或者我不想像卅四那樣做鬼。”

“老師已經…”客人怔了一下,臉煞白,他坐了下來,捂住了臉。他被劫謀狠狠地打擊了。客人放開自己的臉,他站了起來,帶絲慘白的笑容,看起來有點玩世不恭。他迅速地恢復過來。死,本來就是卅四意料中的事情,也是他意料中的事。

屋裡旁觀的所有軍統忽然開始冷汗,因為客人帶著那絲笑,貼在鐵柵那邊歪著頭看,他似乎惟恐劫謀不知道他看的是劫謀脖子上那條傷痕。

那是劫謀的大忌,即使連湖藍也一向當它是不存在的。

劫謀的嘴角動了動,他也迅速地從慍怒中拔出了腳,他居然向反方向歪了頭,好讓對方看個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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