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負屈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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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戰雲,剎那間雲消霧散。

任負曲轉過身來,面對仲孫玉父女深深一揖,顯似極不自然地道:“任負曲一時疏忽,致令前輩父女受驚,心中至為不安,尚望賢父女諒宥!”仲孫玉聞言揚眉肅容說道:“少快意薄雲天,為一素未謀面之柳含煙竟不惜一己,面對天下群豪,這種肝膽照人的俠義作風,老朽父女敬佩無以復加,少俠何出此言?”任負曲微微一笑道:“前輩謬獎,遇見不平事,則作不平鳴,本屬我輩武林中人份內之事,任負曲何敢當肝膽照人俠義作風?更何況柳含煙是頂天立地的蓋世奇男?晚輩能為這素未謀過一面的奇男子略盡一份綿薄,此一生一世已足堪自!”仲孫玉一捋拂長髯,唱然一嘆道:“少俠這麼一說,實令老朽愧煞,那柳含煙確是一位文武雙絕,人品、心無一不佳的不世奇才,這次變生肘腋,遭人嫁禍,老朽懵懂冥頑,一時不察,先前也險些信以為真,可是細經老朽多次深研,赫然發覺乃是一項計劃縝密,歹毒陰狠無倫的借刀殺人之計,只是不知道這卑鄙的敗類是誰罷了!”任負曲問道:“聽前輩口氣好像與柳含煙認識?”仲孫玉長吁一口氣道:“老朽與他豈只是認識…”微一沉,一指身旁仲孫雙成,毅然又道:“實不相瞞,柳含煙已與小女訂有婚…”

“婚”字甫出,仲孫雙成已自嬌羞滿面,嗔呼:“爹爹!”原來,仲孫雙成趁自己爹爹與對方答話之際,不由地將一雙妙目偷偷地仔細打量了任負曲一番,她不打量還好,越是打量,越覺得眼前這位黃面書生像極了自己的心上人,除了兩人的容貌聲音不同之外,任負曲活脫脫地就是柳含煙的化身,簡直恨不得衝著他嬌呼一聲“煙弟”但是像歸像,冷冰冰的現實旋即粉碎了她的幻想,她方心中百味齊湧之時,突聽其父道出她與柳含煙的私自海誓山盟,面對一個陌生人,她哪能不嬌羞絕?雖自一聲嬌呼截住其父話頭,但究竟是為時已晚,話已脫口說出,萬般嬌羞之餘,不由暗暗嗔怪自己爹爹口沒遮攔,對一個陌生男子什麼話都說。

仲孫雙成呼聲甫落,任負曲也只微“哦”地一聲,半晌不知該說些什麼好。

過了片刻,他方似猛省地歉然一笑,道:“晚輩敬仰柳含煙兄為人,前輩令媛既與柳兄訂有秦晉之約,晚輩斗膽,請教前輩名諱。”仲孫玉尚未答話,仲孫雙成已微微瞟了任負曲一眼,暗自忖道:這人一身的武功雖然罕絕奇奧,但不知是何路數,怎地如此孤陋寡聞,連名震遐邇華山神醫賽華佗的名號都不知道?

仲孫玉雖也做如此想法,但他此刻對任負曲的作風及一身罕絕功力已深折服,故而毫不在意,淡淡地一笑道:“老朽仲孫玉…”話猶未完,任負曲已自驚然動容,忙接問道:“前輩可是名震武林,人稱華山神醫的賽華佗仲孫玉前輩?”仲孫玉長眉微軒,略一頷首,笑道:“老朽正是華山仲孫玉,卻是萬不敢當什麼名震武林,華山神醫,那是武林朋友們的抬愛,少俠不可為傳聞所誤!”仲孫雙成暗哼一聲,忖道:你到底認出來啦!我爹爹正是…

方忖至此,任負曲看了她一眼又道:“前輩既是仲孫前輩,這位姑娘當是令媛,芳號飛天綵鳳的雙成姑娘啦!”仲孫雙成倏粉頰一熱,尚未及答話,仲孫玉已自笑答道:“正是小女仲孫雙成,生頑劣不馴,還望少俠多擔待!”任負曲面一肅,恭謹異常地道:“晚輩不敢,前輩仁心仁術,普救眾生,活人無算,文比班馬,武蓋天人,晚輩心儀已久,只恨福緣淺薄,今有幸能一睹前輩仙顏。足三生,今後還望前輩不吝,時加教誨是幸!”仲孫玉微微一笑道:“少俠功力蓋世,技絕天人,使老朽眼界頓開,歎為觀止,老朽說句不該說的話,放眼宇內,除老朽那柳賢侄外,年輕高手中恐難再找出如少快這般驚人功力者!”至此一頓,面一整,肅容又道:“少俠令師不知是哪位前輩高人,可否見告?”任負曲顯然未料到仲孫玉會有此一問,怔了一怔之後,囁嚅地說道:“晚輩下山之際,家師曾一再告戒,不準晚輩將他老人家名諱輕易告人,抗命之處,請前輩海涵!”他說完這句話後,以為仲孫玉必會佛然不樂,故而一對寒星般雙眸極為不安地凝注在仲孫玉肅穆的瞼上。

哪知仲孫玉不但不怪,反而語含敬佩地肅容說道:“少俠這種不忘師訓的行為,實屬難得,老朽敬佩無已,如蒙不棄,老朽願與少俠結為忘年之!”任負曲微微一愕,搖手忙道:“不可、不可,忘年之,晚輩萬難從命,前輩如不以晚輩愚頑,願執晚輩之禮…”話猶未完,仲孫玉已自搖手忙道:“少俠,這萬萬使不…”

“得”字尚未出口,任負曲也自面一整,肅然接道:“武林之中極重輩份,長幼有序,晚輩豈敢僭越,前輩若再推卻使是視晚輩為朽木頑石,吝於教誨了!”仲孫玉不想任負曲情一烈至此,聞言忙改顏笑道:“少俠既如此說,老朽若再不願即是矯情,如此老朽託大,稱少俠一聲賢侄啦!”任負曲神情一喜,向仲孫玉躬身一揖道:“晚輩見過仲孫伯父!”仲孫玉老懷大,忙前一步雙手扶住,哈哈笑道:“賢侄免禮,免禮!”任負曲站直身形,轉面又向仲孫雙成一揖道:“小弟見過成姐姐!”仲孫雙成人耳一聲“成姐姐”猛心頭一震,柳含煙的身影剎那間又浮上腦際,竟怔得忘了答禮,也忘了答話。

任負曲方自一愕。

仲孫玉睹狀心中瞭然,輕喝一聲:“成兒!”仲孫雙成倏一震,霍然驚醒,嬌靨飛紅,因她身著儒裝一時竟不知該如何答禮,略一怔神只得硬著頭皮也照樣一揖。

仲孫玉喟然一嘆,指著仲孫雙成對猶自滿臉困惑的任負曲歉然地道:“不瞞賢侄說,因賢侄身材舉止無一不酷肖我那柳賢侄,成兒動之餘才會如此失態,唉!這一著借刀殺人不要緊,你成姐姐誤信傳聞,先前也深信不誤呢!”任負曲聞言隨即釋然,但是他身子卻微起一顫,忙一斂神說道:“這一著借刀殺人確是做得歹毒陰狠已極,晚輩若非親耳聽到柳兄於案發之正在川中,險些也信此事為真!”微微一頓,轉向仲孫雙成笑道:“不知成姐姐此刻對此事看法如何?”仲孫雙成倏臉上一熱,羞愧地道:“愚姐愚昧,竟險使無辜含冤,適才聆得曲弟之言,此刻已幡然醒悟,知道此事不是他所為!”任負曲雙眸異采一現即隱,脫口輕聲道:“這樣我就放心啦!”仲孫雙成不解地詫問道:“曲弟,你說什麼?”任負曲似已猛覺自己失言“啊”地一聲,忙不迭地解釋道:“小弟說成姐對柳兄愛之深,責之切,傳聞之誤,險使情天生恨,如今成姐既已瞭然,成姐與柳兄之間誤會已除,小弟為成姐及柳兄賀,豈不是放心啦!”仲孫雙成本有的一絲疑雲,吃這一席話清掃得一乾二淨,倏臉上一熱,嬌羞不勝地低下頭去。

仲孫玉方自心中一動,任負曲已自說道:“伯父及成姐既已對柳兄誤會盡除,眼下我們除須全力找出陷害柳兄之人外,晚輩現另有一件大事奉告,敬煩前輩傳言武林各門派,共起討伐,年來武林各派高手神秘失蹤一案,晚輩已偵知真兇,此案乃地幽幫一手…”

“地幽幫”三字甫出,猛聽三人背後“砰”地一聲大響,任負曲住口四顧之下疑竇頓生。

原來三人身後那兩個不起眼的商賈般中年人桌上,不知何時又加入了一名身材瘦削,神情猥瑣的錦衣老者。

此刻老者與二名中年商賈神大變,桌子上也傾倒一把錫質酒壺,壺中美酒滿一桌,三人一發覺任負曲等三人住口四顧,錦衣老者忙一定神,佯怒喝道:“該死的東西們,將一壺酒燙得如此之熱,害得我老人家一個把執不住,白白糟蹋了一壺美酒!”說著就要作勢站起。

兩名中年商賈面上神情也自一鬆,裝腔作勢地一把按住老者雙手道:“馬爺何必與下人們一般見識,叫他們再送上一壺就是啦!”說著,高聲呼叫堂倌再速送上一壺酒。

這三人一番做作看在三人眼內,不但未減少三人腹內疑雲,反面更覺他們三人行跡,舉止可疑。

任負曲人耳兩名中年商賈話聲,更覺心中一震,他覺得這兩名中年商賈口音極,好似在哪兒聽見過。

他略一尋思,心中恍悟,冷哼一聲,就要舉步向三人走去。

仲孫雙成不明就裡,忙趕前趨一步,輕聲說道:“曲弟小心,那錦衣老者是此樓樓主鐵算盤馬鑫武!”任負曲微微一笑頷首說道:“謝成姐,小弟省得!”口中雖如此說,心中卻又對這群英酒樓加深一分疑忖,此際他已無暇深思,蠟黃的面孔上,掛著一絲冷笑,一步一步地向三人桌前走去。

仲孫玉父女此刻已深知任負曲一身玄奧功力,對付眼前三人已是綽綽有餘,故而並未移動身子,雖如此,父女二人也自暗暗功凝雙臂,以防萬一之時,出手相助他一臂之力。

任負曲身形漸漸迫近三人,他一步步沉重的步履,恍如一把千鈞鐵錘,深深地擊落在三人心上,震動了三人的心絃,三人面上的驚容也越來越顯明,最後簡直是手足無措,坐立不安。

任負曲在三人桌前五尺處,倏然駐足,面木然,向那身材瘦削,神情猥瑣的老者,冷冰冰地說道:“尊駕可是名震西南的鐵算盤馬師傅麼?”鐵算盤馬鑫武早已聽堂倌報知這黃面書生功力通玄,一招不到,獨退武當四劍,邛崍一狐二虎,是個極為扎手的人物,此刻一見他向自己問話,語氣竟是如此冷漠,虧得他是名震西南的鐵算盤馬鑫武,心中一怒,方待發作,一觸及任負曲寒星般眼神,倏覺心中一懍,忙站起身形,一抱拳,故作鎮靜地嘿嘿一笑,道:“不敢,不敢,小老兒正是馬鑫武,少俠有何指教?”一副小人奴才像,看得仲孫雙成秀眉頓蹙,暗噁心不已!

任負曲雙眉微挑,寒星般雙眸一掃兩名中年商賈,不答反問地道:“這兩位可是尊友麼?”馬鑫武瘦削臉上神微微一變,兩隻鼠目碌碌地一轉,乾笑一聲,說道:“四海之內皆兄弟也,相逢可必曾相識?上我群英酒樓的,不論王公卿相,販夫走卒,都是小老兒的朋友!”任負曲暗罵一聲:好狡猾的老賊!你以為這句話能難得住少爺!

冷冷一笑,說道:“好一個‘四海之內皆兄弟,相逢何必曾相識!’馬師傅你倒是豪邁得緊!馬師傅既與他二位是這等情,在下倒不虞得罪了!”話聲一落,不等馬鑫武答話,便將目光移注在二名中年商人面上,面漠然地冷冷地道:“二位別來無恙?”兩名中年商人神情一震,滿面困惑地對望一眼,詫聲齊道:“我二人一向務商,平素無緣與武林人物往,不知這位相公在何處見過在下等?”任負曲雙眉一剔,倏地仰天一聲朗笑:“二位真是貴人多忘事,你我才分別不到半月,怎地就將在下忘懷啦!”兩名中年商人聞言,越發地大惑不解,四隻眼怔怔地凝注在任負曲那張蠟黃臉孔上,一時竟不知如何作答。

其實,任負曲也知道二人不是故作困惑,而是確實認不出自己究竟是何許人,目睹二人那副目瞪口呆的神態,心中雖然暗覺好笑,但是面上卻仍是冷漠地說道:“二位可記得那些產自北天山的鐵背雪狼?”此言一出,二名商人面霍然大變,二人已知眼前這黃面書生是誰,自忖自己二人功力絕不是對方敵手,互一示眼,四隻手臂同時猛地一掀桌面。

“譁喇喇”一聲大響,整張桌子倒翻,杯盤酒菜傾倒了一地!

二人也就趁任負由微一疏神後退之際,一聲不響,各自雙肩一晃,身形若脫弩之矢般向窗外疾飛遁。

眼看二人就要越窗而出,倏聽任負曲冷哼一聲:“回來!”身形電閃已至二人背後,左右雙臂閃電齊出,攫住二人後領上一抓一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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