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誰的女兒沒陪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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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府城也不過幾十里水路。連天氣晴朗,晚上趁著月亮順而下,到府城也不過天剛剛亮。船家把船泊在城外,英華起來還不及梳洗,推窗去看,卻是嚇了一跳。府城碼頭處比前幾個月她們路過時繁華許多,兩岸俱在大興土木,泊在岸邊的大小船隻密密麻麻一眼看不到邊。

少時柳氏起來,先使人去城裡尋孃家人來接,和英華慢慢兒梳洗,到得早飯時,就有一個麗人扶著侍兒上船,站在艙門外就嬌笑道:“三姑,奴來遲了呀。”聽這聲音,是玉薇姐。英華忙去接。看見玉薇又是嚇了一大跳。玉薇瘦了許多,雖然照舊穿著閃閃發光的遍地金折枝蓮花紫羅衫,織金黃羅裙,可是人好看了多許。水蛇扭來扭去,居然扭出幾分嫋娜的味道,再配上笑盈盈的杏眼,便是用美人來形容也不為過。

英華愣神,玉薇已是屈膝行禮,恭敬喊:“英華小姐。”又親親熱熱貼過來和她比個子,笑道:“英華小姐居然還沒長個子,奴給小姐做的衣服略放了半寸,還是要改一改。”英華一直覺得自己個頭太過高挑,聽得玉薇說她沒長個子,心裡甚是喜歡,笑道:“玉薇姐這麼忙,給我做衣裳做什麼,快裡面請。”玉薇便帶著一陣香風扭進艙裡,也不管地板髒不髒,就趴下與柳氏磕頭。柳氏候她磕了頭,才叫英華扶她起來,問:“你是幾時到的富?”

“前。”玉薇在柳氏面前極老實,低聲道:“奴是跟著五姑同來的,五姑去蘇杭耍去了,囑奴便宜行事。”

“五妹的病,大好了?”柳氏很高興。柳氏的五妹和柳氏年紀相近,在幾個姐妹中關係最好。

“五姑還總是咳,不過吃飯還好。”玉薇微笑道:“三姑這次來府城,可是為了老爺買不下來的那塊地?”柳氏微微點頭,玉薇便似小孩子一般,跳起來拍掌,歡喜道:“好哎,有三姑出馬,一定馬到成功。”上了岸,玉薇已經備了兩輛馬車,還有七八個管家侍立一邊,柳氏便命英華帶梨蕊杏仁自去逛,她和玉薇同車辦事去了。

府城比碼頭還要熱鬧幾分,各省各地的商人彷彿都聚集在這一處了,店家挑出來的幌子一個比一個新奇,鋪子裡的貨物種類和式樣比英華在京城裡看過的還要多。英華買夠了針線諸物,要過中秋節又買了幾十盞花燈。因著昨爹爹為她攢嫁妝都放下架子要做買賣,她便不肯再花錢,只四處走走看看,到得黃昏才回柳家在府城租住的宅院,見過母親,沐浴歇息。

晚間玉薇來送衣裳,英華揹著人把她們想收復富書院的想法說與她聽,央她想法子放風說富書院值十萬。玉薇答應了,自去佈置不提。

這幾柳氏帶著玉薇忙碌,英華中午在帳房幫忙看帳,早晚涼快便出門逛逛,便覺月如梭。

二小姐英華在府城快活過,王大少耀祖卻是渡如年。王翰林這些子病了不問外事都不和親戚們通氣兒,只當他在外家閒住。其實耀祖不曾閒,要賺錢填虧空又不肯做買賣,聽了一個同窗的主意,和那人合夥買地。這幾個月曲池府的地價已是一漲再漲,王耀祖頭回出手買的地找到下家轉手出去就賺了兩千兩,他便一鼓作氣,又去買地。

黃家老太太還在,所以舅舅們都不曾分家,家裡人多口雜,看王耀祖就差掉到錢眼裡去了,難免有人說話不中聽。黃氏覺得委屈,又不敢說實是婆婆的遺產在她們手裡已是十去七八,人家問她耀祖為何如此,她不肯說公公分家把他們分出來了,只說公公沒有積蓄,家裡小叔子和小姑子都還不曾婚配,王耀祖要替父分憂。

黃家原就不喜王翰林把錢都花在富書院上,王翰林兄弟兩個分家的事大略也曉得些,有心人替王耀祖算帳,算得王翰林二三十年寄回來四五萬兩填那個無底,都乍舌不已。

黃老太太聽得前女婿那麼多錢送出去分家連個都沒有分到,再看外孫又這般奔波勞苦,覺得王翰林窮了也不當兒子去替小女兒掙嫁妝,每回提起來都要罵幾聲,是以黃家的親戚都曉得了,王家二小姐是沒有陪嫁的。

老田是柳氏得用的人,尋到黃家只說:“老爺有要事相商,命大少爺和少夫人即刻回梅里。”黃氏給他二兩銀子他倒是收了,多的話卻是一句不講。王耀祖因賺了錢,說話嗓門也,便道:“你回去和父親說,我這裡有事走不開,過幾閒了再回。”老田道:“實是有要事,老爺還說了,大少爺和少夫人今不回去也使得,以後都不必回去了。”王耀祖想不通老子為什麼要這樣說,黃家也覺得王翰林脾氣古怪。老太太疼外孫,便命大兒子陪他兩個同去。黃大郎不肯去,推來推去,推到一直守寡在家的黃九姑身上。黃九姑便帶著獨女,和王耀祖一家同去梅里。

王翰林在前頭給學生們講文章,聽得兒子回來了,原來帶笑的臉就沉下去了,再聽說黃九姑也來了,沉下去的臉就結成一塊鐵板。寡婦上門,理當避嫌,何況這個還是當年要死要活想嫁她的寡婦,更要避嫌。王翰林就吩咐三個學生:“師母不在家,你們都陪先生吃晚飯,不許出去踢球耍。”過得一會,黃九姑帶著侄女外甥和女兒,浩浩蕩蕩奔前院來,徑直闖進書房。

黃九姑帶著積年的怨氣萬福,道:“姐夫,你急急的喊耀祖孩兒回家,所為何事?”

“家務事。”王翰林看楊小八貼著牆邊想溜出去,大聲喝道:“功課還沒有完,跑什麼?”楊小八躥回位子上坐好,想溜的趙十二和李知遠都不敢輕舉妄動。

王翰林威嚴的摸了摸鬍子,道:“遠來是客,耀祖,請你九姨先去歇歇,你們兩口兒再到書房來說話。”黃九姑笑道:“有什麼話是不能當著孩子們姨母的面講的?”王翰林對這位姨妹甚頭疼,只能盯著兒子。偏王耀祖兩口兒生怕是虧空事發,巴不得姨母壯膽,俱都不動。

“姐夫,有什麼話你就說罷。”黃九姑自去王翰林下手尋了個座兒坐下,又招呼孩子們坐下。

“耀祖,這幾個月,你都幹了什麼?”王翰林問兒子。

“兒子買了幾塊地。”王耀祖戰戰兢兢回答,偷偷看九姨一眼,又補了一句:“轉手賣了,賺了兩千銀子。”

“哦?”王翰林看兒子比前兩個月黑瘦不少,到底有些心疼他,語氣也放和緩了,“你們兩口兒又不少錢用,買賣田地做什麼?”

“給你女兒做嫁妝呀。”黃九姑笑道:“姐夫,我曉得你清高,可是耀祖這般,也是替你分憂呢。”說到點子上了,楊小八和李知遠趙十二相互使眼,三個人先後把筆擱下了。李知遠豎起一本大書擋住了臉。趙十二打了個呵欠趴到桌上。楊小八又不能豎書,又不能裝睡,只得把筆又提起來,坐的端端正正寫字,拿眼角看熱鬧。

王翰林憤怒了,用力在案上拍了一掌,喝道:“你妹妹幾時要你替她掙嫁妝了?老子還沒有死呢。”王耀祖站起來,低頭看腳背,就是不吭聲。他一站起來,黃氏便站起來了,黃九姑的女兒也不敢坐,忙忙的站起來。

黃九姑氣定神閒,坐在椅上穩若泰山,揮手叫幾個孩子坐下,笑道:“姐夫還是那個脾氣。姐夫,我問你,你歷年的俸祿不是都寄回來貼富書院了?分家是不是一個大錢都沒有拿?姐夫四五萬兩銀子送出去,又買了這間大宅,哪裡還有錢與耀宗娶親,給你女孩兒備嫁妝?”

“九姨,分家時祖產是盡與大房了。可是我也不見得無錢給兒女,上次分家析產,耀祖和耀宗都分了銀子,”王翰林耐著兒,道:“耀祖兩口兒在黃家都說了什麼?說我這個做父親的不與他錢麼?”

“分家!”黃九姑動的站起來,惱道:“你就這麼不喜歡耀祖和耀宗?難道只有那個女孩兒才是你親生的,耀祖和耀宗不是你的孩兒?就是有你這般做你父親的,耀祖才會不顧名譽,行那低買高賣之事。”和黃家女人,本就是有理講不清,王翰林突然極想念柳氏,若是子在家,該有多好。偏她又太過通情達理,迴避到府城去了。

“先生分家那是家父做中人。”李知遠站起來,笑道:“是因為什麼緣故兒分家,學生最是清楚不過。原是因為富書院的事,先生覺得親兄弟明算帳才不失和氣,是以才與王大哥和王二哥分的家。先生若是不疼愛王大哥和王二哥,豈會幾千兩與銀都與了兩位哥哥。”李知遠說話甚是平和,挑不出刺兒來,黃九姑聽得分與耀祖兄弟兩個幾千兩,氣稍平,李知遠看王翰林如釋重負的樣子,曉得自己這回沒有辦錯事,笑笑便走回去看他的書。

楊小八衝他擠眼,小聲說:“嫁妝,嫁妝。”李知遠情知大家都聽得見,他是肯定要和王家提親的,怎麼好在未來泰山面前提英華嫁妝的事,是以他只是搖頭。

王翰林心裡覺得這幾個學生貼心極了,咳了兩聲,道:“雖然老夫的積蓄都與了兩個孩兒,英華的嫁妝麼,還是備得起的。倒是瑤華,她當出嫁,耀祖沒有到京城來與她添妝,是英華的母親從自已的陪嫁裡拿出財物與她添妝的。今趁著最疼你們的九姨在這裡,爹爹且問你,你打算從你們母親的陪妝裡,拿多少給瑤華?”真是怕什麼來什麼。王耀祖兩口子臉上的汗爭先恐後朝外跑。黃九姨待替外甥說話,看他兩個這般情形,也只有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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