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慢慢沁將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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擺著些五花雲彩,又有老虎,又有些花架子,花花綠綠的。只管往前觀看,信著腳步走,不防總徑路口,橫著一張矮長板凳,絆了一,作了個倒栽蔥,四兒正要來扶,旁邊有一人走過來,雙手將元茂拉起,替他拍去了身上灰土,笑嘻嘻的道:“瞧著路走,這
栽的不輕,幸虧我拉的快。倘或摔壞膀子,碰傷了腦袋,便怎樣。不是圖歡樂,倒是尋煩惱了。”元茂不好意思,謝了一聲,進去覓著聘才,在樓上坐了一張小桌子。已開過臺,做了兩出,此刻唱的是《拾金》。
元茂見不是小旦戲,便不看,他左頤右盼,四下裡閒望,非但琴官等不見,連葉茂林也不在臺上。正無打彩的坐著。
忽見一人走來,對著他點點頭,元茂頗覺面善,一時想不起來,那人便走到聘才背後拍一拍肩,說聲:“高興”!
聘才回頭見是張仲雨,便滿面堆下笑來,連忙讓坐。問道:“二哥獨自一人來,還有人同來的?”仲雨道:“我那裡有工夫聽戲?
清早到錦園華公府走了一走,出來又到怡園徐二爺處商量件事,遂同起盛銀號潘老三在天香樓吃了飯。昨
宏濟寺的唐和尚,有件事約我在這裡等他。”說罷拿出了玉煙壺,遞與聘才,聘才接了過來。
元茂此時方想起是初六那一天見過的,重敘了幾句寒溫。仲雨又將煙壺遞與元茂,元茂不知好歹,當著聞痧藥的,一聞即連打了七八個嚏噴,眼淚鼻涕一齊出來,惹得仲雨、聘才都笑。仲雨問聘才在梅宅光景,聘才隨口答應了幾句。
仲雨道:“老弟,以後如有緩急,可到愚兄處商量。”聘才謝了一聲,仲雨也不看戲,只與聘才說話。
聘才說起琴官,仲雨道:“我也見過這人,相貌倒好,就是人冷些。如今是天天在怡園徐度香處。還有個琪官,略比他和氣些。”聘才道:“這個琴官,是我們梅庾香最得意的。”仲兩道:“他也喜歡琴官嗎?我倒不大見他出來,”元茂卻呆呆聽著,見有一個相公走來,到張種雨面前請了安,又照應了聘才,對著元茂也彎了彎。
元茂擦擦眼睛,聚起了眼光,把那相公一看,原來是前在會館裡唱戲的,孫嗣徽極口稱讚他。那相公便靠著張仲雨坐了,仲雨卻冷冷的。聘才問仲雨道:“他叫什麼?”仲雨未及回答,那相公急應道:“我叫二喜。”就問:“你能貴姓?”聘才與他說了,又問元茂道:“前
你在蘇州會館聽戲,你和孫大少爺說話,你們相好有
情麼?”元茂想道:“這個相公很多情,見了我他就記在心裡,這也難得的,便含著兩個黃眼珠,細細的睃著他。二喜索
過來,與他一凳坐了,問道:“你能常聽戲,你喜歡那一家的戲?”元茂便支吾了兩句。二喜把元茂的短菸袋裝好了煙,
著了送過來,元茂甚是得意,那兩隻眼,愈覺水汪汪的含著
水一般,心裡喜歡極了,倒突突的跳,喉嚨裡癢癢的說不出話來。那相公便坐著不動。換了一出《嫖院》,便又一個相公到張仲雨身邊,也坐著不走。
聘才問他的名字,叫保珠。臺上又換一出《女彈詞》,一出場,聘才認得是琪官。看他打扮得十分香豔,頗有花含曉,月印暗川之致,兩邊樓上喝彩不迭。仲雨道:“這個就是琪官。”聘才點頭含笑道:“這琪官比去年更覺好了。
“元茂也認不清楚,只與二喜說話,又看看保珠,卻沒有餘情照應到臺上。那保珠見元茂喜歡他,也捱了過來。二喜便攔著他,不叫他過來。保珠便繞到那邊坐了,兩個黑相公,夾著個怯老斗,把個李元茂左顧右盼,應接不暇。
保珠、二喜搶裝煙,搶倒茶,一個挨緊了膀子,一個擠緊了腿。李元茂得意洋洋,樂得心花大放。
琪官唱完,進了場,卸了妝,在簾子邊站了一站,望見了聘才,即微微的一笑。聘才對他點點頭。
又見他衣裘華美,靴帽時新,迥非從前模樣,意謂其必過來招呼。果見他進了戲房,候了一會,猛一抬頭,只見他已坐在對面樓上,同著前唱《題曲》的那個小旦,陪著兩個華冠麗服的人。
不多一會,那兩人帶著他們走了,聘才好不掃興,只聽得二喜問元茂道:“今在什麼地方?”元茂不懂,只把頭點。
又聽得保珠問道:“今咱們上那個館子,我伺候你罷。”元茂支吾,說不出來,二喜又道:“今天才開了兩三家,若去遲了,恐怕沒有坐兒。”元茂心裡想道:“這兩個卻都好,看這光景,兩個都要去的,但恐所帶的銀子不夠。”又想道:“兩人給他十二吊錢,吃五六吊錢的酒菜,也夠了。”便問聘才道:“我們走罷。”保珠便拉了元茂的手道:“到那個館子?”聘才看這兩個相公。心裡不大喜歡,因是元茂花錢,與他無干,樂得熱鬧熱鬧,便對仲雨道:“二哥同走罷,我們去飲一杯。”仲雨道:“你們先請,我還要候一候。”聘才道:“同走罷,這時候不來是未必來的了。”便拉了仲雨同下樓來,卻忘還了戲錢。看坐的上來拉住四兒道:“慢些走,你們沒有給戲錢。”聘才聽了。住了步,問元茂,仲雨道”是我的,
代掌櫃的就是了。”看坐的答應。才出了戲園,兩個跟兔的跟著。聘才問仲雨道:“那個館子好?”仲雨道:“前面的
陽館就很好。”不多幾步,走進了館子,掌櫃的都站了起來,叫聲”張老爺,新年好!升官發財。”又作了個揖,仲雨也應酬了幾句。揀了個雅座,仲雨首坐,元茂第二,聘才第三,二喜、保珠一凳坐了。
走堂的送了茶,便請點菜。仲雨讓元茂、聘才,二人又推仲雨先點,仲雨要的是瓦塊魚,燴鴨,聘才要的是炸肫、火腿。保殊要的是白蛤豆腐、炒蝦仁。二喜要的是炒魚片、滷牲口、黃燜
。
元茂道:“我喜歡吃雞,我就是雞罷。”走堂的及二喜都笑。拿了兩壺酒,幾碟水果,幾樣小菜來,各人飲了幾鍾酒。先拿上炸肫、鴨、火腿、魚片四樣菜來。聘才便要豁拳。仲雨對二喜道:“你出個令罷。”二喜道:“樂中樂,苦中苦。第一杯輸了,要唱個小曲兒。第二杯輸了,要說個笑話。三杯輸了,敬人皮杯。”元茂道:“這三樣我都不來。”聘才道:“那不能。既這麼著,頭一個就是你來。”二喜便斟了三滿杯,放在面前道:“李老爺來罷!”元茂便眯齊了眼道:“你們替我看著,我眼睛不仔細,恐怕要錯。”便伸出手來,與二喜豁一拳就輸了。仲雨笑道:“請唱。”元茂道:“唱是再不會的,我情願多吃一杯。”保珠道:“說唱就要唱的。”元茂飲了一杯酒,求保珠代唱。二喜道:“代唱了罰十杯酒。”保珠便不敢代,元茂對他作了一個輯,道:“好人,你代我唱一唱罷。這些東西,我是一句不會的。”眾人見他果是不會,保珠便代唱了一枝《銀鈕絲》。再豁第二杯,二喜輸了,二喜道:“有一人請客,沒有錢買酒,拿一隻空杯子,放在客人面前。主人說請,客人不動手。主人又說請,客人道:‘酒還沒有來,請什麼?’主人家就走過來,拿著杯子一瞧,道:‘原來這杯酒是乾巴巴的,你就這麼飲了罷。’”二喜就拿杯子送到元茂嘴邊,元茂樂極,一飲就幹。仲雨、聘才齊聲說“好”!
保珠道:“這個笑話實在說得有趣。”便也斟了一杯酒,送到聘才嘴邊,叫道:“乾爸爸飲這杯。”聘才也喜歡,幹了,保珠又斟了一杯,送到仲雨面前,也叫了一聲乾爸爸,仲雨也幹了,豁第三杯又是元茂贏了,二喜便含著一口酒,雙手捧了元茂的臉,口對口的灌下。
元茂心裡快活,臉上害躁,已嚥了半口,忽低著頭一笑,這口酒就從鼻孔裡倒衝出來,絕像撒出兩條黃溺,淋淋漓漓,標了一桌。李元茂的腦門子,又癢又辣,便伏在二喜肩上抬不起頭。
保珠笑得坐不牢,已塌下凳子,坐在地上。仲雨笑的翻了一身酒。聘才笑的腹痛,捧住了肚子。二喜帶笑拍著元茂的,元茂才抬起了頭,閉了眼,張開口,鼻孔裡還覺癢的,打了幾個嚏噴,停了多時,方才說道:“有什麼好笑?”眾人見他這光景,又笑了一會,吃了幾樣菜。二喜便斟了酒與張仲雨豁了一拳。仲雨輸了,元茂便催仲雨唱。仲雨道:“這不難。”飲了一杯酒,唱了個《馬頭調》,大家卻贊聲”好”第二杯又系仲雨輸了,要說笑話。仲雨抬頭,見屋子裡釘著一個小神龕,供一張趙玄壇騎個黑虎,即對二喜道:“你們見了有錢的老斗,便喜歡道:‘財神爺到了,肯花錢。’窮老斗見了黑相公,便害怕道:‘老虎來了,逢人就要吃的。’你瞧上頭到底是財神爺騎黑老虎,還是窮老斗跨黑相公?’聘才拍案叫絕,元茂掩著鼻孔要笑,保珠卻仰面看那龕。二喜便斟了一杯酒,送到仲雨面前道:“該罰,你挖苦得利害。”仲雨接過來,飲了道:“這裡卻沒有怕相公的窮老斗。”又與二喜豁第三杯,二喜輸了,要敬仲雨皮杯。仲雨道:“咱們倒不用這麼著,方才李老爺那杯沒有吃得好,這杯我煩你轉敬他。”二喜便拿著杯子,呷了一
,又送到元茂嘴邊,元茂搖著頭,閉緊了嘴不受。二喜便跨在元茂身上,端端正正的,將元茂的頭捧正,往上一抬,元茂便仰著臉。
二喜卻把那一點珠,緊貼那一張闊嘴,慢慢的沁將出來,一連敬了三口。元茂便如醍醐灌頂,樂不可言。大家聽他喉嚨裡頭咭咯咭咯的,嚥了三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