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平天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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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響咬牙切齒,推開唐璜,往另一側走去,弓箭手嚴陣以待,便有一半的箭簇隨他移動。李響走出五步,橫刀在手,罵道:“老不死的,來呀!”那文官大笑道:“放箭!”竟如貓捉耗子一般,來玩二人。

箭如毒蜂,掠過長長的空地向兩人叮去,只見李響唐璜一個向左一個向右,猛地一倒,“蓬”的一聲背靠背撞在一處,單手舞刀,格擋鵰翎。

這時候兩個人都是縮腿含,將自己蜷成了一團,只將一個側面暴出來。官兵的箭被兩人分散,過來的寥寥幾支兩口單刀盡掩得住。那文官拊掌笑道:“妙啊妙啊,原來方才你們撞在一處不是累的,乃是直接在躲第三輪箭,我竟沒看出來!”李響與唐璜站起來,三輪箭躲畢,兩人竟都是汗透重衣了。李響揮刀罵道:“老東西,拿老子開心,有你哭的時候!”那文官道:“別說將來啦,說眼下吧!第四輪箭,你們怎麼辦呢?”說話間,那第一輪的箭手又已蓄勢待發。

李響唐璜並肩而立,李響的血和了泥,唐璜的汗卻蒸騰如霧。第四輪的箭應該怎麼擋,唐璜的腦子轉得幾乎要炸開。他死不要緊,可是李響和他出城,怎麼能出什麼差錯?

四下裡雖然聚集了千百人,可是這是鴉雀無聲,場中靜得只有“噼叭”火星爆裂之聲,以及營外遠遠傳來的“天命難違”之聲。這一瞬間,唐璜只覺得一陣恍惚,難道,他們便要死在這裡?難道真的便是天命難違了麼?

忽聽李響冷笑道:“老子現在就要讓你哭!”又有一個清冷的女聲很不耐煩的說道:“那個等一會兒。先讓弓箭手撤了!”唐璜一驚,連忙定神去看。只見弓箭手後邊,黑馬之上不知何時已多了一人。那人伏身在趙東平身後,只出半張蒼白的容顏,和一柄鋒利的匕首。那匕首橫在元帥的頸側,森然有光。

趙東平咬牙道:“你是什麼人?”那刺客森然道:“七殺葉杏!讓他們都放下弓箭!”正是葉杏到了!

那趙東平不知“七殺”是說李響葉杏等七人,只道葉杏一個女子便有這樣一個兇悍的外號,也不知她的七殺是哪七殺,元帥殺不殺,一時心中也有些怯,道:“你莫要衝動——弓箭手,全都給我退下!”三組弓箭手這才鬆了弓,那文官又驚又怒,眼望葉杏道:“嘿!你!”葉杏冷冷橫他一眼,催動黑馬走進包圍,十齒飛磨想要動作時,忽然從那黑馬腹下鑽出一個光頭。那光頭單手背後,一隻手衝著眾人中蠢蠢動的指指點點,將他們全都定住了,腳下囂張跋扈的亂踢,將殘雪翻地七零八落。原來那懷恨和尚也到了,只顧護著葉杏的後背。二人來到李響唐璜身邊,葉杏仍制著元帥,道:“怎麼樣?”李響笑道:“再晚一點…就難說了!”擦擦面上的雪水汙泥,道,“你厲害!”葉杏道:“多虧二位捨身誘敵,我才這麼容易得手。”聲音冰冷,是不滿二人擅自行動。

原來平天寨中,李響去請唐璜久去不回,葉杏心知不妙。催促舒展去尋,不一刻便知道二人偷溜出城。舒展更怒,葉杏卻放心不下。因舒展功夫不,甄猛有傷,便與懷恨和尚搭伴下城。舒展還不放心她的傷勢,葉杏卻堅持已無大礙。

二人趁著烏雲遮月之時,摸進官兵大營,也如李響他們一般,偷換了官兵軍裝。忽然前邊一陣大亂,隨隊伍趕過去看時,正是李響唐璜被困住了。二人大急,懷恨便要不管不顧的殺過去,葉杏卻想到計策,趁著眾人的視線都為場中二人連番躲箭引,悄無聲息的擠到趙東平馬下,趁機挾持了他。

這時元帥在手,葉杏將三個男人掩在馬後,喝道:“把常自在出來!”手上一緊,趙東平不敢違背,喝道:“把常自在帶來!”官軍兵將都把眼來看那文官。那文官沉道:“姑娘,這事情可就不對了…”葉杏慎然道:“哪裡不對?”心裡怪讀書人多事已罵了七八十句。

那文官道:“你挾持趙元帥一人,有讓我放了這兩個,有讓我放了那姓常的,我有點…不知道到底該聽您那句話了。”只是在拖延時間。

他這般耍花槍,葉杏哪與他繞彎子,道:“你覺得趙元帥的命不值三個人?”輕巧巧的將問題丟還過去。

那趙元帥漲得臉通紅,叫道:“張大人!你將那罪囚出來,本帥過幾自然再將他們一網打盡。”張大人猶豫道:“話是這樣說,可是現在若是將那個人出來,他們恐怕然還要挾持元帥出營,到時候走了囚犯事小,元帥為賊人所擄,威風掃地,卻難辦了。”推三阻四的只是不願放人。

葉杏皺眉道:“你倒我們都和你一般卑鄙麼?你放了常自在,保我們安然出營,我們自然放了這位趙元帥!

“那趙東平已急得要罵人了,道:“還不快去提常自在?”那張大人笑道:“好!就要你們這句話,若是到時候你們不放趙元帥,就別怪我心狠手辣翻臉無情。”後八個字說得趙元帥骨悚然,不知這張大人要施用什麼心狠手辣的手段,會否殃及池魚。

不一會常自在給人推推搡搡的帶來,只見他大氅破碎面目青腫,瞧來吃了不少苦頭。好在神情雖然委頓,行動倒還無礙。張大人道:“人給你們送來了!大家一起放人吧!”葉杏道:“我卻還需要元帥下令,讓我們幾個全身而退,不得追擊。”那趙東平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終於朗聲道:“好!傳令三軍,今夜休戰,沒我的命令,不得加害這幾位好漢!”官軍轟然一諾,葉杏笑道:“好了,這樣我們也樂得大方。”便率先放了趙東平,但卻讓他下馬步行。那邊也便解開了常自在的捆綁。

二人相對而行,常自在一路手腕,瞧見趙東平,怒目相向,眼看越走越近,葉杏叫道:“常自在,不要衝動!”常自在想了想,腳下一慢,向外迂迴,遠遠的繞開了趙東平。

眼看二人即將各自歸隊,那趙東平猛地一回身,喝道:“弓箭手準備!”三隊弓箭手得令瞬息就位,卻聽那邊葉杏叫了一聲,道:“和尚!”那懷恨不知何時已騎到了趙東平的馬上,這時撥轉馬頭,猛地一夾馬腹,那馬唏律律一聲暴叫,與葉杏等人反向竄出。它這一躥,只見地上一條雪痕崩裂,便如一條藏身其中的怪蛇蜿蜒暴起,“啊!”的一聲慘叫,有一人為繩索牽引,飛躍弓箭手頭頂,手舞足蹈飛出幾丈遠,“吭哧”一聲摔到地上,被馬拖動,轉眼來到李響等人身邊,葉杏手中匕首一翻,已將繩索割斷,那人在地上滾了幾滾,哼哼唉唉的起不來。眾人看時,正是那文官張大人。

原來方才葉杏摸到二人坐騎下,雖然有心將二人結果,但又怕到時官兵中群龍無首,無法控制,混戰中一則自己等難以脫身,二則常自在吉凶難料,因此只好生擒。可是在挾持趙東平之前,卻還做了一番手腳。

葉杏與懷恨出來,暗中卻是想到唐璜的言語,將那琉璃繩帶在身上了,這時將四長索接好,足有十丈長短。卻將一頭偷偷拴在了張大人上,待挾持趙東平出列時,卻由懷恨暗中在背後放開繩索,將另一頭引到了李響等立身之處。懷恨身形高大,那琉璃繩澤透明,背對著眾人放下繩索時,再踢起殘雪掩蓋,在場眾人注意力多集中於葉杏身上,竟然便沒人發覺這記伏著。待到趙東平出爾反爾,葉杏登時不再客氣,一聲令下,懷恨快馬疾奔,駿馬奔馳之力與懷恨天生神力結合,繩索拉動之下,另一頭的張大人登時如放風箏一般被扯將起來,越過眾人摔到場中,這時給常自在一把揪起來,道:“誰敢亂動?”這一下突變匪夷所思。不惟張大人跌了個不知所以,便是趙東平等也是目瞪口呆。葉杏直起身來,方才一下動作,牽動舊傷,已疼得臉白如紙。李響過去將她扶住。

葉杏定了定神,向他一笑,回身道:“趙元帥!你出爾反爾,算什麼男人!你的話,我們再也不信,只好勞煩張大人相送了!”那趙東平張口結舌,叫道:“你…我…”葉杏咬牙道:“你若不顧同僚之誼,恩將仇報,只顧著爭功奪權殺張大人滅口,你大可以放箭將我們一起死!”話裡話外,竟使暗示趙東平若是不放他們走,便是成心要害張大人命一般。他為元帥,張大人為監軍,兩人本來難免就有些隔閡,這時給葉杏一說,登時不能再有什麼動作了。

於是李響扶著葉杏,唐璜扶著常自在,懷恨夾著張大人,一行人竟自從容離開。趙東平追又不是,不追又不是,帶領人馬依依不捨的將六人直送出營外。

不一刻,路過董天命的鐵棺。那天神般的漢子號叫半夜,正要回營,忽見李響葉杏常自在這般出營,大有趣,箕蹲鐵棺之上,鼓掌道:“皇恩浩蕩,天命難違!”一句罰他說了幾萬遍的喪氣話,這時嘻嘻哈哈怪聲怪氣,竟如俚曲兒戲一般。李響心有所動,正想連他一起救了,葉杏低聲道:“現在別多事!”李響給她提醒,咬牙大聲道:“重耀!終有一,我要救你你脫困!”董天命青魆魆的身影如月下蒼狼一般,只見他低頭大笑,伸出手來,手腕上鐐銬叮噹,卻有大拇指高高豎起。李響等人見了,便如一個約定一般,牢牢記在心裡。

那趙東平眼睜睜的看著他們到了寨牆下,眼睜睜的看著寨頭放下吊籃,將六人分批接了上去,這才灑淚揮別。

且說李響一行回到寨中,甫下寨牆,葉杏已是支持不住,一頭栽倒。李響連忙抱住,葉杏道:“你別…再碰我…”掙扎著推開了他。唐璜見事不好,連忙過來扶她坐下。早有人通報了平天王,高亂、舒展、甄猛等趕到看時,見不僅常自在被救回來,還抓回個張大人,不由大喜。

聚義堂上連夜審這張大人。原來他是河南監軍,名喚張佐,此次隨軍出征,奉聖諭要剿滅平天寨。這時失手被擒,倒也不如何慌張,道:“你們這些山賊不知好歹,竟敢挾持朝廷命官,如此一來趙東平敢不傾力破寨?朝廷會善罷甘休?識相的,快快將本官放了,棄械投降。待我回去美言幾句,說不定就能饒爾等不死。若是負隅頑抗,嘿嘿,我看你們將來是死無葬身之地!”他這般說話,別人倒只當他吹牛。懷恨笑道:“趙東平?讓葉姑娘耍得老臉煞白,怕他麼?”另一邊唐璜為李響、常自在、葉杏治傷。葉杏舊傷未愈,強行掙破了傷痂,疼得死去活來。李響黯然道:“竟害你如此涉險…”葉杏正閉了眼苦撐,這時伸手在他腿上一拍,也不睜眼,道:“咱們兩個…還用說這些麼…”又為李響止血,他臂上中了兩招,皮翻裂,好在未曾傷及筋脈骨骼,但也失血甚多。三人中反倒是常自在受傷最輕,雖受了些拷打,但都是皮外傷,只是擦了金創藥,好好休息便行了。

常自在笑道:“還得謝謝你們,本來以為這次沒辦法去看海了!”唐璜道:“你還向去麼?”常自在笑道:“那是當然!平天寨也好,七殺也好,我對天下大事可沒什麼野心。我留下來,只不過因為這些事新鮮,有意思。可是這仗一天天打下來,越來越不好玩了,所以如果哪天突然發現我不在了,不要奇怪,只是我走自己的路去了。”李響掛著胳膊,笑道:“臭小子,白眼狼!”常自在哈哈大笑。李響忽然正道:“不過,未必是誰先發現誰不在了。”唐璜一驚,道:“你也想走?”李響點點頭,道:“平天王這兒,不知為什麼,我很不喜歡他。”轉頭問葉杏道:“你呢?”葉杏閉著眼,卻知道李響在問誰,懶洋洋的道:“我無處可去,跟你走。”唐璜搖搖頭,簡直不知這兩人心裡在想什麼。李響拍拍他的肩頭,道:“你和舒展很喜歡平天王,留下來也沒有什麼。大家兄弟一場,好聚好散。”唐璜坐在椅上,揪住了頭髮,咬牙道:“拍股走人,一切要從頭開始;留在這裡,就總要面對沙場征戰…我到底該更相信你們,還是更相信平天王呢?”李響三人對視一眼,李響笑道:“那時你的事。”到了次,官兵果然發瘋般來攻。偏偏七殺中葉杏、常自在、李響強提的一口氣洩了,晚間時傷勢發作,都難以起身了。餘下四人中唐璜又不願殺敵,因此竟只留下舒展、甄猛、懷恨在前邊指揮作戰。那官兵攻得緊一陣慢一陣,直耗了一天方鳴金收兵。寨中諸人正累得半死,忽又傳來噩耗,後山的水源已給官軍掐斷了。

原來平天寨寨中無井,平飲水全來自後山崖下的深潭。那深潭背靠平天寨,四面絕壁,平天王又派了專人監視守備,本來便是官軍發現了也絕難控制,可是今前邊戰事烈,後山的守備便也給了大半過去。結果卻有一隊官兵乘虛而入,將崖邊的樹木一棵棵砍倒推進深淵。樹木落入潭水,浮在表面,平天寨打水的木桶經轆轤放下,便進不到水裡。

如此一來,平天寨中一片大亂。舒展指揮人先將房頂上的積雪收集起來,又派人去清理深潭。可是積雪有限,派去清理的士卒又給官軍亂石砸死,到了第四,平天寨中的飲水終於告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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