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壓寨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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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閉嘴。”趙十三不説話了。

他怔怔望着太史闌，這筆直玉立的女子，他見過她面對孩子温柔如水，以至於忘記她是怎樣一個人。

此刻才見大難之前真顏。

心裏知道她是對的，如果換成他的主子，十有**也是這樣的做法，甚至可能更酷烈。

然而主子是名將，是軍事勳爵世家出身，縱橫捭闔從無敗局，狠辣的舉措來自於高貴出身無上權勢帶來的底氣。但這個女子，一介平民，無權無勢，她怎麼敢？怎麼敢？

怎麼敢衙門前怒捅河泊所大使，怎麼敢指揮民眾劈籠縱囚，怎麼敢當面欺詐一城之主？怎麼敢乍然出手要挾府尹，怎麼敢悍然下令殺用平民做擋箭牌的敵人！

無畏至此，令人心生驚怖。

忽然便想起主子曾經和他説過的話——“太史闌超拔人上，心狠絕，而又不失原則正氣，天生將帥之才，南齊得她，不知是福是禍。”當初還不以為然，覺得主子對這女子是不是過於高看，男人喜歡了一個女人，總是看她無限美好。

可是現在…

他靈靈打個寒戰，默然退後，安排護衞更緊密地保護住太史闌。

城頭上士兵在猶豫，都眼看着本地最高主官張秋，張秋被挾持，生怕被西番衝過來先砍了，急得對城頭拍手打腳，連連示意“！！”滿弓，引弦，飛箭攪碎天邊的黑雲，化為黑霹靂，穿刺向敵。

西番敵兵沒想到城上居然真的對着紛擾的人羣箭，猝不及防連連中箭，飛濺的鮮血令頭失了顏。

這些鮮血裏，自然也有普通百姓的，甚至他們的血還在前面。

哀嚎慘呼聲起，狂湧入城的百姓們卻都靜了靜，城門前眾人回首，看同胞橫屍街頭。

近在咫尺的死亡力量，讓人凜然敬畏。

“趙十三，帶景泰藍先入城！”趙十三抱着景泰藍急急而去，他走得太急，忘記先遮上孩子的眼睛，景泰藍趴在他肩頭，一眨不眨地看着前方。

那裏，倒卧着數十具屍體，有敵人，更多的是百姓。

屬於他的百姓。

這是近三歲的他，生平首次親眼看見大批量的鮮血迸；看見他的敵人，那些長着同樣鼻子眼睛卻永遠不可共存的人們；看見屬於他的土地被踐踏，屬於他的人民被欺辱乃至殺害，那些倒落的人體，每道拼死的絕望的眼神，都似乎在望着他。

那些血似乎澆在了他的眼睛裏，再滲入心中，不知道哪裏被灼着，熱熱漲漲，般盪上湧，以至於他無聲無息，大眼睛泛出水光。

一生裏，幾乎無法看見的最可寶貴也影響最大的一幕。

他忽然抬腳，小小的腳猛蹬趙十三的肚子，大叫:“殺了！殺了！”趙十三被小子忽然的殺氣騰騰嚇了一跳，轉頭看才發覺小子臉和眼睛都發紅。

太史闌回過頭來，注視着景泰藍，角忽然彎了彎。

她很少笑，所謂笑容也不過這麼淡淡一勾，然而唯因其難得而分外珍貴，雖然此刻風煙蕭瑟，血氣漫天，黑羽箭和靛青敵兵作身後肅殺背景，這一笑，卻令人覺得温存，覺得靜美，像看見雪地上深青鐵甲，旁邊斜斜開出一朵戰地玫瑰。

景泰藍忽然安靜下來，趴在趙十三身上不動了，趙十三趕緊將他抱進去，進門前匆匆看了太史闌一眼。

那一笑他亦難忘，極剛與極柔，力度與鬆弛，矛盾而又和諧的美。

或許真的只有這樣的女人，才能令主子另眼相看，才能令趴在他肩上的這個孩子，因她一笑便獲得安寧。…飛箭一，西番兵果然安靜了些，一收狂妄之氣，手忙腳亂地尋找掩體，安排盾牌兵，他們出其不意以內應攻下北嚴，一路進城毫無阻礙，得意之下忘形，此刻才算知道，原來北嚴，還是有人敢於站出來的。

西番兵還想再抓一批百姓，但百姓們趁那一亂的時辰，或者躲入街巷屋內，或者直奔內城之前，他們面前出現了一片空白地帶。

“再！”又一輪箭雨，將西番兵面前出一片白地，拉開了他們和入城百姓的距離。一大批百姓退入城內，卻有更多百姓，從街巷中奔出來，四面八方，試圖進入內城。

可是，已經沒有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