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皆大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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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榭裏走出那位中年美婦人,衝着那旗裝大姑娘輕叱説道:“你在鬼嚷嚷什麼!”旗裝大姑娘一指李燕豪,道:“您看他多沒規矩,竟敢往這邊亂闖…”那中年美婦人也看了李燕豪,道:“剛來的不知道,你告訴他不就行了麼,幹嗎這麼嚷嚷呀。”旗裝大姑娘沒討着好,反而落了一頓不是,蹩着一肚子氣應了一聲,轉過臉來衝李燕豪道:“還不快走。”李燕豪像沒聽見一樣,衝中年美婦人遙遙一欠身,道:“下人有事要回稟福晉。”中年美婦人“哦”地一聲道:“你有事?”李燕豪道:“是的。”中年美婦人遲疑了一下,嫋嫋越過朱欄小橋,走了過來,那旗裝大姑娘還緊隨在她身後。
到了近前,中年美婦人望着李燕豪道:“你有什麼事,説吧。”李燕豪沒説話,從懷裏取出那塊皮雙手遞了過去。
中年美婦人微微一愕道:“這是…”突然臉大變,像搶似的一把把那塊皮接了過去,正面看看,再翻過來看看,抬眼便道:“這…你哪兒來的?”李燕豪道:“回福晉,這是我自己的東西。”中年美婦人道:“你自己的東西,你…”李燕豪道:“我是個孤兒,從小被山東一個姓譚的善心人士收養,據他説他是從京裏二閘水裏撿到我的,當時我身上藏着這塊皮。”中年美婦人顫聲説道:“你把這塊皮拿給我看…”李燕豪道:“我帶着這塊皮到京裏來尋訪我的親人,在二閘附近碰見了一個殘廢老人,他是我家忠義的老僕,廿多年前我家遭人陷害,只他一人僥倖未死,他把我家遭人陷害的經過告訴了我,最後告訴我我的生母可能還陷在內城的一家王府裏,所以我特來尋訪…”中年美婦人道:“你認為你的母親在端王府?”李燕豪道:“從那塊皮上烙印的戳記看,證明我當年是從端王府順水
出去的。”中年美婦人道:“你,你姓什麼,叫什麼來着。”李燕豪道:“我姓李,叫李燕豪,當年我的家在東城,先父諱德山,字少康,母親孃家姓秦…”中年美婦人身軀一陣顫抖,淚水在她眼眶打轉,可是沒
出來,只聽她顫聲説道:“你是讓我幫你找你的母親?
“李燕豪道:“我已經找到我的母親了,可是她有所顧忌,不敢相認,我只請福晉告訴我母親,我是來尋親覓仇來的,我有能耐進來,就有能耐保着她老人家安安穩穩的出去。”中年婦人顫聲説道:“這樣吧,等晚上你再到這兒來,我給你迴音。”李燕豪道:“福晉現在只得…”中年美婦人道:“等晚上吧,我總得幫你問問啊,你快退出去吧,萬一讓別人看見,我是沒辦法擔待的。”頭一低,帶着那旗裝大姑娘轉身走了,不走回水榭,而是往西廂房行去。
李燕豪認定這位福晉就是他的母親,也認為他母親一定有什麼顧慮所以才不敢當面相認,所以他也不敢造次,唯恐一時不忍對乃母不利,只有含淚望着乃母離去,好在晚上就有迴音了,這麼多年都等了,半天的時光還不能等麼?
正在他淚眼望着乃母離去,有如刀割的時候,那間水榭裏突然傳出一聲尖叫,接着是一陣號啕大哭。
李燕豪心頭猛然一震,閃身撲了過去。
他撲進了水榭,佈置豪華的水榭裏只有三個人,軟榻上躺着一個,腦滿肥腸,顯得臃腫,這個人他在史翠屏那兒見過,一看就知道是端親王。
如今,端親王直地躺着,閉着眼,張着嘴。
他身上爬着個旗裝女子,正在那兒啕號痛哭。
軟塌前跪着個人,一身穿着很講究,很氣派,他面向軟塌背向門,看不見他的臉,不過看上去這人年紀不大。
這種情形不用問,端親王病重不治了,死了。
李燕豪怔在了那兒。
他遲了一步,沒能手刃親仇。
哭聲驚動了別人,步履之聲很亂,紛紛奔向水榭。
跪在軟塌前的那位連頭都沒回,震聲喝道:“都在外面候着,誰也不許進來。”有了他這一句,那步履聲全停在水榭外。
李燕豪進來了,他跟她茫然不知,想必是悲痛過度,沒聽見有人進來。
李燕豪定過了神,上前一步道:“他死了,是不是?”那旗裝女子聞聲抬頭,倏作驚呼:“你是誰…”跪在那兒的那位,仍沒動,道:“我知道,他是來尋仇的。”李燕豪一怔,道:“你知道我是來尋仇的?”那人道:“廿多年前我爹奪了你的母親,殺害了你的全家,對不?”李燕豪道:“不錯…”那人道:“你已經找到你的母親,是不?”李燕豪道:“不錯,我已經找到我的母親了…”忽然一怔,道:“你怎麼知道?”那人道:“我當然知道,這一切都是我的安排。”李燕豪道:“這一切都是你的安排?”那人道:“不錯,我説的一切,包括你經由那位史姑娘進入端王府,讓你前往金府殲仇,讓你在書房裏找到那張印有端王府戳記的素箋,讓你找到你的母親。”李燕豪心裏震連道:“你,你怎麼知道,你是誰?”那人道:“牀上躺的是我的生身父,你説我是誰。”原來這人就是這位一直沒能見着的貝勒爺。
想想,這位貝勒爺當初要找個書房聽差,命他往金府送信,命他收拾已經收好的書房,這一切,原就覺得它太巧。
李燕豪定了定神道:“原來你就是——你為什麼要作這種安排。”那人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冥冥中早定,該應的卻數就是神仙也躲不掉,既然這樣,何不乾脆讓他順利些,最後當你找到我爹的時候,我爹已然過世了,人死一了百了,恩也好怨也好,都可以一筆勾銷了。”李燕豪道:“你認為可以勾銷了麼?”那人道:“難道你不認為可以勾銷了?”李燕豪道:“家破人亡近百條命,豈是一命可以抵償的。”那人道:“那麼你認為該怎麼辦?”李燕豪道:“你不是他的兒子麼,有道是父債子還…”那人道:“好怕人的口氣,你要殺我,你要讓他斷後?”李燕豪道:“兩條命抵近百條命,已經算很大的便宜了。”那人道:“冤家宜解不宜結,冤冤相報,何時得了。”李燕豪道:“既有如今害怕冤冤相報,你爹當初他就不該作孽。”那人輕輕一嘆道:“閣下,長一輩的人做的事,我們做小蜚的能拿他怎麼樣,況且當初我還沒出世,我能夠規勸誰,閣下,上一代的恩怨,不能讓他移到下一代…“李燕豪道:“話是不錯,可是我不能這麼便宜仇家。”
“閣下。”那人道:“我助你進入端王府,助你雪報另一個仇恨,助你找到你的母親,助你找到這一個仇恨,多多少少總算是恩。”李燕豪呆了一呆,旋即説道:“我進不了你家,我也可以進入別家,只要進入內城,遲早我會找到這兩個仇恨的…”那人道:“前一者或許可能,後一個你辦不到,當年這件事,知道的只有我家三數人,我只消把一切封鎖起來,你絕找不出你的這一個仇恨是誰,我甚至可以在你沒進內城之前就揭穿你,攔住你…”李燕豪道:“你能攔我。‘那人道:“我有這自信,有這把握。”李燕豪道:“您憑什麼?”那人道:“我一身比你還高的絕學。
“李燕豪道:“你有一身比我還高的絕學,你知道我的功力深淺,身手如何?”那人道:“我瞭若指掌。”李燕豪道:“我不信。”那人道:“信不信任你了,我認為我多多少少對你有恩,你要是硬不領情,我也莫可奈何,總之我要勸你一句,冤仇宜解不宜結,不該冤憲相報,更不該讓它禍延下一代,我爹年紀不算大,他在這個年紀去世,應該算是為他的過去贖罪,你也已經找到了你的母親,還有什麼不能放手的?”李燕豪沒説話,他本生仁厚,覺得這位貝勒爺的話沒有一句不是理,可是…
那人道:“該説的我已經説完了,你要是仍不肯放手的話,我也只有由你了,你現在就可以動手,我絕不抗拒。
“李燕豪沒説話,一步邁到了那人身後。
那旗裝女子一聲尖叫,要攔他。
只聽那人道:“妹妹,不許動,你攔不了他。
“那旗裝女子還真聽他的話,沒動,可是那表情…
李燕豪揚起了右掌。
那人道:“你只管下手,我不會抗拒的,請揀我的要害下手。”李燕豪雙眉一揚,作勢劈,可是他又突然垂下了手,道:“不願多傷無辜,你下個令,讓我母子安然離去。”那人轉過身來便拜:“大哥,謝謝你。”李燕豪猛然一怔,
口呼道:“兄弟,是你…”可不,這人竟會是尋問天。
尋問天道:“是我,大哥,老人家知道如今會有這麼一劫,所以當年把我帶了去,如今時候到了,老人家讓我趕了回來,除了大哥臨時放手之外,其他的一切都在老人家指掌間。”李燕豪半晌才定過神來,道:“兄弟,你,你怎麼不早説呢?”尋問天道:“老人家不讓我早説,老人家説這是劫數,該怎麼樣就是怎麼樣,事先不可道破天機,也不可硬以人力去挽救。”李燕豪道:“這麼説早在當年我到白馬寺去的時候,老人家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