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為人作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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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之間,周圍一片死寂。過了半晌,傅在煌驟然抬手一巴掌朝段文音臉上狠狠了過去。段文音半個身子都歪到一邊,趔趄一步站定,手捂住臉頰,忿忿地盯着傅寧墨。

傅寧墨一聲嗤笑,看着傅在煌,“難為您還被矇在鼓裏。”傅在煌氣得發抖,卻不看段文音,指着傅寧硯鼻子罵道:“你自己説,你和你媽還做了什麼下作的事!”傅寧硯目光沉冷,聲音卻是諷刺,“當年有家室還在外亂搞的可不是我。”

“孽障!”這邊段文音經過最初的慌亂,卻漸漸恢復平裏冷淡的模樣。她拍了拍身上並不存在的灰塵,淡淡説道:“事情都是我做的,和寧硯沒有關係。”傅在煌震怒,“傅家容不得你們作威作福!今我不把你們逐出去,我就不姓傅!”説罷,傅在煌拂袖飛快朝外走去。

段文音看了傅寧硯一眼,跟上前去。謝老爺子看着依然在嚶嚶哭泣的謝澤雅,一聲長嘆,也拄着枴杖跟了上去。

傅寧墨推了推眼鏡,瞥着傅寧硯一聲輕笑,走回裏面換衣服。

這邊傅寧硯也打算走走,傅寧書卻一把拉住他的手,“寧硯。”傅寧硯頓步回頭,見她臉蒼白,手指也冷得驚人,微微蹙眉,問道:“怎麼了?”齊樹也注意到傅寧書的反常,上前來攬了攬她的肩。

傅寧書張了張口,卻未説話。

傅寧硯目光微沉,輕輕掙開她的手,聲音平淡,聽不出情緒,“你要是因此恨我,我不怪你。”説罷振了振衣,朝外走去。走了兩步,又停下來,問道:“嘉言在哪裏?”

“在我車上。”傅寧硯便不再回頭,一邊朝外走去,一邊給鍾凱打電話,“把二小姐的車攔下來。”——外面頭升高,天清透瓦藍,卻是難得的好天氣。

傅寧硯出了酒店之後,抬頭眯眼看了許久,直到陽光刺得眼睛有幾分淚意,方才收回目光。

一時之間,心裏千頭萬緒都在湧動,卻沒有一個清晰的念頭。

傅寧書的車就停在停車場最外的地方,遠遠望去,隱隱約約看見後排坐着的人。傅寧硯心中憋了一股氣,像是被多次搖晃之後盛裝碳酸飲料的易拉罐,只要一個出口,便會噴湧而出。

他不由地加快了腳步。

蘇嘉言看到他出現,目光微微閃爍,又低了下去。

傅寧硯讓司機下來,自己走上駕駛座,發動車子,一路駛離了酒店的範圍。

當時他打定主意要查的時候,便知道了辛木芳去世的真相。即便不想承認,選擇走這一步,扔有幾分維護段文音的意思,誰知到底被傅寧書攪得天翻地覆。

傅家的企業他自然是待不下去了,風波平息之後,傅在煌必會召集會議革了他的職。稍好的情況是好歹還能借着傅家的廕庇,繼續幹點自己喜歡的事;糟糕一些,恐怕回去畫畫都做不到了。

想來,他這輩子還沒這麼落魄過,努力七年卻是為他人作嫁衣裳。但奇怪的是心裏卻並不失落,反而有幾分難以言喻的輕鬆。

他便笑了笑,也不回頭,“謝謝你配合寧書。”蘇嘉言沒有抬頭,手輕輕擱在膝蓋上,輕聲説:“舉手之勞。”

“棲月河的工程都是和政府簽好了合同的,不會因為外力終止。劇院快要竣工了,你還是繼續唱戲吧,你適合留在舞台上。”蘇嘉言立即抬頭朝前面看去,後視鏡上照出的一雙眼睛狹長深邃,此刻也正在靜靜地看着她。蘇嘉言忽覺呼一滯,“什麼意思?”傅寧硯笑起來,“不明白?”他頓了頓,“你自由了。”蘇嘉言依然看着他的眼睛,他卻移開了視線,盯着前方。蘇嘉言將禮服的薄紗攥緊,又鬆開,又攥緊,又鬆開,許久之後一個輕飄飄的“好”字滑落在空氣裏。

車窗開了一絲縫,風吹進來,幾縷髮絲吹起,又落下。

兩人許久都沒有説話,直到車子開到了棲月河邊。傅寧硯停了車,“陪我走走吧。”蘇嘉言沒有回答,靜了幾秒,打開了車門。

她穿着白的禮服,樣式繁複,細節緻,襯得整個人純潔靜美。傅寧硯一手着褲袋,沿着河岸慢慢往前。蘇嘉言落後半步,跟在他後面。

傅寧硯的聲音便隨着江畔的風傳過來。

“七年以來,現在的子我已經過得理所當然了。為父親留下的爛攤子心是理所當然,為不順意的事情發火是理所當然,甚至我看中的女人圍着我轉也應當是理所當然。他聲音帶着幾分微妙的笑意,“人一旦對什麼事情理所當然,也就看不清事情真相了。”他笑了笑,沒再繼續往下説,停下了腳步。

身後的蘇嘉言垂着頭,此刻沒有留意,一步走上來,差點撞上他的背。她連忙頓住腳步,下一瞬卻讓傅寧硯轉身緊緊攬住懷中。

光晴好,江風舒暢,蘇嘉言卻覺一顆心都落入了江水之中,不斷往下沉。

這個擁抱帶着幾分説不出的絕望,霎時讓蘇嘉言想到之前的那一吻。

如此一想,她便為傅寧硯的古怪行為做出瞭解釋。是了,他被謝澤雅背叛,必然心裏不痛快,連正主都膈應上了,當然不再需要她這個替代品留在眼前添堵。

心裏便被這樣奇異的賭氣和微妙的暢快填滿,然而到最後,卻始終無法掩蓋揮之不去但出師無名的失落。

傅寧硯身上清淺的氣息將她的呼密密匝匝地纏繞着,她覺得自己就像是瀕死的溺水者,一面想要解,一面尋求解救。心臟就在這樣矛盾的情緒裏載沉載浮。

不知過了多久,蘇嘉言終是伸手將其推開。退後一步,聲音平靜,“下個月師傅過生,能不能請三少幫我這最後一個忙。”傅寧硯看着她有幾縷髮絲垂了下來,想要伸手去捋,但終究沒有動,笑了笑,説:“好。”蘇嘉言霎時覺得總算從水底浮了上來,心情有種力之後的輕鬆。這個開頭和結束都還算文明,倒是出乎她的意料——她本已做好了魚死網破的準備。

到此,兩人也就沒有繼續談話的必要了。回到車上,傅寧硯將她送回了劇院附近。

到達樓下之後,傅寧硯沒有下車。

蘇嘉言道了聲謝,躊躇片刻,便朝着樓上走去,越走越快,到最後幾乎小跑起來。她始終沒有回頭,直到停在門口,用微顫的手指摸出鑰匙去開門。進屋之後,一陣難以言喻的疲累之將她籠罩得密不透風,她背靠着門板,呼,默數着自己盪的心跳。

十多秒後,她突然蹬掉了高跟鞋飛跑至窗邊。

樓底下車子正好發動,在白慘慘的光下,掩着狹窄的巷道越來越遠,最後消失在巷子的盡頭,終於看不見了。

蘇嘉言緩緩在沙發的扶手上坐下,看着餐桌上新換的瓶花,久久的,沒有動一下。

——傅寧硯車開得飛快,甚有幾分逃命的意味,直到駛出了劇院的範圍,才慢慢降下速度。

鍾凱打了幾個電話,催説董事會要召開會議,問他應對之策。

傅寧硯笑了笑説:“恐怕你得另尋東家了。”鍾凱一怔,“三少,這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我要從傅家滾蛋了,僱不起你給我當助理了。”他聲音裏仍是帶着笑,倒有幾分平裏玩世不恭的意味。

鍾凱那邊靜了半晌,方説:“我總得在崗位上堅持到最後一刻。”剛剛掛了電話,齊樹又打進來。

“老傅,你可千萬別想不開啊,當不了什麼勞什子的總經理,就跟我回去畫畫吧。要説我啊,你還是更適合幹這行。”傅寧硯笑説:“別埋汰我了,就我這水平,還畫什麼畫,畫符還差不多。”

“得了吧,你這俗氣熏天,隔老遠都能聞到,那個道觀敢要你。”

“那可説不準,我去菩提寺燒香的時候,主持可説我極有慧。”齊樹哈哈大笑,“看你這心態,估計也是死不改的。沒多大事兒,你有手有腳的,總不至於餓死,大不了橋頭畫畫去,一天畫出去三章也就夠你吃了。”傅寧硯又和他説笑一會,掛了電話。

他霎時斂了笑意,認真思考起對策。傅寧墨這一局做得好,讓他幾乎全無翻身的餘地。都過了七年,也真是難為他忍耐得住。

他一路想着,車子漸漸開到了公寓。開門進去,卻見傅寧書正坐在沙發上,雙手抱着膝蓋,頭埋進去。一眼看過去,只看得到垂下來的半長的頭髮。

傅寧硯皺眉,“你怎麼了?”傅寧書聞言抬起頭來,看着傅寧硯,淨黑透亮的眼中卻滿是淚水。她不知哭了多久,眼睛都微微發腫。

傅寧硯看了她片刻,輕聲説:“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真相。我説了,如果你因此恨我,我不怪你。”傅寧書卻輕輕搖了搖頭,張口,出來的仍是幾分破碎的哽咽。

傅寧硯只當她是難受,嘆了口氣,還是走過去,單手將她抱住。傅寧書臉上滾燙的淚就隔着襯衫的布料透過來,她帶着濃重鼻音的聲音阻隔之後,略微失真。

而在傅寧書斷斷續續的訴説之中,傅寧硯的目光漸漸染上憤怒的冷意。

作者有話要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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