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瘟神華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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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萬全續道:“當時我只要一想到,再過不久,就可以一吐怨氣。於是就算再苦再悶,也甘之如飴了。對於身邊的危機,渾然未覺。”這一天我練完功,坐在石牀邊休息。這個地方是我和徒弟臨時找到的一處偏僻的山,人煙罕至,忽聽得遠處腳步聲響,便知是徒弟來了。其實但覺飢腸轆轆,想是用飯時候到了,於是靜候他前來請安。

果然不一會兒,徒兒走到面前問安,同時遞上面餅。我吃了幾口,他便問道:“師父眼睛好多了嗎?”我道:“勉強可以看到一些光影,為怕對後的視力有損,我也不勉強一定要在短期內康復。總之你放心,最多再兩個月,為師的就可以自己照顧自己了。”他道:“徒兒照顧師父,天經地義,就算要照顧師父一生一世,那也理所當然。”我這陣子眼盲,給他帶來不少困擾,我要是自己能夠恢復光明,老實説他一定會高興得跳起來。天底下哪有以照顧人為樂的人呢?雖然明知道他説話討我歡心,但能親耳聽他這麼説,心裏一樣很是高興。

我又吃了一會兒,他開始把握時間,問我一些練功上的問題。這一段時間我因為自己也在練功,能指導他的時候不多,難得他如此好學不倦,所以也就儘量撥點。

你別看我為人嚴肅,好像很不容易親近。但我教徒弟很有一套,能用各種不同的方法幫助他體會領悟,早些進入狀況。所以他雖然只跟了我七年,但內功已頗有基,要不然那天也不能一殺十幾個人。

所以他要是問我深奧一點的問題,我也不覺得有什麼,反而會覺得這個孩子不錯,不枉我一番教導。

他那天也是如此,一如平常,我隨口解釋,甚至比手畫腳。説着説着,我忽然覺得有點奇怪,急忙往身上一摸。他也覺得我的反應奇怪,問道:“師父,你怎麼了?”他若不問,我心裏想想,可能就不了了之了,偏生他問了,我便答道:“你有翻閲我的東西嗎?”他答稱:“沒有。”我説:“你既沒有,為何會問出有關於修練河車渡引大法的問題?”他説道:“我心裏記得,所以拿出來問一問。”我奇道:“你心裏記得?你記得這心法多少嗎?”他遲疑一會兒,沉默以對。我喝道:“你可別説謊騙我!”他道:“全部。”我嚇了一跳,心想:“哎呀,不好,不知不覺間,我已經將整本心法練過一遍,也就是説,他也念過了一遍了。”我沒想到就這麼一遍,不知他是刻意記憶,還是天資聰穎,居然就將整本心法給記在腦子裏了。

其實不要説是他了,就是我師父哪天得了這麼一本東西,我不知道便罷,要是知道了,又有機會接觸全文,那還不是有多少就記多少。

但當時我可沒心情將心比心,一想到此事事關我威震武林的契機,萬萬不可鬆懈,於是追問道:“那你有沒有另外抄錄副本?”林萬全説到這裏,忽然停頓下來,抬頭看着天空出神,復又言道:“這格孩子,我該知道的。他讓我這麼一嚇,沒有説出話來。我眼睛雖然看不見東西,但也知道他一定是真的抄錄副本了。”我既驚且怒,高聲斥責道:“你好大的膽子啊!沒有我的允許,居然敢將師門武功另行抄錄下來!”mpanel(1);原來我的師門有個規矩,所有內功心法,代代都是口耳相傳,不立文字,就是徒弟有不懂,必須輔助以文字圖案説明,對多也僅能在地上以砂土代紙,以竹籤代筆,講授完畢,必須隨即抹去。他另以文字抄錄心法,正犯了我師門大忌。

他見我發怒,知道事態嚴重,立刻跪下磕頭認錯。我對他冀望頗高,如今讓我失望,實在令人無法接受。我怒氣不息,斥喝連連,也許他給我罵得火了,忽然頂嘴道:“師父,可是這又不是我門師傳武功,弟子這樣不算是犯了門規。”他竟敢頂我嘴,我聽了可更氣了,説道:“你説什麼?我告訴你,這門功夫是我掙來的,現在為師的也正在練,所以這也是我的功夫。我是你師父,這門功夫就是師門武功!”沒想到他居然還有得説,續應道:“師父,能得到這門功夫,弟子也出力不少!”嘿嘿…你聽聽看,他言下之意,居然是想跟我平起平坐,分享這門功夫的好處。你説,我還能不生氣,還能不動手嗎?

我順手一掌摑去,賞了他一記清脆的耳光。他先前説話的聲音透了他的方向位置,我這一出手又毫無徵兆,他自然閃躲不掉。但就算他有辦法躲,又怎麼敢躲?

我察覺他仍跪在地上,便喝令他將謄本出,然後放在掌心這麼一,簿本片裂,四散飛落。

我怒氣未息,追問道:“你腦子裏還記得多少?老老實實地説出來,別耍花樣!”其實我問了也是白問,因為如果他的腦子裏真的記得所有心法,那麼除非殺了他,或下藥把他成痴呆,否則如何能讓他忘記?我也是一時糊塗,他是我一手帶大的徒兒,我又怎麼忍心害他呢?

我本以為,他聽我這麼説,一定會嚇得痛哭求情,卻沒想到他反而鎮定了下來,説道:“師父就我這麼一個徒弟,將來所有的武功,不都是要傳給我的嗎?早傳晚傳,還不都一樣。”我聽了,差點沒當場氣昏過去。他説的也許沒錯,可是以我的脾氣,又怎麼容得了徒弟這般囂張?右手抬起,凝勁而未發,高聲喝道:“你説什麼?你再給我説一遍!”心中盤算,只要他説出一句我不想聽的話出來,這一掌就要結果了這個畜生。

只聽得他立刻顫聲道:“師父,對不起,徒兒心直口快,一時口沒遮攔,説錯話了,求求師父大人大量,饒過徒兒一命…”我聽他語調顫抖,想他是真心知錯,於是便道:“你這孩子,不是師父…”沒想到我才剛開口説沒幾句,忽然背心一痛,居然無聲無息地捱了一掌。

這一掌力道不輕,我又毫無防備,內勁貫入,霎時全身一震,但覺天旋地轉,口煩悶嘔。我當時大吃一驚,驚的還不是自己是否已經受了重傷,而是此人居然能在我師徒倆毫無覺察的情況下出手傷人,武功之高,實在匪夷所思,難道是衝着河車渡引大法而來的高手?

“但這樣的懷疑,隨即被我推翻。因為四周數十丈方圓,除了我們倆之外,確無他人。而且此人的掌力十分悉,竟然與我源自同門。”程楚秋其實早已猜到偷襲者是誰,聽他説到“源自同門”四字,當下更無懷疑,説道:“難道是你的徒弟…”林萬全咬牙切齒地道:“不錯,就是這個兔崽子。”我當時大叫一聲,起腿往後一撈,但撈了個空。我知道是他,便開罵道:“兔崽子,你…你好大的膽子,欺師滅祖的事情,你也做得出來?”但就算當時我已經十分肯定偷襲者就是他,可是我看不見,心中還是有那麼一點點盼望,盼望他疾聲喊冤,説他也為人所制…但他究竟沒那麼做,反而開始製造聲響,擾亂我的聽覺。

我終究不是真的瞎子,幾個月的時間,還不能讓我有以耳代目的本事,他出招時又刻意放慢動作,待到驚覺,我口又捱了一掌。這回我再也抵受不住,嘔出幾口血來。

程楚秋聽到這裏,忍不住看了他一眼,見他神情落寞,撫長嘆,好似那一掌還在隱隱作痛一樣。程楚秋恍然大悟,原來這就為何在他得知,自己就是那個涉嫌殺害師父的程楚秋時,會有那麼大反應的緣故了。

林萬全續道:我膛受創,往後跌去,他隨即撲了上來,在我耳邊説道:“師父,這是你我的…”説着,兩手製住我的肩井

我開始破口大罵,只要是難聽的,全部出口。但他只是壓着我的肩井,説道:“師父,是這位沒錯吧?”我不知他竟有如此一問,愣道:“什麼?”他道:“渡引啊!肩井乃手足少陽、足陽明、陽維之會,心火腎水龍虎媾,化黃芽,分鉛汞,結內丹,生真氣。氣既由腎出,循足少陽膽經,上行肩井,是往氣海最近的一條路。師父你曾説過,肩井即是湧氣之井,所以依心法所言,此應該可以做為渡引之口了,不是嗎?”哈哈,你該看看我那時的表情。我聽他一番説話,竟然是想取我的內力時,不由得火冒三丈。但我心中雖然又恨又怒,卻也又驚又喜。我恨他忘恩負義,我怒他目無尊長,卻又驚他悟奇高,又喜他不枉我一番教導。霎時真是百集,不知身在何處。

他見我悶不坑聲,便道:“師父,這心法上開宗明義也説了,內功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由前輩移給晚輩,這才不會暴殄天物,有傷天德。我是你唯一的徒弟,你早晚都要把一身武功都給我,難道你真的想到閻羅殿去找閻王爺比武嗎?”我道:“可是我正當壯年,尚有可為,要我把一身內力傳授給你,簡直是作夢。”他道:“事到如今,難道我還能回頭嗎?師父,這是你教我的,當斷不斷,必受其亂;又説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正所謂無毒不丈夫,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這些我都牢記在心,不敢或忘。”我道:“很好,我從沒教過你要尊師重道嗎?”他道:“一為師,終身為父。孝經上説:立身行道,揚名於後世,以顯父母,孝之終也。徒兒得到師父的內力之後,更有利於河車渡引大法的發揮,屆時以師門武功稱霸天下,豈不是顯揚師名於後世?”我從不知道他如此伶牙俐齒,只有冷笑道:“這麼説,你還是個孝順的好徒兒了。”他道:“這是徒兒應該做的。”話鋒一轉,又道:“師父還沒教導徒兒,是否從肩井下手?”我道:“你若真有把握,照着做就是了。我若説不是,你現在還肯聽我的嗎?”他不直接回答我的話,只是説他是不得已的,要我別怪他。然後點了我的道,接着將左右無名指抵着我的肩井

程楚秋道:“嗯,從關衝沿着手少陽三焦經,過肩井,然後到京門。如此一來,你們倆的京門對京門,氣府對氣府,就連成一氣了。”忽然想到這麼説有點不禮貌,趕緊住口。

不料那林萬全點頭道:“不錯,你只是聽我敍述往事,就能點出這個關鍵,可見你的悟,應該還在我徒兒之上。”程楚秋謙遜道:“不敢。”林萬全道:“你們這麼想原也沒錯,不過要取別人的內力,可不像運功發掌那麼簡單。要不然你用關衝來抵住我的肩井看看,能夠到一絲一毫的內勁嗎?”程楚秋不用試也知道不能,於是點了點頭。林萬全又道:“所以他試了幾次,都白費力氣。我譏笑他道:”你這麼瞎摸亂按,要是能夠到一點內力,那可真是另一門高深的功夫了。‘“他愣了一會兒,説道:“師父説得不錯,我再去研究研究。不過若是師父肯撥點徒兒,徒兒也不用盲人瞎馬,讓師父多受折磨。”我表面上仍是不住地譏諷他,沒給他半點好臉,但內心卻暗自心驚。原來他因為原本的內功較淺,他已經早我一步練成心法上的內功,而且將原本的內功自我渡引,完成了神功的第一步。剛剛那番亂按亂掀,並非完全無的放矢。

我知他領悟此功,快則兩三個時辰,慢則十天半個月,必有所成。聽他離去,趕緊運功衝開被封的道。他當然也想到了這一點,不久轉回,將我手腳層層捆綁,又補上幾指,這才安心離去。

接下來的子,我可真是度如年。因為他雖然仍是按照三餐供養我,但我知他別有目的,吃起來的滋味完全不一樣。當然,隨着時慢慢過去,小心謹慎的他,讓我也逐漸有點待宰羔羊的覺,説不上害怕…不過,也許那就是害怕吧?

總算,我雖然滿手血腥,但老天也不願讓我就這麼死在自己徒兒手中,這天我悠悠轉醒,眼前忽然慢慢浮現出影像,原來我的眼睛竟然提前恢復光明,好讓我看清這小王八蛋的嘴臉。

我左等右等,終於等到小王八蛋走了近來,手上還拿了兩個包子。我心念一動,假裝仍是看不見,待他靠得夠近時,忽然一個頭錘撞去。

我是不是會成為一個廢人,成敗在此一舉,所以這一撞,我可是卯足了全力。

小王八蛋促不及防,被我一頭撞翻,仰天倒下,我身隨臂走,右肘一掛,正中他膻中、玉堂要。若不是我身上要被封,否則這一掛,就能立刻要了他的命。

“饒是如此,他仍被我一擊而暈死過去。我本想趁機找個東西來砸死他,一時之間卻找不到。我滾到口,看見地上餘火未熄,便捱了過去,忍着雙手被燒灼的痛楚,將手上的束縛燒斷…”林萬全一邊説,下意識地也一邊做動作,説着説着,忽然話鋒一轉,不再鉅細靡遺地描述接下來的過程,只淡淡地道:“但後來,我還是在山下的村口被他追上,我當時被封的道尚未全解,一時不是對手,情急之下,我便在一處農舍中,拉出木柵上的兩釘子,釘入左右兩脅的京門上。”程楚秋道:“原來自己將京門釘死,是想阻止內力被你徒弟走。可是如此一來,未來想再練內功,也練不成了。”林萬全道:“這就是我的手段,對手想要的東西,我想盡辦法阻止他得到,我就勝了一半。這兔崽子這麼對我,我豈能讓他稱心如意,我就是毀了他,也不願讓他得到。”程楚秋道:“令徒達不到目的,又見你自殘,想必便放過前輩了。”林萬全道:“一開始他還不死心,但連試了幾次之後,也不得不放棄了。他搜走了我身上的兩本冊子,只留下半條老命給我,嘿嘿…他還説這就是他念師恩,報答我一手拉拔他長大的最大禮物了…哈哈哈…”程楚秋道:“沒想到前輩居然有這麼一段離奇坎坷的遭遇。”林萬全道:“釘子入體兩寸三分,要是一般常人,早就死了。我也知道釘子一拔,立刻也會因為血不止,氣血盡失而死。所以這些年來,我只有跟着這兩跟釘子為伍,想盡辦法與它們共存…”程楚秋聽到這裏,忽然像是想到什麼事情一樣,笑逐顏開,忍不住興奮道:“前…前輩…你是説…”林萬全對他的反應到滿意,但反問道:“你想到什麼?”程楚秋道:“前輩長釘入體,封住了京門兩,按理腎水難生,不能與心火相,真氣也就無法運行。可是…可是經過了這麼多年,前輩內力不但並未喪失,還有相當功力,這一定是有什麼替代的方法,繞過…繞過了受傷阻礙的部…部位…”他説到最後,想起自己的狀況,不由得又驚又喜,説到後來結結巴巴,不敢置信地瞧着林萬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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