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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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無聊賴。
窗外又在下雨,是雨季了。瑟瑟的雨聲使她更加情緒低落,她覺得冒加重了,頭昏而且發冷。走進琴房,打開琴蓋,她把自己的“孤獨”託付給柴可夫斯基的“悲愴”好久沒彈過悲愴這支曲子了。
不知彈了多久,她忽然聽到小坦克那“,其其”的聲音。
嫣然和安公子回來了。她沒動,繼續彈着琴,不必去打攪他們,或者,他們也需要一些單獨相處的時間,或者,她已經過份參與到他們的生活裏去了。她不能再參與進去,不能再“深入”進去。她忽然加重了手指的力量,重重的敲擊着琴鍵,彈完“悲愴”再彈“命運”六歲那年的一個早晨,她的命運已定!逃不掉的無邊黑暗,走不出的無邊黑暗,無盡無止的無邊黑暗…不許自卑,不許自憐!凌康説的,他能説,因為他不是瞎子!她飛快的彈着琴,手指在琴鍵上奔躍過去,琴聲如萬馬奔騰,如狂風驟雨,如驚濤駭…然後,進入一段暴風雨後的寧靜──還剩下一點微風,吹過劫後荒原,發出輕柔如低嘆的音
…然後,是完全的靜止。她身後有人發出一聲驚佩的、長長的嘆息。
她猛吃了一驚,平時有人走入琴房,她一定會知道的,他怎幺會不聲不響進來了?
“安公子?”她問。
“是。”他簡短的回答。
“姐姐呢?”她再問。
“不知道呀,”安騁遠説:“我正要問你呢,她怎幺不在家?”
“她不是和你一起辦事去了嗎?她打電話回來説,要辦點事,我以為──她去你家了。”
“沒有呀!”安公子不很介意的説:“我們今天公司裏聚餐,老闆請吃尾牙酒,我下午就告訴嫣然了。她大概去買東西了,她知道我最怕陪她逛百貨公司。”安騁遠四面張望。
“凌康呢?”
“也有事,大概也在吃尾牙酒吧?”
“你一個人在家嗎?”安騁遠有些憐惜的。
“伯父伯母也出去了?”
“嗯。”她哼了聲。
“不過,沒關係,我彈彈琴,時間很容易打發的。”他仔細看她,她有些蒼白,有些嬌弱,有些病容,眼角眉端,有種淡淡的愁,淡淡的寂寞,淡淡的哀傷。她輕輕的咳嗽了,用手矇住了嘴,她的手指纖柔修長,像中國古畫裏的仕女。
“你冷了。”他説,望着她,她只穿了件深紫的家常服,一件絨的長袍子。那瘦瘦的肩膀給人一種“我見猶憐”的
覺。他回頭四面找尋,看到沙發背上搭着件白
鑲紫邊的
線外套。他走過去,拿起外套。他知道突然的舉動會嚇住她,所以先説:“你的外套在沙發上,我來幫你披上。”
“我不冷,”她侷促的説,不知道為什幺侷促。
“你咳嗽了!”他簡單的説:“從冬天開始,你的咳嗽就時好時停的沒有斷過。你該愛惜自己的身體,已經看不見了,別再出別的病來!”他把
衣搭在她的肩上,半命令的説:“穿起來!我討厭你糟蹋自己!”她順從的穿上了
衣,一邊穿,一邊勉強的解釋:“我沒有糟蹋自己!”
“還説沒有!”他聲責備,幫她拉好衣領,他的手停留在她肩上,他握了握那瘦弱的肩頭。
“你瘦了,你不好好吃東西,不好好睡覺,生了病,不好好看醫生。你什幺都被動,這幺冷的天,連件外套都不穿,而你説沒有糟蹋自己!你怎幺敢説沒有糟蹋自己!”她的背脊不知不覺的直了!全身心都
到那壓在自己肩上的那隻手的份量。她的頭更昏了,眼眶有些發熱,她
糊糊的伸出手去,輕觸着自己肩上那隻手,一碰到那結實的手背,她周身像觸電般掠過了一陣顫慄,她輕聲的、嘆息的説:“就算我糟蹋自己,關你什幺事?”
“當然不關我事!”他的聲音更了。
“已經有一大堆人在照顧你了,已經有一大堆人在關心你了!你瘦也好,胖也好,生病也好,咳嗽也好,關我事!我只是受不了你…受不了你…”他頓住了,説不下去。
“受不了我什幺?”她輕輕的、柔柔的、幽幽的、如夢如歌的問,臉上綻放着一片醉死人的光彩。
“受不了你待自己!”他衝口而出。
“受不了眼看一朵小花在我面前開花,又在我面前凋謝!你必須愛護自己,你必須關心自己,因為沒有別人能代你活下去!我…”他咬牙。
“他媽的!”他大聲詛咒。
“我才不要管你的事!決不管你的事!決不管!”他的手要從她肩上開。
她忽然死命握住了這隻手。仰着臉,她轉過身子,面對着他,仰着臉,她就那樣仰着臉面對他,那大大的眸子,簡直是在“看”他“看”得深刻“看”得迫切“看”得狂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