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金環二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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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夢寰心知這鬚髮虯結的老和尚,過去必是一位空門高人,潛修深山,如非是參悟了佛門秘奧,定有着難言隱衷,心念及此,油生敬仰,深深一揖,才如示坐下。

老和尚看夢寰拘謹多禮,一派温文,心中亦甚喜愛,大笑着問道:“小施主駕臨荒山,當非無因而來,有什麼事直講無妨。”夢寰略一沉,隨把霞琳被掠,又被截劫的事很詳盡地説了一遍,只把陶玉辣手刑訊那和尚口供一段隱了起來。

一明禪師聽完了夢寰的話,全身微微發起抖來,半晌才長長一聲嘆息,道:“出家人造此冤孽,實在愧對我佛,不過這件事關係太大,貧僧如推腹直告,那截劫令師妹的兩個和尚來歷,小施主必然要冒奇險去追尋令師妹的下落,縱然小施主身懷絕學,恐怕也有去無回。”老和尚話未完,夢寰已接口道:“但請老禪師指示一條明路,晚輩就戴不盡,涉險歷難,非所計較。”老和尚閉上眼,不再答夢寰問話,燈光照着他顫動的雙手,和那波動的灰僧衣,嘴微微啓開,顯示他內心正受到極大的盪。

足足過了有一刻工夫,一明禪師突然睜開兩隻怪眼,眼睛裏含藴了兩眶晶瑩的淚水,右手緩緩提起垂在地上的僧衣,夢寰隨眼望去,只見一明祥師兩條腿自膝以下,已全被截去,不覺心頭一震,問道:“老禪師的腿…”老和尚鬆開提起的僧衣,放聲一陣大笑,道:“小施主自信比我的功力如何?”夢寰道:“老禪師掌力雄渾,功力較晚輩深厚多了。”一明點點頭,道:“小施主雖已得高人傳授絕學,但功力火候,還嫌不夠,如往救令師妹,那無疑飛蛾投火。但我已敗在小施主的手中,依武林規矩來説…”説到這裏停住,突然雙手合十,仰臉祈禱,道:“我佛慈悲,恕弟子師門隱密之罪吧!”説着話,怪眼中淚珠兒滾滾而下。

夢寰坐在一邊,看得心中大惑不安,從一明禪師幾句話中,他已聽出一點端倪,劫截霞琳的和尚,必是和一明禪師同出一源。

一明禪師祈禱完後,動的神情,漸漸平復下來,嘆道:“小施主所探詢令師妹被掠去處,正是貧僧的出身師門。我因違寺中戒律,被截去‮腿雙‬,逐出門牆,連我親傳的弟子,也同遭逐出。我們師徒歷盡艱辛,才在天湖山修築了這座清風寺,我因‮腿雙‬已斷;不願再見生人,幸好寺後有這一座天然石,遂遷居此處。老僧未被逐出門牆之時,在寺中地位不低,難免有很多弟子暗中前來探視,因為寺中戒律嚴酷,凡是被逐出門牆的人,就不準門下弟子探看,一經發覺,立時處死,為避免株連無辜,我遷居這石之後,就立下了一個不合情理的規矩,凡是來見我的人,不問是誰,必先接我十招以上掌力,十年來有不少人進過這座石,但都吃我掌力退…”話到此處,老和尚突然一陣急,口角間湧出來兩行鮮血,人也搖搖倒。

夢寰心中大驚,趕忙雙手扶住他,連聲問道:“老禪師,你怎麼樣?”一明禪師息了一陣,苦笑道:“我在被逐出門牆之時,已被他們用透骨點法,點了我“藏血”、“復對”兩。這兩處道,一屬肝膽脈,一屬氣血相要害,如用普遍點手法,立可致人死地,但如救治得法,不難醫好,但我所受,是我師門的獨門點手法,除了寺中幾個師叔、師兄,能夠解得以外,天下武林同道,能解透骨點法的人,恐怕很難找出來了!”夢寰問道:“那麼老禪師是不是能解得呢?”一明禪師搖頭,笑道:“我雖然懂得一點訣竅,卻是無法解開”夢寰低頭默然。一明禪師又息一陣,接道:“他們用透骨點手法,點了我“藏血”、“復結”雙,留下我一條命,但並非真的饒恕了我,只不過是多讓我受十年活罪罷了,剛才我發掌攔擊小施主時,用力過多,致引得傷發作。”夢寰黯然接道:“想不到晚輩無意之中,引發老禪師的傷勢老和尚搖搖頭,截住了夢寰的話道:“就是貧僧不和你動手,我也活不過六個月了,這十年來,我獨處石,原想以本門內功心法,療治傷,哪知十年苦功,盡屬白費,近月來自覺肝膽一脈,逐漸麻木,而且不斷擴展,‘復結’氣血接之處,每子午兩時,疼如刀割。雙傷勢既發,已難久於人世,我在死前,能把師門惡跡,揭出來,雖然對師門不忠,但總算替天地間留下了一份正義…”老和尚話未説完,一陣血翻氣湧,連着吐出來四五口血,而且鬚髮顫動,全身發抖,看神態模樣,已知他極力在忍受痛苦。

夢寰心中大慌,苦於無法下手替和尚解除痛苦,只有扶住一明禪師身子,黯然落淚。

過了好一陣工夫,老和尚才鎮靜下來,接道:“我這潛養傷的事,連追隨我的弟子也不知道,就是初見小施主時,我也不準備師門隱密,後來又想到,我如不説出這件隱秘,不但令師妹無法救得,就是天下武林道上,也永不會知道那冰霜封銷的深山之中,一座莊嚴宏偉的寺院裏,會住着一羣身披袈裟,外貌仁和,其實兩手血腥,無惡不作的空門弟子,老和尚死後亦愧對我佛慈悲了。”話到這裏,突然雙目閃動,神態肅穆起來,推開夢寰扶在身上的一隻手,又道:“他們作惡的巢,僻處深山,人跡罕到。我那幾位師叔、師兄的武功,已進入爐火純青之境,登峯造極之候,天下能和他們對抗的人,實在寥寥可數。再加上寺中有一株天地間僅有的奇物雪參果,功能起死回生,返老還童,服一粒,肋長功力不少,這株天地間靈氣孕育而成的奇樹,不幸生於其地,助長了他們兇焰…”夢寰聽到這裏,心頭一震,忍不住嘴接道:“老禪師所説的,可是那隴、青界處,祁連山青雲巖的大覺寺嗎?”一明禪師奇道:“你怎會知道呢?”夢寰道:“晚輩聽一位老前輩談過那株雪參果,晚輩就隨口而出,不想被我猜對了。”老和尚並不尋究底,又接着説道:“不錯,正是那祁連山青雲巖上那座大覺寺,貧僧就是為勸阻我師叔及掌門方丈,稍斂惡行,而遭逐出門牆…”説至此處,老和尚已支持不住,又吐出一口血,暈了過去。

夢寰急急扶起和尚,用推宮過手法,推拿他“藏血”、“復結”兩,無如透骨點法,和一般點法大不相同,楊夢寰替一用禪師推拿了半晌,仍是毫無作用。

過了足足一刻工夫,老和尚慢慢睜開了一雙失神的環眼,微搖着頭,道:“我已經不行了,小施主千萬別涉險到大覺寺去!你就是一定要去,也要多請些高手同去,入時你化解我掌力的身法,似乎是一種極為至高的武功,移步出手,招招含藴玄機,正好用來以弱敵強。我知道那不是你們崑崙派中所有的身法,小施主必是另從高人學來,傳授你這身法的人,也許有望和我師叔、師兄們一相抗衡…”説到這裏,已是上氣不接下氣,神情上痛苦萬分,但他仍斷斷續續的説道:“我幾位師長…不但武功登峯造極,而且我三師叔靈空,更練成一種極歹毒的百毒掌…力,中人……必死…只有幹元指神功…可…破…”老和尚極困難的説出他最後一個破字,似乎是言猶未盡,但已再難續説下去,兩眼一翻,口中鮮血泉水般湧出,全身*動一陣,閉目逝去。

楊夢寰目睹這出污泥而不染的高僧,死狀奇慘,心頭升起了一份愧咎,如果自己不來尋他求教,也許他還能多活一段時間。想着想着,悽然淚下,扶正他屍體,倒身拜了兩拜,帶着奪眶熱淚,緩步出

楊夢寰滿懷沉痛,出了石,陶玉正急得在外走來走去,回頭見夢寰帶着滿臉淚痕出來,心中一驚,躍過去拉着夢寰一隻手,問道:“你怎麼了?”夢寰搖搖頭,慘然道:“我沒有什麼,可是一明禪師死了。”金環二郎轉了轉俏目,笑道:“臭和尚死了你哭什麼…”夢寰還未答話,站在旁邊的灰衣僧人,突然接道:“你怎麼滿口胡言亂語,我不信就憑你那點功夫,能傷了我師父?”楊夢寰黯然嘆道:“老禪師功力深厚,我豈是他敵手,是他自己傷發作而死。”灰衣僧人不再理會夢寰,一閃身躍入石,片刻工夫,手握一對金環而出,一語不發,兩手齊揚,一對金環並出,猛向夢寰打出。

這一下距離既近,發難又出意外,饒是夢寰應變夠快,右肩也吃一隻金環擦傷。

陶五金環表面看去形如手鐲無疑,其實環上有着極細極小的尖刺,鋒利異常,金環擦夢寰右肩過,帶走他一片衣服,劃破了一寸多長一道血口,雙環餘力不衰,打在四丈外山石上面,只擊灰衣僧人雙環打出之後,人也跟着向夢寰撲去,楊夢寰右手一招“拒虎門外”架開和尚攻勢,説道:“大師父且慢動手,我還有話未説完!”灰衣僧人雙睛突出,臉鐵青,已是悲忿極端,哪裏還會聽夢寰的話,人如瘋虎,拳腳齊施,一味地猛撲狠打。

楊夢寰只是閃避封架並不還攻,連拆了十幾招,他仍是不肯還手。

金環二郎一旁觀戰,看得心中大不耐,尖聲叫道:“楊兄既存仁慈之念,你就乾脆退開,讓我來收拾他吧!”這時候陶玉卻烙守着武林規矩,不肯以二打一。

楊夢寰知道如果陶玉動了手,這灰衣僧人必無生望,只好施出師門天罡掌中的三絕之一“赤手搏龍”一下扣着那和尚右腕脈門,正説道:“令師確因傷復發而死,你再入石,細看他‘藏血’、‘兩’,自然明白,老禪師在離開青雲巖大覺寺時,已遭同門用透骨點法,下了毒手!”灰衣僧人聽了夢寰話後,果然鎮靜下來,兩眼中籟籟淚下。夢寰鬆了他被扣右腕,和尚立時又回石裏去,陶玉側目望了夢寰一眼搖搖頭,緩步走到山石旁邊,撿起兩隻金環,套在右腕上。

夢寰拉陶玉在石外面,把入會見一明禪師經過,很詳細的説給陶玉。任他金環二郎生冷僻,手辣心狠,也聽得心裏面冒上來一股冷氣,嘆道:“這一明禪師倒不失為一個好人,他那些同門師叔、師兄,對自己師侄師弟,下了這等毒手,手段也太陰毒些了。”夢寰看陶玉臉,竟也悽然懷神情,心中很覺快,兩人在外等了有頓飯工夫,仍不見那灰衣和尚出來,夢寰心覺有異,拉陶玉進入石,走到底一看,只見那灰衣僧人,已撞壁死在一明禪師身邊,腦漿迸出,死狀甚慘,只有一明禪師身邊那盞孤燈,仍然是青光瑩瑩。

楊夢寰把兩具屍體排好,滿腮淚水,跪拜下去,低聲禱告:“楊夢寰如能救助師妹無恙險後,定當重來青風寺奠祭兩位大師父的亡魂英靈。”禱畢起身,和陶玉攜手出,搬了很多山石,把口封了起來,陶玉倒未反對,而且還幫着夢震動手。封好石之後,兩人依原路登上懸崖,通靈的赤雲追風駒,正在峯上樹林邊吃着肥的野草,一見兩人,長嘶一聲跑近身側,陶玉挽着夢寰一隻手,雙雙躍上馬背,放轡奔去,路過青風寺,向裏看去,廟門依然大開,大殿仍舊屹立,可是這短短的一二個時辰的工夫,主持這寺院的人,卻已埋恨九泉,橫屍山了。

看着那依舊青山,使楊夢寰心中洶湧出很多慨,千百萬年來,青山未變,可是不知有多少英雄豪傑,已盡作古人,那一坯黃土之下,恐只餘幾縷鬚髮未化了。想着想着,頓覺人生若一片浮雲煙,碌碌一生為誰辛苦,待煙消雲散,留在人間的又是些什麼?

由江西到甘肅,有水旱兩條路可走,走水路是由湖北乘船沿江而上,渡三峽進四川,再棄舟登陸人甘肅,起旱則由湖北過陝西省境進入甘肅,這一段遙遙的旅程,如依一般商旅來説,自然都走水道。但金環二郎仗着赤雲追風駒的腳程,棄船起旱,而且沿途上除了打尖餵馬之外,很少休息,這赤雲追風駒,果然是一匹並世無雙的寶馬,夜兼程,速度不減,五夜狂奔急馳,第六天中午時候,已到了甘肅省境中的靈台縣。

楊夢寰看寶駒經了五天五夜的長途奔馳,神駿之態,消失不少,垂鬃鞍樓上,滿是埃塵,心中既陶玉,又覺着有些慚愧,很動地握着金環二郎的一隻手,道:“陶兄和小弟萍水相逢,竟肯如些幫助…”陶玉一皺眉頭,接道:“你要是心存,那就是不願意我這個朋友,其實是我願意來西北玩玩,如果我不高興來,你就是求我也沒有用。”夢寰聽得一怔,金環二郎卻格格大笑起來,拉着夢寰右臂,道:“我們找個客棧,要先好好地休息一天,這地方已離祁連山不很遠了,一明禪的大覺寺中和尚,一個個身負絕學,也許不是危言聳聽,我們兩個人實力薄弱,只宜暗中下手,順便再偷它幾粒雪參果嚐嚐。”夢寰默默隨在陶玉身後,心裏卻在盤算時間,他想:師父和澄因大師,一天都是七八十里腳程,如夜兼程緊趕,可能已到了大覺寺中。如果霞琳真的被大覺寺和尚擄去,兩位老人家或能碰上,只要碰上,那自然非要救助霞琳出險不可,問題是師父和澄因大師求得雪參果後,就匆匆離開青雲巖,末能得到霞琳被擄消息,或者是,押送霞琳的和尚,還未趕大覺寺來…”陶玉轉頭看夢表雙眉微鎖,不知在想什麼心事,遂笑問道:“你又在想什麼?”夢寰笑道:“我在想師父是不是已離開了大覺寺?”陶玉笑道:“你師父?那是崑崙三子了?”夢寰聽他話裏毫無尊敬之意,心中微不悦,繼而又想到他生冷僻,也就罷了,點點頭笑道:“我師父和另一老前輩澄因大師,聯袂到大覺寺中去求雪參果,療治我三師叔的傷勢,只是不知兩位老人家,是否已經離開了大覺寺?”金環二郎對夢寰師父的行蹤,似乎缺乏興趣,既不問夢寰三師叔受傷經過,也不問他師父由何時何地出發到大覺寺來,只淡淡一笑,牽着馬和夢寰並肩進了一家客棧。

兩人在客棧中休息大半天。那赤雲追風駒,也經店夥計洗刷去身上和鞍鐙上的塵土。陶玉待馬兒刷好後,不停用手拂着它垂鬃,臉上神情甚是憐惜,良久後才吩咐店夥計多加草料。把馬兒飼好,然後獨自出店而去。

大約過了一頓飯的工夫,陶玉手中提着兩大包‮物藥‬和一隻鐵鍋回來,到了房中,就連聲催店夥計準備一個木炭火爐送來。

夢寰看着他打開兩包‮物藥‬,很細心的檢查了一遍,然後混合放入鐵鍋,這時店夥計已送來火爐,爐中火焰熊熊,火勢甚是強烈,陶玉把鐵鍋架在爐火上,又從懷中取出一小包赤紅藥粉,和人鍋中,合上鍋蓋,人卻坐在爐邊守候。

夢寰不知他在搞什麼鬼,直待陶工坐下來休息時,才問道:“陶兄,你這是幹什麼?”金環二郎笑道:“一明禪師告訴你,青雲巖大覺寺中的和尚,都不是好東西,你信不信?”夢寰答道:“我想他不致騙我們。”陶玉道:“我也相信他不會騙我們,所以咱們就來個以毒功毒的辦法!”夢寰道:“你現在是不是在調製毒藥?”金環二郎點點頭,笑一笑,卻不再答夢衰的話。楊夢襄自是不好再追問,只得冷眼旁觀。

陶玉待鍋中‮物藥‬溶化之後,又取出幾大包鋼針投入鍋中,把鍋蓋密合起來,任那爐中強烈火勢燒了一夜。

起身後,陶玉才開鍋蓋,取出鍋中幾包鋼針,夢寰着針身,已被藥水浸煉成一種汪汪的顏,金環二郎收好幾包鋼針,牽馬出店,兩人又縱騎西上。

西北地廣人稀,而且多山,愈往西走,則愈難走。好在赤雲追風駒能翻越山嶺,兩人認定方向、單走捷徑,這樣一來,近了不少。又走兩天,到第三天他們已進入祁連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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