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7章更沉默更專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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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説的‘備案’集合處,便在城外西郊的無央寺。”
“無央寺?”他蹙眉片刻,恍然擊掌:“你是説棄兒嶺的萬姓義莊再過去…那邊有片小屋撃叫什麼來着?”
“叫萬安擎。”4九娘低道,忽縮了縮雪頸。明明廊外青天麗,甚是暖和,屋裏卻彷佛刮過一陣習習陰風,須極力剋制,才不致抱
環肩。
越浦城商業發達,地處要衝,繁華景況更勝平望,不僅城中寸土寸金,就連城郊鄉鎮亦都雞犬升天,凡是地主沒有不發財的。唯一的例外,便是西邊的棄兒嶺一帶,人稱“萬姓義莊”的大片無主墳冢。
此間歷有不祥之説,遠近各種傳言無不繪聲繪影,最為人知的,就是三十多年前天下將亂未亂,大批離失所的饑民湧入東海,當中出了個煽動人的聚眾興亂,連越浦豪商組織的武裝衞隊亦不能擋。
眼看城池將陷,東海一道…不,該説天下漕運樞紐不免付之一炬,間接毀去已半死不活的央土經濟,剛被鎮東將軍獨孤執明尋回的庶長子獨孤弋,在他那籍籍無名的青衣智囊輔佐下,率領一支孤軍,擊潰了十倍之多的民大隊,斬殺賊首,挽救了絕望的越浦城民。
後獨孤弋北抗異族、西進央土,三川界內,堪稱是東洲大地上最有錢的這幫人,無不傾盡所有,無悔無怨地力
獨孤弋,都是為了回報這段恩情。
而東軍強悍無比的後勤支援,正是獨孤閥最終掃平羣雄、得以混一天下的重要關鍵。三川地界河道錯,越浦身為漕運樞紐,更是網絡中最繁複密集之處。
然而棄兒嶺卻是這片河間地裏的異數,四周莫説河運渠道,連大點的水溝都不見一條,在倚賴水運的三川居民看來,此處直是看得到走不到,非五窮六絕、走投無路之人,等閒不考慮定居於此。
地緣如此特殊,當時民軍盤據棄兒嶺,以水軍為主力的東海部隊鞭長莫及,登岸作戰又無優勢,被打得抱頭鼠竄,而做為最後決戰的主戰場,棄兒嶺下掩埋之屍,以“萬姓”呼之,恐怕沒有絲毫勉強。
附近常有人看到各種冤魂作祟的可怕景象,白馬王朝開國之初,遂發動豪商出錢,除了設置義莊幫忙窮苦人家的身後事,亦建了一座大乘佛寺辟鎮煞,超渡亡魂。
豈料寺廟才蓋到一半,便是拿出雙倍酬勞,也已找不到願意入駐施工的匠人,倍大的建物矗於鬼氣森森的荒嶺密林間,其後幾任撫司裏,也有請來有道高僧嘗試駐錫傳道的,最後全都不了了之。盤據此間的,便只萬姓之鬼了,百姓遂管叫“無央寺”在深入至無央寺前,還有十九娘適才説的萬姓義莊及萬安撃等,那都是實際有人生活、常進出的聚落,雖較越浦城外的鬼子鎮要更荒涼破落些,卻非人跡罕至之地。
鬼先生選在這裏,倒不失為一妙着。可惜現在有冷爐谷,無央寺只能是七玄宗主的會合處,要不老胡藝高膽大,從來不怕鬼,預先潛入無央寺佈置一番,這東道便易主兒了。
不過,毋須親歷鬼蜮,翠十九娘看來還是歡喜的,多數女人都怕鬼,無論會不會武功。
“你便到無央寺,又能如何?”十九娘似漫不經心,隨口問道。
“難不成一躍而出,再把你那套放下仇恨的説帖背誦一遍,教這幫青面獠牙、吃人不吐骨頭的魔外道放下屠刀,回家睡覺麼?”想套大爺的話,你還早了一百年,小娘子。老胡心中暗笑,臉上卻是一副大義凜然:“那可不,就憑我一身正氣溢出肝膽,站將出去,估計能抵千言萬語,此時無聲勝有聲,大珠小珠落玉盤…”
“…是直接開打的意思啊!”十九娘故作恍然,繼而嘖嘖有聲:“胡大爺忒能打,連七玄的首領都沒放眼裏。以一敵七…不對,集惡道有三支、遊屍門有三尸,算算胡大爺得一個打十一個。豪氣啊!我都想敬胡爺一杯啦。”
“那可不!憑我一身正氣溢出肝膽…”
“這就省了罷,胡爺。”十九娘明知他有意促狹,仍不莞爾,這一笑心情好了不少,笑容比之前更温婉動人,連胡彥之都直了眼。
“憑你的身分,面只是討打而已。想以三寸不爛之舌説服這幫魔頭,更是白費心機。”
“這就得靠你幫我了。”胡彥之懶憊一笑,無賴至極。
“我?”十九娘噗哧一聲,眸中卻無笑意,只覺無聊。
“我一名棄婦,被主人一腳踢開,比洋娃娃、泥泥狗還不如,幫得了胡大爺?哈。”別這麼記仇了,棄婦。
“你能告訴我,他到底想幹啥,其實我一直不明白,有什麼法子可以混一七玄,還不怕死到一次搞定七個。他手裏是有什麼畫片兒或親筆函之類,揭發他們男的全愛龍陽、女的都長鬍子,管教一個個都聽他發落麼?”翠十九娘光想那畫面便忍俊不住。都是些什麼亂七八糟的鬼玩意!好不容易止住笑,心中忽有些異樣:怎同這人一塊兒,忒容易發笑?按了按發燙的桃靨,板起俏臉一本正經道:“少主説了,自古混一黑道,只有一法,便是比武奪帥!”胡彥之目瞪口呆,片刻才捩了掮面頰,咕噥道:“你説我,他更能打啊!費了這麼大勁兒搞個大會,就為了要打倒所有與會之人,教他們甘心臣…”忽閉上嘴巴,抱
凝眸,迸出沉思的鋭芒。…這事,連傻瓜都不會做。鬼先生如此謀劃,不會沒想過橫裏殺出個武功更高的,端了個現成的七玄盟主走,為免替人做嫁衣,須有無論誰來、皆能全勝的把握。
他的武功是夠高了,但有遠高過漱玉節、鬼王陰宿冥這些人麼?兄長不過略勝自己一二籌,這點老胡還是頗有自知之明的。
他定安排了萬全之策,先讓派首腦們同意遊戲規則,而後又能自遊戲穩穩勝出。末了,還得教他們反悔不得,甘心奉他為主…絕了。世上哪有這麼厲害的手段?説與旁人聽,怕要被譏為白
發夢。
“其實是有過這樣的先例,胡大爺沒準還見過。”十九娘盈盈一笑,終於有重新掌握全場的覺。
胡彥之劍眉微揚:“喔?是誰?”十九娘笑而不答,自顧自的説起鬼先生構想中的七玄大會該要如何進場、誰站哪廂,萬一誰到誰不到,又該如何…説到了頭,已是晌午,對面胡彥之面鐵青,久久不語。
“…有這種物事?”
“我説了,”十九娘微一聳肩,沃頸纖,風情萬種。
“沒準胡大爺見過。”他確實見過。當在
影城的“不覺雲上樓”人與物,他兩樣都見過,只是從沒想過竟會是鬼先生的計畫藍圖。
撇開表演慾與惡作劇癖,他哥哥其實算是相當縝密而細的陰謀家,在他人身上觀摩、乃至試驗積累至一定程度,才轉而運用於己身,的是他之作派。
“她…我是説娘…我母親她知情麼?”
“關於‘姑’的部分,所知恐怕不多。”胡彥之斂起了一逕往她
口亂瞟的賊眼,再起身時,彷佛變了個人,更沉默也更專注,微蹙的濃眉壓着鋭眼,透出沉凝的氣質。明明身形未變,翠十九娘卻覺得他的肩膀似突然寬厚起來,肌
的線條起伏鮮明,反饋其上的萬鈎揹負。
她從未在少主身上看過這樣的神氣,然而此非初見。她記得那人的手又大又暖,撫摸頭頂的力道要比父親温柔,走在他身邊總是令人心安…
直到她夠大了回想起來,才明白當時他肩上扛着黑白兩道無數人的焦灼企盼,那是足以瘋鐵漢的壓力與擔子,但一切皆止於他的雙肩,她從未自摩撫發頂的手掌之中,
覺到天下蒼生的重量。